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留痕

    
    第二十八章 爱的表达
      虽然馨悦很不喜欢打乱了生物钟的“倒班制”工作，可也不得不承认并非全无好处，六个班里有四个是在晚上，这样一来白天的空闲时间多了不少。只要不上班，她就风雨无阻地骑单车去H大，帮成阳辉洗衣服、收拾房间，等他下班后一起出去吃饭，然后两个人在校园里走一走，再一起回宿舍看书、上网。偶尔也会分享熟悉又陌生的激情和甜蜜，虽然她并没有体会到太多的欢娱，可是看到他的渴求和依恋，心中便会激起无限的柔情，这种被需要的满足感比什么都甜蜜。
      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不少，可馨悦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有个周末，她去林俐那里做客。
      开门的是章伟宏，林俐听到声音后忙开心地迎了出来。她身上扎着围裙，手上还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刚才正在厨房忙碌。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热心地领着馨悦参观住处。馨悦四处打量了一下，一室一厅的宿舍，一看就知道是老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齐。亮丽的窗帘、床头的娃娃、桌上的双人照、窗台的小盆景，朴素中透露着屋主的细腻，明显是花了很多心思来装饰，也让有些陈旧的房间变得很亲切、很生动。用林俐的话说，这是她和章伟宏的小窝，不需要多华丽，只要温馨、舒适，有家的味道就行了。
      林俐要回厨房做饭，让馨悦先留在客厅和章伟宏一块儿看电视。虽然馨悦和林俐情同姐妹，可她和章伟宏对彼此都没有深交的兴趣，两人心照不宣地坐着看电视。一番客套后，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句相宜的话，馨悦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起身去厨房帮忙。
      林俐的刀工、下料居然都颇为熟练，一看就知道是经常下厨。馨悦很惊讶，问道：“以前你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怎么会做饭了，还挺像模像样。”
      林俐戏言道，“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毕业后我就开始学做饭了，现在才算是勉强上得了台面，以后还得多多练习。”看到馨悦吃惊的样子，她笑得一脸幸福，“他可爱吃我炒的菜了，还说吃一辈子都不会腻。我现在天天下厨，看他吃得满意，比吃进我自己嘴里还开心。”
      馨悦将双手交握在胸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故作崇拜状，“俐俐，你绝对是我的偶像！”
      林俐作势要打，无奈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正拌牛柳，只得抬肘轻轻撞一下她，“少贫嘴啊。我还不知道你，恨不得对成阳辉掏心掏肺，唯恐对他还不够好。要不是小时候留下过阴影，你肯定早就练出一手好厨艺，把他养得白白胖胖了。”
      馨悦笑着摇摇头，打趣道：“我又笨又懒，没你这么贤惠，还没结婚就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了，章伟宏真有福气。”
      林俐斜了她一眼，脸微微泛红，“你别笑我，只要真心爱一个人就会为他改变！没准你以后比我更贤妻良母呢。”停了一会儿，林俐又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说真的，你还是应该试着克服一下心理阴影。要知道学会做饭不但可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能让成阳辉更离不开你。而且，以后还可以到婆婆面前展示自己的手艺，以此证明自己是个家务娴熟的好媳妇。总而言之，是好处多多。”
      馨悦戏谑道，“怎么你还没老就这么爱唠叨了，干脆以后叫你唐僧吧。”
      林俐白她一眼，“别嘻嘻哈哈，我跟你说真的。难道你们以后结婚了也要天天在外面吃吗？打死我也不相信成阳辉会进厨房做饭，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馨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虽然端上桌的只是几个家常菜，可色香味俱全，看到章伟宏吃得津津有味，林俐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笑容。馨悦忽然想起林语堂先生的名言：爱一个人，从他肚子起。她如梦初醒，爱并不一定要惊天动地，平平淡淡才是真。对于平常人而言，爱可能真的就落在碗里，落在肚子上了。
      因为小时候嘴馋，一次妈妈正在奋力挥刀剁酱板鸭，馨悦在一边早就看得垂涎三尺，还没等剁完就忍不住把手伸向了鸭腿。等妈妈看到，已经来不及收刀，眼睁睁地看着刀落在馨悦手上，一根手指几乎被砍断。尽管后来伤口恢复得很好，可那道长长的疤痕还是给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阴影。每次看到菜刀，她总觉得心里有点发颤，就连削水果都是用削皮器，加上在家也从来不用她做饭，以至于这个心理障碍一直没有克服。
      “只要真心爱一个人就会为他改变！”林俐的话触动了馨悦内心某条弦，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开始了她曲折的学厨之路。她从来没有想到让自己克服心理障碍的动力是为心爱的人做饭，并因此感觉到幸福。刚开始握刀的时候，她心里特别害怕，手都在发抖。她尝试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不要怕！不要怕！慢慢来，会好起来的，不会切到手的！”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切，一边不停安慰自己，终于把菜都切好了。尽管土豆切得像筷子一样粗、牛肉切得厚薄不均，但她心里非常高兴，终于战胜了自己。
