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见远刚吃过午膳,出门好似刚送走什么人,便看到一辆马车径直往他的府门而来,顿时心下狐疑了几分。
这马车异常普通,聂见远一时半会倒是没有想到是哪方的朋友。
直到那车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聂见远更是迷茫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你外公家。”
“有好吃的吗,亦儿饿了!”
“有……什么都有。”
让聂见远迷茫的不是聂仙的声音,而是姬风亦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可这稚气的语调,他却无比陌生。
“吁——”
马车在聂府正门口停下,聂见远一副才看到马车的模样,朝着卓家兄弟二人轻笑道:“不知四殿下的护卫到此,有何贵干吶?”
卓云被车里的声音惹的有些不太舒适,回了一笑,却并不答话。
“聂大人,我们家皇妃娘娘甚是想念您,便提了一日回门,想必聂大人不会介意。”卓影见弟弟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朝聂见远抱了个拳。
闻言,聂见远便将笑意染上了眉梢,好似真的十分欢喜一般,却又在下一刻微微皱了眉头,“小女不懂事,给四殿下添麻烦了。”
这一笑一忧,官腔打的让老实巴交的卓影无懈可击,好似真是那个盼着女儿的慈父模样,“聂大人多虑了,殿下唯恐娘娘有丝毫不悦,这不,让属下给您先送回来了。”
话音才落,还不等聂见远细想车里会是怎么一番景象,只见那帘子被一双棱角分明的手掀开,一身白衣的姬风亦便钻了出来。
一如当初那风流倜傥的模样,不同往日的,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与他憨笑的神色。
“这是……三殿下!三殿下安然回来了!微臣见过三殿下!”
聂见远仅是楞了一瞬,便生快回过神来,对着姬风亦便拜了下去。
这时,聂仙也随之出来,搀着姬风亦下了马车,将聂见远的手一托,笑的眉眼弯弯,“父亲不必多礼。”
聂仙自是捡了了个现成的便宜,惹的聂见远脸色沉了几分,却仍旧想证实什么,又朝着姬风亦唤了一声,“三殿下?”
姬风亦一脸茫然,瞅了瞅聂仙,只见聂仙点了头,他才茫然回道,“您是在叫我吗?”
随着聂仙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聂见远心中的疑虑便愈来愈大,又不好在卓家兄弟面前显露,只好赔笑道,“二位辛苦了,先随老夫去客房歇一歇,老夫同小女与三殿下叙叙旧。”
卓家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好似都明白了什么,抱拳谢了一声,便进了门。
随着小志从门口走来,牵了马车往后门走去,这门外便只剩下了聂仙与姬风亦,聂见远三人。
“父亲打算就在这里,同仙儿叙旧吗?”
聂仙那声月牙白的衣裳在阳光下闪着光,有些晃眼,却好似在说着,太阳这么大,你不让我进屋吗?
“娘亲,热吗?亦儿给您扇扇!”姬风亦却也是难得听了个明白,挥舞着宽大的袖口,对着聂仙轻轻的扇着。
听到称呼,聂见远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一张老脸黑成了焦炭,“他方才唤你什么?”
聂仙却好似没听到聂见远的声音一般,感受着清风习习,小手一勾,“亦儿随娘亲去里边凉快!”
“好咧!”
聂见远眼睁睁的看着那平日里翩翩公子般的三皇子,此刻宛如一个孩童般,牵着聂仙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时间竟是险些忘了这夏日焦阳的毒辣。
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却不知是因为这焦阳,还是姬风亦此时的模样。
好半晌,直到小志小跑着从后院回来,皱着小脸提醒着:“老爷,大小姐已经到前厅了。”
聂见远这才缓过神来,只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忙快步进了房门。
前厅里,丫头们一见是聂仙,纷纷行礼,可姬风亦她们却没有见过,只觉得这公子长的甚是好看,只是可惜了是个傻的。
聂仙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摸了摸手边的茶杯,还是热的,显然是刚上过,“给本妃换一杯。”
随着她的自称,那些丫头自是不敢怠慢,端着茶杯便下去了。
可姬风亦却不然,端着茶“咕噜”就是一口,英俊的眉眼皱在了一块儿,“这水怎么这么苦!”
“这是茶水,先苦后甘,三殿下莫不是连这都忘了?”
