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苍山覆雪

    
    “那个，”尴尬的抽回自己的手，尹听画看向别处，手在裙子上蹭了蹭，“那个，哈哈，怎么还出手汗了，是有点热吗？哈哈哈。”
    莫一航微笑着，单手插在裤袋里，“难道不是被我表白的紧张了？”
    他故意逗她。
    尹听画恼火的瞪向他，“你这人，你这人真是……”
    “我怎么了？”他突然又凑近过来，凝着她泛红的娇俏小脸，“嗯？我这人真是怎么？说完啊。”
    “你这人真是没救了。”推了他一把，尹听画提裙便走。
    “喂喂喂？”莫一航赶紧追上来，“这就走了？”
    “惊喜都看完了，不走干什么？”
    “我还准备了别的呢，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
    “还有？”打了个哈欠，尹听画翻白眼，“所以，你今晚是打定主意不折腾死我不罢休吗？”
    莫一航笑，勾住她的肩，“来都来了，快点吧。”
    带着她往前走，薰衣草花田边，一张白色的桌子，两只椅子。
    桌上摆着鲜花、红酒，还有蜡烛。
    这是浪漫的烛光晚餐的节奏？
    拉开椅子让尹听画坐下，莫一航坐到她对面，伸手倒酒。
    她单手支着下巴，看他忙活，伸手拨弄了一下花瓶里的薰衣草。
    “这个花语是什么来着？”
    她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问的。
    后来她真是后悔死了。
    早知道，她就不要问就好了。
    拿着红酒瓶的手一顿，莫一航抬眸看着她，柔情四溢的微笑：“等待爱情。”
    “……”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知道了吧？”
    “……哦。”
    “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送你薰衣草了吧？听画，和薰衣草的花语一样，除了我喜欢你，花语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剩下的话。”
    “呃。”
    尴尬又来了。
    莫一航把红酒递给她，“怎么了？”
    “没什么。”心不在焉的抿了口，尹听画暗骂自己嘴欠。
    问什么问啊。
    想知道不会回去以后自己查吗？
    干什么问他。
    眼神四处乱瞟，她就是不好意思再看莫一航。
    莫一航眯起眼睛，笑意晏晏的问她：“说实话，我今晚有没有动摇你的心？哪怕一点点？”
    “唔。”
    “实话实说。”
    尹听画放下杯子，叹口气，老老实实的回答：“有。你让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闻言，莫一航一喜，“真的？”
    “嗯。”
    “我去，早知道这样就能动摇你，我早就这样做了。”
    “你别想着以后还用这招啊。”尹听画率先斩断他之后的想入非非。
    “哎？”
    “这种招式一次就够了，我已经免疫了。”
    “这么快？”垮下肩膀，他有些失望，“这么快就免疫了？你不会骗我吧？”
    尹听画耸耸肩，“不信你可以再试试。”
    “算了。”叹口气，莫一航笑：“一种招，我也不屑用两次。我下次还有别的招，你就等着接招吧。”
    “你能饶了我吗？”尹听画快哭了，“求你了。”
    “不能。”他温柔的说。
    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多，尹听画真的熬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向小鸡啄米。
    莫一航失笑，拍拍自己的肩膀，“靠过来吧，我的肩膀不是摆设。”
    这句话让她清醒了几分。
    努力睁大眼睛，她摇头，“我不困啊，谁困了？谁？”
    “啧，你就嘴硬吧。”他说着，伸手把她的头掰过来，硬按在自己肩上，“老实点。”
    “喂！”
    “别乱动，我警告你别乱动，再乱动我就吻你了！”
    其实知道他不会，但尹听画心里还是有所顾忌。
    再说，唔，他肩膀枕着还是挺舒服的。
    撇撇嘴，她还真的听他的，没有再动。
    他嘴角悄然勾起，转头看着车窗外，“困就睡吧，到家我叫你。”
    “我不困。”
    “好，你不困。那我们聊天吧。聊什么？”
    低眸去看她，却见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圈黑色的阴影。
    呼吸清浅。
    那个喊着自己不困的小女人，早已经睡着。
    她这算什么？
    秒睡吗？
    这是什么技术操作？
    莫一航忍不住笑，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她的睫毛。