      除了看食谱，馨悦还在电话里向妈妈取经。
      “你自己做饭？你不怕拿刀了吗？”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都长这么大了，难道要一直吃食堂吗？”馨悦理直气壮地说，“我正在加紧练习呢，等下次回家，一定让你和老爸试试我的手艺。”
      妈妈的声音有些发颤，“小悦，你长大了。妈妈真高兴。”
      不上班也不用去H大的时候，她主动承包了室友的一日三餐，炒菜、煲汤、熬粥……初学的时候，她没少受伤，手上的刀口、烫伤不断，就连脸上也被热油溅到过，常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痕，让在一旁观摩的王露看得心悸不已，大呼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其实做饭也像写代码一样，一切惟手熟尔。不知流了多少汗、糟蹋了多少米面菜肉蛋，也不知烫了多少泡、切过几次手，反正主动充当小白鼠的王露吃得越来越香、评价越来越高，大为感叹她进步神速，真是有做菜的天赋。但馨悦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因为爱的动力，才肯好学不倦，急不可待地想要早点为他烹制各色菜肴，只为看到他满足的笑容。
      馨悦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烧得一手好菜。人们往往会为了所爱的人，一点一点地改变自己，心甘情愿并乐此不疲。这些改变发生的自然而然，细微到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然而天长日久，再回头看时，连自己都禁不住迷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等馨悦对自己的厨艺有些信心的时候，她盛情邀请成阳辉和唐志扬来吃晚饭。于是这一天，她早早地转遍了菜市，买了各种食材。睡过午觉，她就匆匆穿好围裙，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先把筒子骨氽水，再把骨头、莲藕、姜片、花生一并放进砂锅，武文烧开后，用文火慢慢熬。鱼头洗净沥干，一切为二，但不劈断，把盐均匀涂拌在鱼头上，腌制5分钟。再把剁辣椒涂抹在鱼头上，在盘底放几片生姜，在鱼身上适量地搁些姜丝，再淋上调好的料汁上锅蒸。然后，洗青菜、切香干、拌牛柳……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她低声地哼着“要他一口一口把我的爱通通吃完，我要他一点一点感受家的温暖”，忙碌的样子显得那么幸福而满足。尽管已近初冬，可她额上还是微微地渗出了一层薄汗，但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快乐漾满全身，甜蜜流淌在歌声里。
      她想象着，这是在自己的家里，为爱人准备着晚餐，脸上不禁泛起了幸福的笑容，这是多么平凡而又珍贵的幸福啊。有多少人，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却在抱怨着生活的平淡无味；可又有多少人，每天都在憧憬着这样的生活，只想和爱人一起，在这样的生活里，一起慢慢变老。
      五点多钟的时候，王露下班回来了，一进门就把脑袋从厨房门口探进来，笑嘻嘻地问：“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
      馨悦一边切佐料一边解释道，“正在熬筒骨莲藕汤。”
      王露看了看灶台上大大小小的碟子，惊呼一声，两只眼睛已经闪成了桃心状，“悦悦，今晚有这么多好吃的，我爱死你了！”停一会儿，她眼中忽然掠起一片了然的神色，故作失望地长叹一声，才慢悠悠地说：“肯定是男朋友要来，才做这么多好吃的，我好伤心啊。”
      馨悦笑着瞪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着脸，“今天人多嘛，明天又是元旦，咱们提前过节，当然要多做几个菜了。”
      王露不解地问道：“不就是三个人吗？”
      馨悦把洗好的红枣放进汤里，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忘了告诉你，还有我男朋友的一个同事，人很开朗的，等下给你详细介绍。”她今天一定要成阳辉把唐志扬一起带来，其实心里是打着小算盘的。唐志扬还没有女朋友，也从没听王露说过有男朋友，馨悦觉得他们俩都是开朗活泼的人，应该会很合拍，想借着今天的晚餐给他们俩制造机会。
      刚过六点，终于听到了敲门声，馨悦欣喜地跑过去开门。站在前面的是成阳辉，唐志扬在他身后，手里还拎了一大袋水果。
      馨悦笑盈盈地把他们迎进客厅，待两个人落座后，王露端了两杯茶过来。放下茶杯后，她凑到馨悦耳边，笑嘻嘻地问：“一个阳光一个酷，到底哪个才是真命天子啊？”
      “别乱说。”馨悦含笑在王露脑门上轻敲了一下，又赶紧转过头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成阳辉，这是唐志扬，都是在H大工作。”
      正要再介绍王露，她拍拍馨悦的肩膀，“我自己说吧。我叫王露，是悦悦的同居蜜友，和她一样，也是今年进公司的。”
      馨悦不禁莞尔，王露的风格还真和唐志扬有几分相似。她把王露按到沙发上，小声叮嘱：“坐下陪客人。”然后又扬声说：“你们先聊，我还要去厨房，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唐志扬欠身问道：“需要帮忙吗？”
      馨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进门就是客，怎么能让你动手呢。”