聂见远踏着门槛而入,墨色的衣摆随着他的走动轻轻飘起,瞥了一眼还在嫌弃茶水的姬风亦,聂见远皱了眉头。
却只见姬风亦眸子一凝,有几分嫌弃地看着聂见远,而后朝聂仙那方走了几步,有些小心翼翼,“娘亲,这个怪老头在说什么啊?”
聂仙轻轻一笑,手上的纱布未拆,却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便轻轻地一圈圈将纱布拆下,“那不是什么怪老头,喊外公。”
岂料姬风亦却将那嘴一撅,扭头过去,“原来外公这么不好玩,早知道不来了!”
“嗤——”聂仙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将那纱布又藏入了怀中,手上的手掌上一条醒目的疤痕晃着聂仙的眼,“是啊,娘亲浑身的伤痛,都是你这外公造成的呢!”
“哦!原来外公是个坏人啊!”
聂见远见这二人肆无忌惮的在明嘲暗讽,顿时脸色更是有些难看了,“闹够了吗?”
“仙儿不明白父亲说的什么,若是说这手上的伤,那故事就长了,若是说这身边多了个‘儿子’,那说来话就更长了!”
聂仙摸着手里的伤痕,眼底有几分冷意。
“既然那么长,娘亲就别说了,亦儿饿了!”姬风亦却是个捣乱的,丝毫不给聂见远回话的机会,扯了聂仙的衣袖左右晃动。
聂见远心下一凉,只觉得同此时的姬风亦置气好似也太没有风度了,便将袖子一甩,兀自寻了位置坐下,“来人,传膳。”
见姬风亦双眼放光,聂仙便不再搭理,盯着聂见远巧笑倩兮,“所以,父亲你想听哪一段,或者,父亲同仙儿先说说,逍遥殿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若是没有这把火,仙儿也不会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儿子’。”
聂见远眼底一闪,冷哼,“你倒是个精的,不论他怎么变成这样的,都少不了你的手笔吧?”
这话倒是让聂仙有些心虚,虽然这忘忧是白颜误解之下才造成的,可也确实让聂仙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不想再讨论姬风亦的症状,聂仙便将话锋转了一番。
“罪魁祸首是谁,父亲比谁都清楚,二妹妹替嫁不成,反吃了软禁,若说这宫中谁最不想这洞房花烛夜安安稳稳的过,便只有她了,只是仙儿没想到,父亲竟是推波助澜了。”
随着聂仙话落,聂见远瞥了一眼还在摆弄茶杯的姬风亦,“那日不过是想看看,你这新娘子,还记不记得娘家罢了。”
“说来好笑,仙儿被父亲活埋了,偏偏了发现了一堆黄金,您说,是不是连老天都帮着仙儿呢?”
聂仙摆了摆手,“为了这黄金啊,仙儿可是受了不少伤呢!连娘家都不惦记着仙儿了,父亲又怎么想着,让仙儿惦记着娘家呢?”
那妩媚的眉眼,配上那娇滴滴的声音,格外惑人。
可听在聂见远的耳朵里,却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你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了吗?”
“哐当——”
随着聂见远音落,那方姬风亦摔了杯子,一脸委屈地盯着聂仙,“娘亲,亦儿不是故意的……”
聂见远眼底闪了一闪,“小志,午膳怎么还没送上来?”
门外传来小志小跑的声音,只见那清秀的眉眼带着歉意,笑的谦卑,“老爷,午膳方才刚传过,此时膳房在重新准备呢。”
聂见远给他使了个眼色,“三殿下饿了,你先带他去寻些吃的。”
小志扫了一眼四周,见到了那有些怯怯的姬风亦,笑了一笑,“三殿下,请随小的来。”
姬风亦却好似不信任他一般,忙上前几步,揪住了聂仙的衣袖。
“亦儿,随他去吃点东西,娘亲待会儿去寻你。”
“真的吗?”那幽幽的眼睛里满满的害怕和狐疑,盯着聂仙,好似真的怕聂仙下一刻便消失了。
随着聂仙点头,他便陡然雀跃起来,蹦跳着朝小志奔去,“有烧鸡吗?有桂花糕吗?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果子酒!”
