沧海圣歌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一样，艾伦过得鸡飞狗跳，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一大片的来客，好不容易吃顿饭，还经常被阿贝尔带去见这个见那个。今天是家族某个分支的管事人，后天就是某个客卿，把艾伦搅得苦不堪言。毕竟家族多一个客卿不算小事，而且这个新客卿甚至没有到中阶奥术师，却很受阿贝尔的重视，到处带着拜访重要人物，不由让人好奇心大作，想来看看到底何方神圣。
    虽然这是阿贝尔的动作，但解读起来都是全在阿贝尔的父亲霍尔姆德头上的。德科家的老族长年纪大了，一举一动都会和继承的事情联系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尼克罗也邀请过艾伦，只是艾伦的行程早就被阿贝尔预约满了，只能婉拒了尼克罗，之后艾伦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而卡卡自从第一次晚宴没被带上，饿到很晚艾伦才回来而大发脾气，以后艾伦每次出门就非要跟着。艾伦无奈，只能拜托家族的服装师给卡卡也制作了一套礼服，接下来所有的宴席都穿着出席。卡卡成功吸引走不少人的注意力，也算帮艾伦分担了一部分火力。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周，不要说艾伦，卡卡最后都受够了徒劳的奔波，想要好好休息几天。终于消停以后，一连多日艾伦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阿贝尔也知道艾伦累了，就不再勉强，只有雷吉兹偶尔会来骚扰他。
    有些时候是和艾伦讨论咒语学的问题，有时候就是抱怨自己驯化学的学习跟不上节奏。当然也少不了给艾伦通风报信索菲亚小姐的消息，每次都说的艾伦满脸通红。艾伦就搞不懂了，自己明明什么想法没有，雷吉兹这是瞎起什么哄！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份，艾普义已经落下了北方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而气温也在这天之后开始急剧下降，按这个趋势估计，很快大家就得缩到火炉旁了。
    这天艾伦如同往常一样睡到了快中午才醒，却在洗漱的时候被告知今天有一个访客。
    “今天？”艾伦一惊，这几天早就没有访客这一说了，重要的家族成员艾伦都已经见过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艾伦什么事情了。按照雷吉兹的说法，艾伦就是典型的“过气客卿”，连个需要他帮忙的都没。
    不过这么说倒也不错，虽然艾伦的奥术师段位从来没注册认证过，哪怕雷吉兹把艾伦吹成了一个中阶奥术师，这些个人精们稍一搭脉就知道艾伦就也是一个初阶奥术师！就算冰冻术出自这个年轻人之手，但要真的需要奥术师帮忙的，又为什么要找一个初阶奥术师呢？
    又有谁会要来找我？艾伦暗自嘀咕，但还是换上了正式的奥术师袍，去会会这个意外的访客。
    走到前厅，艾伦就看到了一个女子，看上去应该快接近三十。说不上风韵犹残，就是一个普通的妇女而已，眼角的皱纹可以看出嫁做人妇后岁月的痕迹。这样的人，若是在街上碰到，估计艾伦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唯一让艾伦心头一跳的，是小奥术师一瞥之下看到她腰间绑着的那条黑色亚麻。
    她在行丧。
    这是艾普义的习俗，腰间的黑色亚麻代表了近期有亲近的亲属去世，如果出门都需要带着，直到几个月后才能解下。
    “罗德尔先生，非常感谢您能接见我。”女子见到艾伦就屈身行了礼，用的还是最高规格见面礼，一般只会在对方身份远高于自身的时候才会用。自从离开家，艾伦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礼节了。
    虽然女子看样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艾伦是奥术师；看服饰，女子身上也应该没有爵位，连萌阴的那种都没有，而罗德尔家族虽然落魄，倒也是森诺博记录在册的男爵。这样来看，重礼并无不妥，只是奥术师之间并不流行这一套罢了。
    艾伦赶紧上前扶起:“夫人不用这样！有什么事尽管说就好，我能帮到的，定会出力！”
    可无论艾伦怎么劝，妇人执意要行全礼，最终才在艾伦的坚持下改成了半礼。落座之后，妇人的第一句话就让艾伦差点把嘴里的红茶喷出来:“妾身撒鲁媞，亡夫伍德。”
    亡夫伍德！
    这是目前艾伦最不知道如何处理的一个问题了！
    伍德死前拜托艾伦可以的话照顾他的妻儿，艾伦至今都没有忘记，而他半开玩笑同意教伍德儿子咒语学的事情也一直放在心上。只是来了艾普义才知道阿贝尔处理问题的策略完全不同，现在伍德名义上死在了鲁斯格内战中，而不是在列威兹克殉职！