      等其他三个人喝过一碗香浓的筒子骨莲藕汤，馨悦也把菜陆续端上了桌。餐桌上铺着素雅的绣花台布，小花瓶里插了几支百合，花瓶旁边还有一瓶干红。桌上摆着六盘菜：剁椒鱼头、香菇焖鸡、泡椒牛柳、香干炒腊肉、西芹炒百合，还有一个蒜蓉菜心。
      馨悦解下围裙，在桌边坐下，有些紧张地看向成阳辉，“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他呆愣了一会儿，十分满意地笑了，“不错，色香味俱全，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馨悦笑着凝望他，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爱意，一切的辛劳都得到了回报。
      “这些都是你做的？！”唐志扬一脸惊讶，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怎么可能，你不是怕拿刀吗？”
      馨悦啼笑皆非，只能含糊不清地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正在倒酒的王露抬头笑道，“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馨悦一抬头正迎上唐志扬玩味的目光，不由得有点窘，忙举起酒杯，“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二十世纪最后一天，我们为新世纪的到来，干杯！”
      餐桌上气氛良好，欢声笑语不断，唐志扬和王露两个人更是棋逢对手，唇枪舌剑、花样百出，着实令气氛飙升了许多。早把自己当成红娘的馨悦更是笑逐颜开，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像是在打情骂俏，牵线行动成功有望。
      酒足饭饱后，王露主动提出洗碗，唐志扬也帮忙收拾碗筷。馨悦不失时机地夸道：“你们俩真是配合默契。”
      王露嬉皮笑脸地说：“今天白吃白喝，怎么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唐志扬却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一切收拾停当，馨悦提议去看C市为迎接新世纪举行的花车巡游，可是唐志扬推说有事，王露也支吾着说早就和同学约好了，最后只有成阳辉陪她一起去。
      花车经过的主要路段已经开始交通管制了，馨悦一脸兴奋地依偎在成阳辉身旁，挽着他的臂膀，徜徉在大街上的汹涌人潮中。走了一会儿，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想撮合唐志扬和你同事？”
      馨悦笑盈盈地仰头看他，“你看出来了？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俩很相配？”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得，明亮的双眼被笑意装点得泛着星子般的神采。
      成阳辉斜她一眼，又气又笑地说：“你真是自作聪明，乱点鸳鸯谱。”
      “他们俩不是挺合得来吗？”馨悦颇不服气，大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先不说唐志扬心里怎么想，光看你那个同事的反应就知道没戏。”
      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无奈地摇头轻笑，“你怎么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会察颜观色。”
      她不满地抗议道：“那你干嘛不明白地告诉我呢？”
      “反正这种感情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缘份，你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她凝神细想，还是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要再问，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她仔细看了一会儿，仍有些不敢确定，连忙晃着他的胳膊，示意他看前面，“我的视力没你好，你看前面那个人是章伟宏吗？不过他旁边那个女孩不像林俐。”
      成阳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声音略有迟疑，“是有点像，不过我跟他不熟，不敢肯定。”
      她双眉微蹙，想跟上去再看仔细些，可是那个身影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形迹。
      成阳辉安慰她，“别疑神疑鬼了，你的视力又不好，肯定是看走眼了。”
      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才接通林俐的电话，“俐俐，你们俩今天在哪里浪漫啊？”
      “哪有浪漫啊，我们都没在一起。我回家过元旦，他也回自己家了。”
      “噢，那算了，下次再找你吧。”寒暄几句后，馨悦挂断电话，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原来自己真的看走眼了。
      看过花车巡游后，馨悦又拖着成阳辉一起来到市中心的广场，那里早已是人潮涌动，整个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
    接近零点时，人们疯狂地欢呼着，一起大声倒计时，“10、9、8……3、2、1，噢！”在最后几秒的时候，馨悦微微踮起脚尖，用她温柔的吻给了他新世纪第一份礼物。随着新世纪钟声的敲响，广场上空礼花齐放，五彩缤纷，蔚为壮观。馨悦抱紧成阳辉的手臂，兴奋得又叫又跳。2000年12月31日，她和心爱的人肩并肩站在一起迎接新世纪，这是一种不必说出“我永远爱你”，也能体会到天长地久的幸福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