“有有有,都有……”
随着二人的声音远去,聂仙这才蹙了眉头,冷眼盯着聂见远,“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既然话都说开了,聂仙也不藏着掖着,连那句客套的“父亲”,都省了去。
“我不知道,可有一个人知道。”聂见远嘴角扯了扯,连带那胡子也微微动了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此时那丫头端了新茶上来,给聂仙端了一杯,又给聂见远端了一杯,那托盘中,却还有一杯。
丫头瞅了一眼方才姬风亦在的位置,眉头皱了皱,躬身退下了。
随着丫头离开,聂仙盯着门口有几分冷意,“你这前厅,怕是没有书房安全。”
“府中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你大可以放心,只要姬风冥那两个护卫还在客房,这里都是自己人。”
很显然,这“自己人”,便说明了此时的聂府已经是密不透风了,聂见远的暗卫,绝不会比那凌太师府中少。
想要他命的人,也不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拿到姬风冥手上的兵权,你便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是吗?”
这府邸的安全得到了肯定,聂仙自然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聂见远拿起那杯茶抿了一口,轻笑,“自然。”
“那容姨的孩子呢?”聂仙见他胸有成竹,便要将那牵制容姨的筹码先拿回来,不枉她护自己十多年,护了那玉佩十多年,终究是没有交到聂见远手中。
聂见远眉头一皱,好似将那两个孩子忘了,沉吟半晌,“反正也无用了,你去令城衙门领人便是了。”
聂仙眸子一冷,“令城衙门?”
“那两个孩子在赌坊输了钱,还不起,被赌坊的打手教训了一番,还被送到了衙门……”
聂见远说的云淡风轻,眼瞅着聂仙的神色有些不对,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眉眼间多了些许嘲弄。
就在聂见远以为聂仙会怒斥他狠心之际,却只闻聂仙冷声,“那还留着做什么?”
那语气中的薄怒与无情,倒是让聂见远有些意外,轻轻放下茶杯,别有意味的看着聂仙。
“你倒是说说,该如何?”
聂仙冷嗤,“县丞不杀他们,我来杀便是了。”
“你就不怕容姨恨你?”聂见远却突然对聂仙的想法有了些许苟同,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却为了威胁容姨,留下了他们。
“若是直接告诉容姨他们死了,容姨最多悲伤几天,便也好了,可他们还以如此的面目活着,不过是让容姨徒增更多不必要的忧愁罢了。”
聂仙冷着眼,抿了一口茶,眉头轻拧,好似在想着要怎么安置这两个人。
“还真是个无情的女子,如你母亲一般。”
耳边传来聂见远好似有些嘲讽的语气,聂仙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捏紧,可手中微微才痛感却让她清醒了几分。
“难得你还记得她,我以为,在你眼中,顾倾城不过是个得到权势的垫脚石罢了,顾太师被灭门后,你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顾家那滔天的权利。”
聂见远自然知道聂仙这是在激他说出实情,可目的未达到,他怎会透露,胡子动了动,好似对聂仙这话有了些许认同,“想的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聂仙见此,自是不愿意再同他周旋了,叹了一声便将杯子放下,“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已经打探过,姬风冥百毒不侵,普通药物对他自是无用,所以,我从北溟寻来了此物。”
说着,聂见远便从袖中掏出一只金色的盒子,看似普通,却在那盒盖上透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小孔,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聂仙见他拿了物件,便起身想要看的清楚些,在看到那些小孔时,只觉得浑身一凉,“活物?”
唯有装着活物的盒子,才会需要那些细细密密的小孔。
“北溟国常年阴冷,却与那西琅的交界处,占了那么一座山,那座山常年毒蛇毒虫盘踞,便也成了养蛊人最爱去的地方。”
聂见远眉眼间多了几许笑意,起身将那盒子断在身前,一步步地朝聂仙走来,“蛊不比毒,毒可解,可这蛊会长在他的身体里,啃食着他的心肝脾脏,让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眼见那金色的盒子离自己愈来愈近,聂仙忍不住皱了眉头,微不可见地退了一小步,“蛊虫?”
她混迹江湖多年,自然听说过这种东西,一种啃食了百种毒物的虫子,可以钻进人的皮肤里,释放着让人感觉不到痛楚的毒素,一步步的将身体从内部掏空,直到那人油尽灯枯,死的悄无声息,无从查起。
“哒——”
盒子落在了聂仙身边的小桌上,与方才放下的茶杯并列,虽然看不见内部,聂仙却盯着那盒子一阵恶寒,她甚至能想象那恶心的虫子在盒子中蠕动的模样。
“多久?”
