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留痕

    
    第二十六章 各自奔天涯
      临近答辩的这段时间里，馨悦一直有些心神恍惚，明知道照片上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可心里却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忧虑。大家都以为她不同寻常的焦虑是毕业前常有的彷徨和恐慌，只有林俐隐约清楚她的担忧和不安。
      五月下旬的毕业答辩结束后，馨悦拿出早就买好的车票，非要成阳辉和她一起去韶山，却怎么也不肯告诉他原因。成阳辉以为是她心血来潮之举，再加上韶山不算远，便欣然应允了。
      传说□□的生日与观音菩萨同日，当地老百姓认为□□就是天上的一个星宿，是专司保佑人们平安幸福的。不仅如此，还有不少情侣在□□像前守望自己的爱情，据说真的可以天长地久。这也正是馨悦一心前来的真正原因。
      一到韶山，馨悦就拉着成阳辉一起直奔□□雕像。雕像是按照□□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的形象塑造的，庄严雄伟，风采卓然。馨悦握紧成阳辉的手，虔诚地仰望着面带笑容的雕像，诚恳而坚定地许下一生不变的誓言，“□□，请您保佑我和我最爱的人能够永远在一起！”然后，她把视线转身成阳辉，满目热切，“你也来许愿吧。”
      一直呆怔着的成阳辉突然醒悟过来，拽着她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馨悦忙扯紧他的手，急急地说：“怎么了？你还没许愿呢。”
      成阳辉猛地放开她的手，回过头来，愤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观音庙吗？”
      馨悦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解释道：“我听人说□□很灵的，所以就想……”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放柔了声音，“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是缔造新中国的一代伟人，不是管姻缘的神仙，你怎么能求到他老人家这里呢？”
      馨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羞愧地挽住他的手，“噢，我知道了。你别生我的气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提议，“既然这里不行，那我们去拜观音菩萨吧？”
      他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馨悦有些紧张地低下头，用手摆弄衣角，“我又说错了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对我这么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一定要找个精神寄托才能安心吗？”
      “当然不是了。”馨悦自觉理亏，忙摇头辩解，“我就是随便说说，不去就算了。”
      一场小风波暂时平息，两个人牵着手离开广场时，馨悦扭转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雕像。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荒谬幼稚，却仍暗自希望□□能够看清她的心有多虔诚，即便只是她一个人许的愿也能够灵验。
      □□像巍然挺立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知这位伟人洞察世界风云的睿智目光是否也能看透芸芸众生在爱情世界里的悲欢离合？
      时间过得飞快，又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炽月流火，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离愁。
      日子似乎过得和往常一样，但同学们彼此对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关切和牵挂。一种感伤的气氛笼罩在食堂，学生们似乎都少了平日的喧哗，排队打饭也多了几分礼貌谦让。校园广播里都是些撩拨人情感的歌，《祝福》、《祝你一路顺风》、《朋友》……伤感与无奈如藤蔓般缠绕在每个人的心里，让人压抑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对对恋人默默执手走过校园，享受着这最后的甜蜜时光，也许从此就将天各一方。学校周围的饭馆总是挤得满满的，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长歌当哭，为已经逝去的日子和情感，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和感伤，万千感慨都融化在酒中。
      在系里的聚餐会上，平时最文静的人酒喝得比谁都凶，最沉默寡言的人也开始真情流露、滔滔不绝。无论是打过架还是闹过别扭的人，都在碰杯后把所有的恩怨喝进肚里，彼此间祝福美好的未来。有暗恋对象的男女借着酒劲作最后的表白，无论成功与否都在诠释属于自己的爱情。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一起唱起了《祝福》，唱着唱着就有人哭了起来，然后哭泣就慢慢地蔓延开来，汇成一片。要好的同学，特别是那些一对对的恋人更是相拥而泣。大家都醉了、哭了、笑了、唱了……
      系里的聚餐结束后，很多人都醉了，他们成群结队地在学校里游走，彻夜不眠，或许为了记住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或许是为了记住那曾经悸动的青春。308宿舍六人在聚餐散场后，又相拥着摇摇晃晃地杀向多乐街上的小饭馆。
