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林兔略怔, 她本来就离得远且隐了身形, 这样都能察觉到她的存在,那他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一边, 南闲微微眯起眼,勾起嘴角轻笑:
“出来吧,我可是看到你了。”
这标准的耍诈式台词, 越发让林兔怀疑他其实根本没发觉自己的存在。
她屏息凝神, 伏低不动。
然而她沉得住气,却有人按捺不住,现了身——
“看到又怎样,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声音轻佻又含着几分怨念, 听得林兔眼波一震:这是……
“喂, 和尚, 你好端端一个出家人, 干什么要装大学生混迹校园?”那女声道, 带着几分顽劣, “我说,你该不是六根不净——啊!”
话被人拦腰截断,林兔爪子一紧,眼看着那说话的女人身体飞起又落地,尘土飞溅, 好不狼狈。
然而即便如此, 也无损她娇艳的容颜, 反倒因为狼狈而显出几分可怜。
林兔轻叹一声:果然是黄宝宝。
北织说有几个高阶的妖魔借着姜太初的“东风”出了缝隙世界时,她心底就隐约猜测黄宝宝恐怕会在其列,果然被印证,只是没想到,大家都不约而同来了人间。
不远处,一只黄鼬精,一个年轻俊俏的出家人,两两对峙,气氛古怪。
“我看你眉眼轻佻,行事轻狂,说不准又是个靠吸食人精气提升修为的,今天撞到我手上,也算你倒霉。”南闲慢悠悠的说着话,拨弄了两下佛珠。
黄宝宝脸色一僵,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急道:“别啊!怎么一言不合就给人判罪?你既然开了天眼能辩真身,想来也能看功德因果,我有没有干坏事,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她说的有些急促,看模样倒真是不惧检验。
林兔想起她在监狱里的行事风格,眉头高高挑起:这人,到底是借机耍滑想试探对方,还是真的只是处世油滑却有底限?
不等她细想,那边南闲已经拍上了黄宝宝的前额,妖娆的女身瞬间化作云烟,草地上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黄鼬精缩成了一团,吱吱乱叫。
“老实点。”南闲蹲下身,屈指弹了弹对方的脑袋,换来对方愈发不满的叫声。
他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这黄鼬精真是伶俐的很!打眼一瞧打不过就老实兜底,只可惜他虽然有天眼,却因为年轻修为尚浅,并没有看人功德的能力,为防她害人,还是先收走再说。
他摊开手心,一片淡淡的金光掠过,黄鼬精便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隐隐的,仿佛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却又若无其事的抬脚走人了。
林兔心头微跳:那一眼,总觉得他好像已经发现她了?
可是如果真的发现了她的存在,就没有理由不出手吧?
她微微凝眸,想起被他带走的黄宝宝,迟疑片刻,到底悄悄跟了过去。
南闲迈着悠闲地步伐走进辅导员办公室,再出门时,手里已经挟着个盖了章的请假条。
他拨了一通电话,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校门外,林兔看着他抬脚上车,因为怕离的太近被发现,便远远坠着跑,一路就这么跟到了市郊。
身为国家六个一线城市之一,A市的地理位置和数百年文明传承,早已令它成为国家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尤其是市郊的长明山旅游区,除了有令人流连忘返的异季梅海外,再来就是全国人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百年传承古寺:
南佛寺。
远离现代化的喧嚣,最大程度保留了百年古刹的神秘和古朴。
虽说每年黄金周都有数以万计的游客蜂拥而至,想要求一张主持亲手画的护身符或者上一柱香,但绝大多数人都很清楚,头香用钱和权还有可能抢得到,护身符却是颇为难得。
豪门圈子里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譬如富贵至极的何家,不是没人动过什么手脚,只是试探后的下场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而能被何礼推崇至此的南佛寺主持,必定不会是现代人眼中的欺世盗名之辈,只是他不爱见外客,亲自开光的玉佛或者手绘护身符也极为难得。
何礼也是借着祖上百年的供奉,才舔着脸能弄来几个护身符,虽说不是主持亲自所绘,但他的亲传弟子也是极为难得了。
林兔眼睁睁看着车子驶上蜿蜒的盘山公路,越往上走,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并非来源于身体,而是因为这座寺庙,当真是有灵气。
大概是她初成妖的缘故,虽然难受一些,但也一路跟了上来。
轿车在南佛寺的高阶外停了下来,南闲推开车门,脚步顿了顿,方才向着台阶慢悠悠走了上去。
旅游旺季一过,山上就清净许多,除了一些极为信奉佛教的信众会时常来上香,南佛寺多数时间还是幽密寂静的。
南闲脚步轻盈的穿过正殿,东拐西绕到了后山小佛院。
“方丈还在打坐?”他问庭院里洒扫的小沙弥。
“咦,清远法师果然回来了!”小沙弥颇有些惊奇,“禅师入定前还说,清远法师近来琐事繁多,若要回寺处理事务,叫您去寻清道法师。”
南闲眉目微敛,双手合十轻声答:“阿弥陀佛,原来师父早有定论。”
他的确忙,却不是忙于学业,而是忙于校园内此起彼伏的妖气。
本想请师父过一过眼,但眼下看来是不必了,这个黄鼬精若真是罪大恶极,恐怕到不了这里就魂飞魄散了,眼下却还缩在他口袋里呼噜呼噜发脾气。
他折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轻一挥手,把黄鼬精放了出来。
“脾气倒不小……”南闲看了眼被挠坏的口袋内衬,摇了摇头。
黄宝宝落地想化人性,未遂,索性抱着自己的大尾巴,豆眼儿怨念的瞪着他,嘟囔道:“你还不是一样,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际一言不合就把人按着揍,好不讲理!”