聂仙出声,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就看他的造化了。”聂见远笑着,转身回到了座椅上。
聂仙看了一眼,终究是从怀中拿了帕子,将盒子裹上,藏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见她终于是将那盒子收了起来,聂见远端了那已经温凉的茶,眉眼间多了几分强硬,“七孔皆可,只要让它爬进去了。”
聂见远话音才落,只见小志领着姬风亦与一众端着膳食的丫头走到了门外。
“老爷,大小……皇妃娘娘,可以用膳了,还请移步偏厅。”
小志眉眼间全是笑意,姬风亦也是满足地在他身边打了个饱嗝,显然是吃的很是满意。
“仙儿回门,让姨娘小姐们都出来沾沾喜气。”聂见远率先起身,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仅仅是叙旧一般,招呼着聂仙,“如今仙儿是皇妃娘娘了,便先请吧!”
聂仙扯了扯嘴角,伸手揉了揉脸,掌心那粗略的触感让她的眉眼间便染上了不少笑意,“父亲说笑了,仙儿无论到哪里都是父亲的女儿,一起过去便是了,还分什么尊卑,是不是?”
“谈笑间”,姬风亦却有些不悦了,上前几步扯了聂仙的衣袖,认真道,“娘亲,那些菜真的很好吃,那厨娘可好了,每一种菜都让亦儿先尝了!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随着一众丫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聂仙嘴角微微扯了扯,看来这姬风亦同她的关系,已经够聂府的这些丫头磨嘴好些日子了。
随着聂仙踏入偏厅,那些丫头便井然有序的将那菜色摆了满桌,掀开时,竟全是色香味俱全。
更重要的是,那菜色,竟全是那宫中的样式。
“这是……”聂仙眸子一凝,顿时想到了什么,转而望着身边笑的明媚的姬风亦。
“都是我教那厨娘做的哦!是不是很漂亮?”
瞅着姬风亦一副讨好的模样,聂仙竟是生不起气来,轻笑一声,兀自落了坐。
可聂见远却有些阴阳怪气了,坐在姬风亦对面,那胡子上沾了不少菜渍,“什么都忘了,偏生是记得吃食。”
这话不知是要说给聂仙听的,还是要说给姬风亦听。
可聂仙却埋头吃着菜肴,姬风亦更是拿起筷子不停的给聂仙夹菜,忙的不亦乐乎,二人倒是完全忘记了聂见远的存在。
“啧啧,本殿的仙儿一人在此吃着大餐,竟是不等为夫了……”
门外陡然响起姬风冥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微微含着宠溺的味道,让埋头在饭桌上的三人都回了头。
聂见远则是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志,却只见小志委屈着小脸,无奈地垂了嘴角,“四殿下不让通报……”
“微臣见过四殿下!”
聂见远忙不迭的起身朝姬风冥行了一礼,还未抬头,便只见聂仙一阵风似得从身边穿过,奔到了姬风冥身边。
“四郎!仙儿还以为您不来了!”
说着,还娇慎般地锤了一下姬风冥的胸口,眼角眉梢之间,媚态尽显。
姬风冥却一包环住扑上来的聂仙,温柔的声音好似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仙儿回门,本殿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来呢!这不是忙完就赶来了吗?”
话音才落,一双筷子便朝姬风冥飞来,始料不及的姬风冥只好抱着聂仙一个旋身,躲过那有些拙劣的“暗器”。
姬风冥眸子一凝,便只见姬风亦撅着嘴,一副十分气愤的模样朝他们二人跑来,口中没有闲着,“放开我娘亲!坏人!”
还不待姬风冥反应过来,姬风亦竟是上前一手拽了聂仙的手臂,另一手推开姬风冥,将聂仙护在了身后。
姬风冥愣了,“三皇兄?”
却不料三个字又惹来了姬风亦的推搡,“你走开,不要抢我的娘亲!”