    她蹙眉，嘴里咕哝一句。
    他立刻收回手，板板正正的坐着，充当尹小姐的大型枕头。
    到了尹家，天都亮了。
    司机停好车，轻手轻脚的推开车门下去。
    莫一航不忍心吵醒她，可又担心她这样睡会落枕。
    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叫醒她。
    “听画，听画。”
    叫了两声，她猛地坐直，直愣愣的看着前面。
    这么反应，把莫一航吓了一跳。
    这是魔怔了？
    “你没事吧？”
    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
    尹听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蹙眉：“我不困。”
    “噗嗤”，再也坚持不住，莫一航大笑。
    “你笑什么？”
    “你看外面。”
    “外面怎么……”
    天怎么亮了？！
    活动着肩膀和胳膊，莫一航撇嘴：“尹小姐睡得倒是好，可怜我，又酸又麻。”
    真是丢死人了。
    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怎么一点感觉没有啊。
    舔了舔唇，她转头看向他，笑：“你，你没事吧？”
    他冷哼：“怎么没事？有事。这肩膀，这胳膊，怎么赔偿我？”
    “唔，还酸吗？”
    说着，她伸手给他捏了捏，“酸的厉害吗？”
    他嘴角藏着笑，挑眉：“你说呢？我动也不敢动，就这样挺了两个多小时，你说酸不酸？”
    “呃，谁让你挺着的。”
    “啧！你这人可真没良心啊。还不是怕吵醒你。”
    “嘿嘿，辛苦莫总，辛苦，辛苦，我给你找按摩师？嗯？好好给你按摩按摩？”
    莫一航靠近她的脸，眨巴眼睛：“还用什么按摩师啊，你就行……啊……”
    捏住他胳膊上的肉，一个钝角，尹听画似笑非笑：“我行？好啊，还行不行？”
    “放手！你快放手！”
    放开手，尹听画去开车门。
    莫一航急忙拉住她，“至少请我吃个饭吧？”
    回过头，尹听画耸耸肩，“好吧，请你吃早饭。”
    “晚饭吧。”
    “早饭，不要就别吃了。”
    “吃吃吃。”莫一航败了，苦笑：“早饭就早饭，你进去换衣服洗个脸，我等你。”
    “嗯。”
    15分钟后，尹听画一身粉色运动服，扎着马尾出来。
    走到车边，见莫一航抱着手臂，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
    眼下一片青黑。
    他一晚上没睡。
    有点觉得对不起他。
    她呼出一口气，打开车门。
    声音一响，莫一航赶紧睁开眼，转头笑开：“好了？上车吧。”
    “你回去休息吧。”
    “不是去吃早饭吗？”
    “吃晚饭吧。你回去休息。”
    “别，你没吃早饭肯定饿了，上车吧。”
    拗不过他，尹听画只好上车。
    一路过去，他都在悄悄打哈欠。
    从车窗外移回视线，她看着他，“你晚上有空？”
    “什么？”
    “晚上有空的话，我请你吃晚饭吧。”
    莫一航面露惊喜，满眼不可思议，“真的假的？”
    尹听画没好气：“假的。”
    “我不管，你说了请我吃晚饭的。这是什么好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说着，夸张的往外面张望。
    那个样子，尹听画也跟着笑。
    如果没有颜湫，她百分之一百会喜欢莫一航吧。
    只可惜，没有如果。
    颜湫就在那里，就在她心里，怎么是没有呢。
    所以，只能辜负了。
    ……
    车子停在巷子口。
    颜湫坐在车里，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脸埋在手臂之间。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
    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可是，等到回过神，他已经把车子开到这里来了。
    冷冷自嘲时，从巷子里走出来一抹纤瘦身影。
    格子衫，牛仔裤，黑色帆布鞋。
    林心沫一眼就认出颜湫的车子，快步走上前。
    看他坐在车里，她惊喜的敲着车窗。
    “叔叔！”
    颜湫坐直，转头看去。
    车外，林心沫的笑脸那样真实。
    真实的存在。
    他舔了下唇，深吸一口气，降下玻璃。
    “哦。”
    “叔叔，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的吗？”
    “嗯。”
    “叔叔，你吃晚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拒绝。