    这一切都是在家族上层秘密进行，甚至一同去了南方的雷吉兹也毫不知情，若不是艾伦没给阿贝尔打掩护，恐怕还蒙在鼓里。这件事情后，阿贝尔就特意来找了一次艾伦。拜托他千万保密，顺着家族的节奏来。虽然心中不太认同阿贝尔的方法，但最后还是同意了，雷吉兹也是一样，把所有的秘密埋在心底，让家族慢慢处理交代。
    但如此一来，艾伦就很难出面见见伍德的家人，毕竟按理说他们俩应该不熟，伍德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把装着妻儿模样的怀表交给艾伦！陷入两难的艾伦还在想怎么让见面少许自然一些，结果伍德的遗孀就这样直接杀上了门，杀的艾伦措手不及！
    “罗德尔先生……”
    “叫我艾伦好了。”艾伦顺了顺气，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想办法应付眼前的局面，“不用这么麻烦。”
    “艾伦先生，听说您从森诺博来？”撒鲁媞问着，一边仔细观察艾伦的表情变化。至少艾伦不合常理的神情变化已经让她心底有了一些了解，自然想从后面的反应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是。”艾伦板着脸，不敢让自己的表情再失控了，而面对伍德的家人，小奥术师也不想为了帮阿贝尔圆谎而对他们继续撒谎。
    “去年的时候才加入的家族吗？”
    艾伦感觉怪怪的，总感觉自己正在被质询:“是的。”
    “那您去过列维兹克吗？”
    果然！艾伦头疼，按照阿贝尔的说辞，艾伦是他们路经森诺博时遇上的，并不知道列维兹克的内情。但伍德夫人这么开问，摆明了对于家族说法的不相信，如此一来，恐怕连伍德的死因在她心中都是疑雾重重！
    见艾伦许久不说话，伍德夫人桃唇轻启，讲述她的故事:“亡夫去年这个时候告诉我他要去南方，我当时还担心，他和我说没事的，就是一般的外勤，半年就能回来。”
    说到这里，伍德夫人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上衣衣角:“但是半年以后，家族却突然告诉我伍德借道去了鲁斯格。我问为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却告诉我伍德要去见见他年轻时的朋友！”伍德夫人的音调突然升高，难以抑制情绪的波动，“我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去过鲁斯格，但现在是战乱！就算他真有什么朋友，他要怎么找？！”
    艾伦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微低着头静静听着。
    “最令我不能理解的，就是和亡夫同去的人只回来了大概一半，其他人家族虽然告诉了我们行踪，但从来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去问那些回来的人，他们就告诉我‘相信家族’，好，我信了，我一直等我丈夫回来，知道他们又告诉我伍德死在了鲁斯格！”
    艾伦心中默叹，他们转道麦卡勃的事情就算是一起去的那些人，知道具体事情的也不多，只道是有些人需要加速赶路罢了。二来阿贝尔肯定提前警告过所有生还者，不允许他们泄露丝毫风声，这些人才会在伍德夫人面前众口一词，却又守口如瓶！
    “等我开始怀疑的时候，我才觉得事情绝对不是家族所说的那样，家族还有很多去了南方的人至今没有回来，而他们的情况和我丈夫太像了！我现在根本不怀疑他们也会什么时候突然传来死亡的消息！”
    艾伦还是许久没有说话，可这样的沉默正在诉说着一切。
    我不能说。这是艾伦给出的最终答案，他做不到像阿贝尔那样背负着谎言，他也不愿意对着伍德的遗孀编织一个故事。如果不是伍德，恐怕他早就走不出麦卡勃，艾伦无论如何那些话都说不出口。
    “没事，我明白。”撒鲁媞的脸上惨然，艾伦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又或者说，她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艾伦帮她确认了而已，“家族中人都太清楚不听号令会有什么后果了，我只能找一个可能知道一些的外姓人。不管怎么说，谢谢您。”
    “抱歉。”艾伦道，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请尽管告诉我。”
    伍德夫人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变了称呼开了口:“艾伦大人，不知道您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