聂见远见此,忙不迭的上前,拉住了姬风亦,学着聂仙方才的口吻,轻声哄骗,“亦儿啊,这是你弟弟,不是来抢你的娘亲的……”
可姬风亦此时是孩童心性,哪里听得下去劝诫,偏生是憋着一张红脸,拦在了二人中间。
姬风冥透过姬风亦的肩膀,盯着身后笑得有些勉强的聂仙,险些没忍住情绪,暗自咬了牙,面色终究是有了几分阴沉,“聂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四殿下,这三殿下怎么回事,微臣也不是很清楚,皇妃娘娘将他救回来之时,便是如此了……”
姬风冥眉头一挑,盯着聂仙,倒是唇角弯了一弯,这个“救”字,用的甚是贴切。
“不许看我娘亲!”
无处不在的姬风亦又是一个扭身,挡住的姬风冥的视线,俨然一副衷心护“母”的模样。
“臣妇见过两位殿下,皇妃娘娘。”
“小女见过两位殿下,皇妃娘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番姬风冥还未弄清楚状况,那番前来凑热闹的一众女人便在门外款款而拜。
前方的几个姨娘一副诡异的神色,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后方除了聂书音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聂云溪与聂琴的神情却是各异。
一个满怀怨怼与不甘,一个怯怯弱弱地闪躲着。
“都进来吧。”
半晌,见姬风亦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姬风冥终究是松口让门外的一众女子进了屋子。
偌大的偏厅,一张巨大的方形饭桌,倒是不显得拥挤。
随着聂仙无奈地落座,姬风冥与姬风亦各占了一边,聂见远只好顺位往下坐去。
聂云溪也许是因为被软禁在府中的原因,被柳季莲安排坐在了最后的位置,聂琴则是向来往最偏僻的角落藏着。
唯有聂书音,淡淡地瞥了一眼聂仙身边的两名男子,眸子里平淡无波,就着自家亲娘身边坐下。
那一身的云淡风轻的气质,倒是引了姬风冥侧目,随即看了一眼从方才开始便一眼不发的聂仙,伸手夹了一块肉片,往聂仙碗里放去。
“四郎……仙儿是在回门路上遇见的三殿下,当时他昏倒在路边,醒来时便唤仙儿‘娘亲’,仙儿不是故意的……”
聂仙怯怯的声音响起,那略带魅惑的眼睛里闪着些许水光,好似下一刻便会落下泪来。
柳季莲见此,终究是忍不住埋头翻了个白眼,将碗中的青菜叶子搅了个粉碎。
“莫要自责,三皇兄定然是被刺客捉走受了刺激,我们将他哄回宫去,让扁院首看看,定能好转的。”
姬风冥很是配合地安慰着,却只见姬风亦的筷子也夹了一把青菜落到了聂仙碗里,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娘亲是我的!”
姬风亦很是得意地将眉眼一挑,一副挑衅的模样,倒是让姬风冥瞬间没有了食欲。
一场不合时宜的午膳下来,聂仙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午膳”,顿时觉得一阵反胃。
“啪嗒——”
聂仙终究是没忍住扔了筷子,却在收到一桌人异样的目光后,脸色软了下来,扯了一旁姬风冥的衣袖,“四郎,仙儿吃饱了……”
“啪嗒——”
聂仙话音才落,又是一声扔筷子的声音响起。
只见姬风亦用那吃人的眼神盯着姬风冥,有些咬牙切齿,“我也吃饱了!”
顿时,本就尴尬的气氛,此时更是有些诡异了。
姬风冥扫了一眼四周,一众女人便垂了头,不敢再看。
“本殿陪仙儿去后院走走?”
宠溺的眼神与温柔的声音依旧不改,好似聂仙才是他眼中最重要的珍宝。
不远处聂云溪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嫉恨,本该是她的夫君,她的位置,她的荣华富贵,全被聂仙硬生生的夺走了。
可此时,并没有人在意坐在角落的她,哪怕是还在想着看好戏的柳季莲,也不曾看她一眼。
好似被全世界遗忘的凄凉,让聂云溪的眸子愈是阴冷了。
“好。”
聂仙笑的眉眼弯弯,好似全屋都被她的笑照亮,甚至让姬风亦也楞了神。
“娘亲真好看!”