      昆德拉说，聚会都是为了告别。看着其他几个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好姐妹，馨悦心想这也许是她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酣畅淋漓地开怀痛饮了，从此将天各一方，再见面时不知道是来世还是今生。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啤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减轻点痛苦。至于心里的痛苦究竟是离别的伤感还是看到那张合影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酸涩，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酒精似乎起了作用，她只觉得渐渐恍惚起来。
      林俐似乎也有些喝糊涂了，早忘了那张照片的事，借着酒意一把抱住馨悦，嬉笑道：“悦悦宝贝，姐妹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你也该把背后的男人公诸于众了。”
      那叶哇哇大叫，指着馨悦笑骂：“原来你瞒着我们搞地下活动！太不够意思了，是哪个臭男人，快把他交出来！”
      馨悦愣了一下，傻笑道：“这个人你们都认识。不过，他不是臭男人，是我最喜欢的人。”
      那叶拍着桌子叫道：“别吊大家胃口了，再不从实招来，就让你尝尝满清十大酷刑的滋味！”
      馨悦捂着脸，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老佛爷，我招。那个人就是系办的成阳辉。”
      韦晓芸瞠目结舌了一会儿，竖起大拇指笑道：“馨悦，你真行，地下情居然瞒得这么滴水不露。不招你进国安局，真是一大损失！”
      就连刘立珊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整天往系办跑，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心直口快的那叶咋舌道：“我还一直怀疑你和唐志扬有猫腻，原来他不是正主，是个西贝货啊！”
      林俐笑了，“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等你到了北京，你那个小李了可要倍受折磨了。”
      “那也是甜蜜的折磨啊！”那叶大言不惭，继而又一脸幸福地笑道：“终于要去北京和他团聚了，只要一想到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我连做梦都想笑出声来。”那叶一向如男孩般大大咧咧，现在却完全是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小女人，满脸的温柔。
      六个人中有五个已经或将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爱情的甜蜜顿时冲淡了离别的伤感。只有晓芸要和男朋友相隔千里，看到她神色有些黯然，书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拍她的肩，“深圳和广州那么近，我们俩可算是有伴了。”
      那叶也笑道：“等你放假去北京，我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牌。”
      那叶的话把大家彻底逗乐了，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几个人笑闹着，似乎像以往每一次宿舍聚餐那样轻松愉快。笑着笑着，一向寡言少语的立珊突然开口说：“我好开心，终于毕业了，可以回家了。”她嘴里说好开心，可脸上分明爬满了泪水，“可我就是舍不得你们。”桌上猛地静了下来，短暂的逃避后，不得不面对即将分别的事实，离别的愁绪浸润在每个人心中。她们谁也没说话，所有的话在这一刻都是多余，能够静静地坐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
      馨悦不由得又开始感伤起来，书华的沉稳睿智、林俐的热情开朗、那叶的豪爽直率、韦晓芸的认真朴实、刘立珊的单纯乖巧……似乎只是一转眼间的功夫，她们就从懵懂的女孩变成了即将走上社会的大人了。一千多个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些看似平淡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仍然记忆犹新，一幕幕的场景，串连成一部即将谢幕的电影，记录下她们的快乐和忧伤，也见证了她们的友谊和爱情。她默默地伏在书华肩上，一直没说话，静静地感受这离别前最后的温馨。
      那叶拍拍立珊的肩，安慰道：“咱们都别伤心，该高兴才对。毕业多好啊，我要去北京和小李子团聚，书华要去深圳和心上人一起捞世界，馨悦可以和成阳辉光明正大地花前月下，就连你也可以回家乡和向松双宿双栖了。”她说得开心不已，眼睛却已经湿了。
      像是为了打破这种悲伤的氛围，一向淡定自持的书华站起来，高举酒杯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朋友，是一生一世的，即使海角天涯也隔不断。”然后，她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开始大声唱起锦绣二重唱的《明天也要做伴》。刚开始唱到“明天你要是闪电结婚，别忘了给我介绍个好男人”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开心地笑起来，也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和书华一起唱。可是等唱到“我永远记得今晚，我们回忆往事梦想未来，感动聊不完。明天心也要作伴，也要勇敢，不管是否天涯两端”，不知道是谁边唱边哭了起来，然后哭泣就慢慢地蔓延开来。
    这是308宿舍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开怀痛饮，四年的好姐妹，转眼即是天涯，那些快乐的、忧伤的、甜蜜的、激扬的大学时光随着今晚的结束一去不再复返，生命中最灿烂美好的四年已成回忆。天明后，她们挥手说再见，勇敢地飞向各自心里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