她挠了挠地砖。
佛寺的地砖不知是历经百年还是常年避荫的缘故,触手寒凉,她打了个冷战,终于感觉到了那股让妖类不舒服的气息。
檀香,佛音,佛光……
黄宝宝心肝乱颤,忍不住小声道:“我真没害过人。”
天地良心,虽说在妖界混账了点,可碍于那点子前尘往事,她对人类爱恨交加,可也不会做什么越界的事。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她可是个惜命的妖……
“是吗?”南闲托起下巴,语气平静,“我可是观察了你两天,这两天你都在围着林兔打转,说是没害过人,我以为你是来不及下手害人吧?”
他语调轻抬,仿佛是故意激她。
黄宝宝本不是个容易被人套话的,可惜现在心神不宁,外加有些胆怯这佛光普照的地方,便没忍住吐露了个干净:
“你也说了是两天……”
她可怜巴巴道,“要真想害人,何必跟两天?我好歹也有六百年道行,一眨眼功夫把人吃干抹净还不简单吗?”
“那你跟着她想干什么?”南闲微笑,眼神意味深长。
黄宝宝缩了缩爪子,把大尾巴抱的更紧,仰着头期期艾艾:“那、那什么,我认识她还不行吗?”
她一边说,脑子一边转的飞快。
真是出师不利,头一回就在人间碰上这么个家伙,还不是那些欺世盗名之辈!
黄宝宝心有戚戚的看了眼他的佛珠,那珠串里怕是至少有两颗佛门舍利……
舍利子啊,那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玩意儿!
她薅着尾巴上的毛,一脸幽怨:看皮囊倒是年纪轻轻,可鬼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把年纪,毕竟开天眼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有那佛珠。
黄宝宝疑心,难道做了两三百年的牢,竟不知人间现在连和尚也流行学驻颜术了?
她有些走神,南闲只觉好笑,这种地方,换个妖怪怕是要吓的魂飞魄散也未可知,这黄鼬精倒好,说着话还会走神?
“你说,你认识林兔?”南闲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
黄宝宝面前阴影骤降,忍不住抖了抖尾巴,可怜巴巴看着他:“你、你也认识啊?”
她豆儿眼眨了眨,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南闲勾起嘴角:“所以她,也是妖吗。”
这话问的……
黄宝宝眼皮直颤,好半天没吭声。
说实话,她是不知道的。
她所认识的那个林兔,在缝隙监狱里大约还是个普通人,只是一身妖力又来历奇怪。
这一次在校园相遇,也纯属偶然——
她本来只打算披着个女教师的身份在这儿随便逛荡两圈,那几个缝隙监狱的黑衣人追的太紧,她再不想法子就真有可能被逮住了。
大学这种好地方,人多眼杂,缝隙的人即便追过来也要有所顾忌。
她是这么想没错,可是没想到,第一天就见到了“旧人”。
那是林兔,却又,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林兔。
身上的气味很相似,但又夹杂着说不出的味道,让人心悸。
黄宝宝悄悄盯了她两天,才基本确定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兔,只是单看皮囊已经不止是像,二者间必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联系……
就这么一琢磨,没想到就漏了底,被个年轻俊美的和尚抓个现行。
黄宝宝暗道一声晦气,面上却不敢多表现,只乖乖的任他问话,毕竟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而且,从他的态度也约莫能感觉的到自己暂时没有危险。
她到底是没害过人性命呢……她这么想着,摇了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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