随着姬风亦音落,姬风冥却不再看他,一手拽了聂仙的手臂,往门口而去。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姬风亦发生了什么。
聂见远自然明白姬风冥想要知道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
可姬风亦却不愿意了,就在姬风冥与聂仙行至门口之际,聂仙的另一只手臂也被扯住。
回眸间,是姬风亦那略带委屈的嘴脸,“娘亲,您不要亦儿了吗……”
姬风冥一愣,想着聂见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对姬风亦有了几分不放心,“一起来吧。”
随着三人离开偏厅,那柳季莲终究是松了一口气,“妖媚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静悄悄的屋子里,柳季莲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除了聂见远,其他人都悄悄地扒着饭,不敢吭声。
“都将嘴巴捂紧了,外头那三个,一个都不能得罪了!”
聂见远冷声说着,扫了一圈在座的人,放下筷子起身出门,显然是有些不悦的。
本以为聂见远就这么离开了,竟是在出门前,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聂云溪,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聂云溪瑟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见此,聂见远也仅仅是从鼻间轻哼一声,转而离开。
“你女儿倒是有本事,送上了花轿,还险些拜错了堂,连侧妃都做不成……”邱姨娘见聂见远走远,便阴阳怪气地说了起来,还顺道给聂书音夹了一筷青菜。
聂书音垂眸,并不打算接话,也并不打算吃那口菜,轻轻地拨到一旁,兀自吃着饭。
“邱妹妹倒是生个好女儿,订婚三年,都及笄了,再等下去,王妃还没嫁过去呢,那小王爷估计都儿女成群了!”
柳季莲何时吃过亏,反唇相讥,倒是将邱姨娘给噎一了口饭,险些没喘过气来,憋的满脸通红。
“啪——”
随着筷子落下的声音,桌尾的聂云溪黑着一张脸起身,“我吃饱了。”
转而拂袖离去,丝毫没有当初那娇弱有礼的模样,好似变了一个人,连柳季莲都楞了一瞬。
“披了次嫁衣回来,脾气倒变大了。”邱姨娘才缓过劲儿来,见聂云溪甩袖走了,免不得又嘲讽了一番。
“邱姐姐还是少说两句吧!”怯弱的齐姨娘看了一眼身边埋头扒饭的聂琴,只觉得这桌上乌烟瘴气的,便出言提醒。
却遭到了邱姨娘的白眼,“管好你的女儿罢,不要风吹墙头草。”
说罢,却只见聂书音轻轻挪了凳子,朝各位姨娘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平淡无波,好似这满桌的硝烟与她无关。
“啪嗒——”
聂书音才出门,便听到了柳季莲丢筷子的声音,身影顿了顿,回眸瞧着面上还挂着嘲讽的邱姨娘,蹙眉,“娘?”
趁柳季莲要发作之际,邱姨娘终究是看懂了聂书音的暗示,随即将椅子一推,跟在了聂书音身后。
“各位姐妹好生用着,书音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跟在聂书音身后,消失在了众女子眼中。
柳季莲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盯着满桌子的佳肴,毫无食欲。
兰阁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好似柳季莲也没有搬回来,得了与聂见远共寝的机会,自然是不肯回来了。
聂仙被两人拽着到了院里,眼看四下无人,终究是将袖子一甩,挣开了二人。
“余毒未清,误食忘忧,师公也没有办法。”
还不待姬风冥问话,聂仙便率先解释了一番,盯姬风亦那委屈的眸子,只觉得悲从中来。
姬风亦却好似听不懂聂仙的话,兀自扫了一眼四周,只觉得那池子里的荷花开的正盛,尤为好奇,“娘亲,我可以去那边看一下吗?”
聂仙头也不抬,“去吧。”
眼看着姬风亦蹦跳着往那小桥上而去,姬风冥脸色沉了几分,“你的血呢?”
聂仙闻言,却抬眸望着他,眼底有着说不出的冷意:“你不信我会救他?”
“不是不信,师傅解不了的毒,唯有七绝。那这毒便是你下的,本殿如何相信,你会全力救他?”
姬风冥好似承受不住她的眸子,转而将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小桥上,眼底有几分沉思。
只见姬风亦不知何处寻了个树枝,打着荷叶上的水珠,笑的正欢。
姬风冥不由得扪心自问,这样的三皇兄是否会活的更安全,更无忧无虑。
“所以你发作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对吗?”聂仙却并不在意姬风亦是好是坏,只听到了那句猜疑。
若是他记得,应该是知道毒针是丢出的,若是他记得,也一定会看到,姬风亦想杀了花想容,她才出手的。
“本殿该记得什么?”