    他应该拒绝。
    看完她，他就应该走的。
    但是面对林心沫那张熟悉到心痛的脸，尤其是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能说出口的只有：“上车吧。”
    林心沫快步走到副驾驶，弯身上车。
    “安全带。”
    听话的系好安全带，她说：“其实不用开车过去的，就在前面，有个面摊。”
    她身上没有多少钱，请不起他吃贵的。
    颜湫看了看她，“那我们走着过去吧。”
    林心沫高兴的点头，“嗯嗯。”
    “心沫来了？”
    “嗯，王阿姨。”
    “哎？这是？”
    林心沫一怔，局促的解释：“是，是我……”
    倒是颜湫开口：“我是她叔叔。”
    叔叔？
    “心沫，你还有个长得这么帅的叔叔啊？”
    “啊？哦，哦。是，是远房的，叔叔，叔叔。”
    “还是老样子吗？”
    “嗯。”
    老板娘走开，林心沫小心翼翼的看颜湫。
    颜湫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口：“怎么了？”
    她赶紧摇头，呼出一口气，“没什么。这里面条很好吃的。我经常在这里吃。”
    “是吗？”
    “嗯嗯。”
    “昨天追你的是什么人？”
    颜湫问完，林心沫的脸色马上变得苍白。
    咬着下唇，她喏喏的不出声。
    颜湫等了等，轻声说：“不想说？没关系。”
    “不是！”她急了。
    手指收紧，好一会儿才开口：“是高利贷的人。”
    “你欠了他们钱？”
    “是我继父。”
    “你妈妈呢？”
    “去世了。”
    “你跟继父两个人生活？”
    “嗯。”
    “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去，去年。”
    至此，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面条上来，他们各自沉默的吃面。
    吃完面，颜湫本来要付钱，可是林心沫坚持。
    颜湫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数着给老板娘，还有她脸上的红，心脏及不可查的一疼。
    从面摊出来，他送她回家。
    到了巷子口，林心沫站定，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颜湫站在她面前，温声道：“回去吧。”
    林心沫不说话，还是那样低着头站着。
    这样僵持了许久，她才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叔叔，谢谢你。”
    “不用谢。”
    “叔叔，再见。”
    “嗯。”
    林心沫转身往巷子里走，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跑回来。
    气喘吁吁的站稳，她红着小脸问他：“叔叔，我能知道你名字吗？”
    “……”
    “不可以吗？”
    露出微笑，颜湫说：“我叫颜湫。”
    “颜色的颜吗？”
    “嗯。”
    “另外一个是哪个字？秋天的秋吗？”
    “加三点水。”
    “秋天的秋加三点水？”
    “嗯。”
    “湫兮如风？”
    颜湫微微一怔。
    林心沫轻声说：“宋玉的《高唐赋》说，湫兮如风，凄兮如雨。”
    笑了下，她眨巴眼睛，“可是叔叔明明很温暖。和名字不太一样。”
    她说完，朝颜湫摆摆手，“叔叔再见。”
    她走掉。
    徒留颜湫一个人在原地久久出神。
    湫兮如风，凄兮如雨。
    很少有人知道他名字的意思。
    或许，连他父母给他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有想到。
    可今晚，有第二个人这样对他说，说这样一番话。
    无端，时间将他拉回很久很久之前。
    明眸皓齿的女孩子从图书馆借到那本书，趴在他背上给他念：“湫兮如风，凄兮如雨。颜湫，这里有你的名字呢。”
    “是吗？我看。”
    “你看。”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见那行字，“什么意思？”
    “说的是凉风习习，细雨清凄的景象。不配，不配啊。”
    “什么不配？”
    “跟你不配啊。你这么温暖，这个湫字却很冷。不配，不配。”
    她在他背上咕哝，他并不在意，背着她突然旋转起来。
    “啊！”
    她被他吓了一跳，书掉在地上，搂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尖叫。
    “颜湫！颜湫！”
    “颜湫！颜湫！”
    回忆撕裂。