清风拂过,好似吹散了姬风冥的话,云淡风轻。
聂仙却轻笑,四下看了一眼,寻了个石椅坐下,这才幽幽道,“当时若是我不出手,花姐姐便死在他手上了,花姐姐一直被蒙在鼓里,哪里晓得他身怀绝技。”
见姬风冥转头看着她,聂仙这才继续道,“所以,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牺牲他。”
姬风冥却好似理解了,随即缓步走来,站在聂仙跟前,黑发纠缠着清风,就这么俯身看着她,唇角轻轻勾起,“那后来,又为什么救他?”
那语气,仿佛在问,“你为何要帮我”那般,多了些暧昧的成分,更多的却是调侃。
“三殿下是夫君的手足,仙儿自然是要为夫君着想了。”聂仙可不同于一般女子,对于姬风冥突如其来的调侃,并不退却,反而迎了上去。
话音才落,聂仙轻轻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气吐如兰,“所以夫君有没有什么奖励呢?”
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让姬风冥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陡然想起山洞那番激情,眼底有几分迷离。
一把拉起坐在石椅上的聂仙,搂住她柔软的腰肢,那近在咫尺的樱唇轻启,好似在诱惑着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仙儿想要什么奖励……”
那略带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惹的聂仙有些失神,眼前那张冷峻的脸上,带着些许迷茫的神色。
就在姬风冥即将覆上聂仙的樱唇之际,聂仙蓦地推开了他。
勉强站稳的姬风冥甩了甩头,那迷离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明,而后略带危险地瞅着聂仙,“你做了什么?!”
聂仙嘴角一扯,投给他一个白眼,“应该是我问四殿下做了什么才对吧?”
好似自从姬风冥喝过聂仙的血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尤其是姬风冥,好似一旦靠近她,就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也许师傅那个老头子会知道的。”
见聂仙也不像说谎,姬风冥便也不再追问。
一般的药物对他也不会出现什么作用,那便不是聂仙的问题了。
“所以今晚轮到我捆着您了吧?”
聂仙见他低头沉思,想起被捆了一夜的委屈,眉眼间多了些许促狭,笑地眉眼弯弯,凑上前去。
眼见聂仙又凑了过来,姬风冥想起方才的失态,猛地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她,自知理亏,话锋一转,“师傅没说过,三皇兄还能恢复吗?”
聂仙见他避开,也不追,回了那石凳,双手撑着脑袋,轻叹,“连我的血都没有用,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也是见不得他好。”姬风冥冷哼一声,便朝那荷花池处看去。
满池的荷花尚在,却是没了姬风亦的身影。
姬风冥眸子一凝,“人呢?”
闻言,聂仙也转头望去,却只见那小桥上,只留下那根枯枝,孤零零地半倚着桥栏。
还不待聂仙回过神来,姬风冥便已经快步走到了小桥前,浑身散发着微微的凉意。
聂仙忙不迭的跟上前去,四处扫了一圈,仍旧是没有发现人影。
“若是人在聂府出事,本殿定会让聂见远死无葬生之地。”
说罢,姬风冥带着满身的怒意朝前厅而去,他知道,想要找到姬风亦,一定还得找这个府邸的主人。
聂仙只觉得不对,聂见远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对姬风亦感兴趣的模样,若是想劫走,方才就不会再让小志带他回来,何必多此一举,等姬风冥来了才动手?
思及向来喜欢卖乖的聂云溪今日竟是一声不吭,聂仙陡然心下一寒。
“姬——”聂仙跟在她身后,心下有了一丝明悟,看着眼前被焦急冲昏的姬风冥,险些漏了陷,随即语气一软,“四郎!”
娇滴滴的声音倒是让姬风冥回了神,只觉得一股火气堵在胸口无处迸发。
若说昨夜是花想容带走的姬风亦,那么他还敢肯定,花想容一定不会对姬风亦动手。
花想容是江湖女子,虽是杀手,却最讲情义,可聂见远就不一定了。
姬风亦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聂见远不仅能少一个对手,还能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
见姬风冥回眸,聂仙快步追至身后,认真道,“不是他。”
姬风冥看着聂仙那笃定的神色,眉头蹙起,“若不是他,那便是你了?”
“仙儿有四郎了,还去惹一身腥作甚,这府中有心眼的女眷可不少……”聂仙轻笑了一声,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小桥,嘴角轻扯,“你皇兄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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