    颜湫回神，就见眼前一抹身影叫着朝他奔来。
    下意识的伸手，他握住女孩的手。
    林心沫躲到他身后，瑟瑟发抖。
    颜湫回头看了她一眼，只听男声咒骂：“臭丫头！我叫你跑！我叫你……”
    中年男人看见林心沫躲在颜湫身后，怒道：“你给我过来！你谁啊！让开！”
    颜湫冷冷看着男人，上下打量他。
    他的眼神无缘无故让男人心里一悸。
    但自己怎么能惧怕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所以男人挺直背脊，瞪着眼：“说你呢！没听见啊！让开！臭丫头！你给我过来！”
    “他是谁？”
    颜湫握住林心沫的手腕，轻声问道。
    林心沫咬着嘴唇，一字一顿：“我不认识他。”
    “什么？！”
    男人一听林心沫这样说，当场暴怒，指着她，唾沫星子横飞：“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居然敢说不认识你老子！是谁把你养大的！你妈死了，是谁养着你！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骂着，男人冲上来。
    颜湫轻松的一手，挡住他。
    “你干嘛！多管什么闲事！我教训我女儿，有你什么事！滚开！”
    颜湫手下用力，男人被他退了一个趔趄。
    他转头对林心沫说：“你先上车。”
    林心沫马上打开车门坐进去。
    “喂！小畜生你去哪儿！你给我下来！”
    往前站了一步，颜湫挡在中年男人面前。
    他高了男人不止一头，面对他，男人的气势短了半截。
    “你，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
    车子停在路边，颜湫下车去给林心沫买了一杯热可可。
    她捧着纸杯，低着头，没一会儿，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颜湫叹息，找出纸巾盒递给她，同时接过她手里的热可可。
    擦着眼泪，林心沫呜咽着跟他道歉。
    “为什么道歉？”
    “叔叔，我，我给你添麻烦，添麻烦了。”
    “没有。”
    “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好了。”
    颜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等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心沫咬着牙，摇头不肯说。
    颜湫也不再多问，启动车子，“你有没有很要好的朋友或者同学，再不然亲戚？我送你过去。”
    摇头，她凄凄的说：“没有，我没有那些。”
    望着车窗外，她低声说：“叔叔，你把我随便放在哪里吧。没事，我自己可以。”
    刚才他看见了她身上没有多少钱。
    就连最便宜的旅店都住不起。
    把她放下，她该去哪儿？
    就算是个普通女孩，颜湫也不会放任不管，更何况她……
    “要不要去我家？”
    颜湫话落，林心沫惊讶的转头看向他。
    颜湫目视前方，等待着她的回答。
    过了几秒，林心沫轻声问：“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叔叔的妻子或者女朋友会不会不高兴？”
    “我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不知道怎么，听到颜湫这样说，林心沫突然就觉得脸上一烫。
    “哦。”
    “要去吗？”
    “可以吗？我可以去吗？”
    “嗯。”
    “谢谢。”
    *
    林心沫站在客厅，好奇的打量。
    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好干净。
    只是，好像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温暖。
    是因为冷色调的关系吗？
    正想着，颜湫从客房出来，“水热了，你去洗洗吧。衣服暂时穿我的，可以吗？”
    “嗯，谢谢。”
    “去吧。”
    颜湫指着敞开的客房门。
    林心沫挪动脚步过去，进去之前，她握着门把手，转头对他说：“叔叔，谢谢你。”
    颜湫微笑，点了下头：“去吧。”
    门合上。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抬起手臂盖了眼睛。
    接下来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时冲动把人带回来，之后他要怎么办？
    对她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