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沁被紧紧拥进他怀里, 鼻翼间缭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叶子的香气,在夏日里格外清冽。
“你……堂堂太子爷莫非有夜闯女子闺阁的习惯?”秦沁尝试着使用巧劲从他怀里脱身, 无奈丝毫撼动不了他,只得冷着脸道。
萧河哑哑地笑, 肩膀微微抖动, 冰凉的大手轻轻抚上秦沁的左脸,并慢慢扳过来直视他双眼。
“今日小性子耍得极好, 孤的小七脾气见长。”萧河答非所问, 深沉的眸一寸一寸扫过秦沁的肌肤, 在烛火的映照下望穿她所有表情。
秦沁执拗地转过头去, 不去望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她再如何耍性子也是因为他欺瞒在先,他萧河太子之尊不容置喙, 她怎的耍些性子还成了错事?
萧河见她这样, 眼眸里越发幽深不见底, 怀中娇软的身子有些僵硬,却又刚好被他抱个满怀, 他们合该如此契合。
“可真如半月所说, 你在生孤的气?”萧河声音温润和煦, 不似白日的漠然,他将瘦削的下巴置于秦沁温热的颈窝,感受来自她的温度,心绪平和不少。
秦沁觉出些微的痒意, 听了他这话, 忍不住奋力将他挣开。
萧河的目光一瞬间与无边的黑暗融合, 森凉中带着刺骨的寒意,秦沁有些慌乱地起身,心里的火也蹿了上来。
“生何气?有甚么好气的?”她双手环在胸前,十足的硬气,皎皎的月色如洗,透过窗子照在秦沁的面上,衬得她分外出尘,不染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萧河也站起身来,一身寒意缓缓浸在屋子里,一步一步逼近秦沁。
“莫要再闹了。”最终,他还是耐了性子,修长的手指轻按额间,眉心皱成一个川字,站定在了秦沁身前五步处。
“殿下觉着我在闹吗?”秦沁经历了一天的颠簸,此刻有些发困,却又来了萧河这一出,心里不好受极了,这话想也没想便说出了口。
半月虽口口声声说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但萧河却只口不提,还将她瞒在鼓中,这便也算了,现如今萧河这是视她为己物了吗?女子闺房说闯就闯,他把自己当了什么?
秦沁越想越气,只觉得脑仁都在胀痛。萧河亦好不到哪里去。帝后出行,大张旗鼓,将防备之事全权交于他负责,为了这事他也算是忙得焦头烂额,确是没有功夫照顾好她的情绪。
这才过了几日,为了与她多说上几句话,赶早就起了去了午门,却得她那样一个态度,太子爷心里也是火气直冒。
而后还未来的及同她说几句话,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宁王世子,与她倒是相谈甚欢。
想到这,萧河抬眸望向一脸怒意的秦沁,稍稍软了语气,声音里那一丝无奈明显至极:“孤何处开罪了你?”
秦沁倒也不惧了他,因为疲累而略显苍白的脸蛋泛了霞红,比山巅的红日都要绚丽。
“听得避暑山庄之后,将要举行太子妃大选?”秦沁也不遮掩,直言不讳地问道。
萧河厉眸慢慢柔和下来,离她近了一步道:“确有其事。”
秦沁原本捻了一块豌豆黄填一下肚子,现下也吃不下去了,将那糕点丢至一旁,杏眸睁得圆溜溜,一把推开他的身子就要往外走。
“你做什么?”萧河冷不丁被她推了一下,尚未思量过来,便见她气冲冲直往外厅跑,只得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你放开,不然我叫人了。”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秦沁听到头顶的萧河略见沉重的呼吸声,有些慌乱无措地扭动身子想挣脱开来。见挣脱无果,只得如是威胁道。
萧河目光如淬了毒的剑,凌厉异常,听了这话冷笑出声,如同地狱走出的修罗阎君:“你且叫,试试她们谁敢管孤的事。”
秦沁听了这话,恨得咬牙,纤细的手指都在颤抖:“太子爷好大的威风。”
萧河怒极反笑,又见她穿得单薄,还是暗叹一声,抖了薄被将她裹住拥在怀里,一遍摸摸她柔顺的长发道:“哪儿不顺心你与孤说,你身子不好,不得受气。”
秦沁被裹成个小肉球,不满地瞪视风光月霁的萧河,瘪了瘪嘴:“我何时受过旁人的气?”
这话倒所言不假,除了长辈尊者,她秦沁何时受了气不是千百倍要了回来?
萧河褪了长靴,也坐到床榻之上,与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秦沁面对面,这才揉着额心发问:“你且说罢,对孤有哪些不满?”
秦沁抱着膝头,瞧了他的脸色,闷闷地开口:“你将要选太子妃,还来找我作甚?”
萧河听了她幽怨的话语,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孤前来找未来的太子妃,有何不妥?”
秦沁原想说些什么的,听了他这样直白的话不免羞涩,小脑袋几乎全部埋到了锦被下,半响才嘟囔着道:“你瞎说什么东西呀?”
萧河瞧她这般,眼底闪出笑意,长臂一伸将裹成一团的秦沁搂到自己身边,揪出她的小脑袋,凑上前去贴上她红晕遍布的小脸,低叹一声:“孤的小傻子,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秦沁受不住他这样深情的呢喃,直伸出双手推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从来没有这般窘迫过:“表……表哥,等会子还有晚宴,你赶紧回了吧。”
萧河倒是混不在意,明黄色的太子蟒袍在夜里也闪闪发亮,他道:“晚宴还早,表妹可是急着赶孤走?”
秦沁的手僵住了,确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如坐针毡这四字到底是怎样的煎熬。
无人说话,夜就显得极近,月光洒了满地,红烛摇曳在地上透出一个小小的影子,风徐徐吹进来,火苗就随着晃动几下。
萧河凤眸狭长,就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也显出美感来,他轻启薄唇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小七可是因为这个与孤闹性子?”
秦沁扭过头,颇有些丢人,不敢直视他映着火苗深不可测的双眸,只能慌乱地点了点头。
“都怨那宁静好满嘴浑话,激得我乱了阵脚。”秦沁想起什么,凑到萧河面前道。
萧河面上温柔地浅笑着,心情极好,听了这话,捏住她小巧的鼻头道:“怎的还喜欢这般告状?你今日鞭子不都抽下去了?”
秦沁冷哼一声,不满地拍下了他的手道:“原也没打算抽下去,那般场合我还知晓分寸,只不过是吓吓她罢了。谁知蹦出来一个宁王世子,忒蠢,竟还生生接了那鞭子下来。”
萧河眉目温柔如夜空中皎洁的月,手指绕上她带着清香的长发,听了这话倒发了问:“你与那宁王世子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却也是个为情所伤的痴心人。”秦沁颇为感叹,终于觉着与萧河相处不再那样尴尬。
“为情所困。”萧河似喜似忧地重复她的话,屋里昏暗,只能隐约瞧到他坚毅的侧脸。
“怎的了?”秦沁皱了眉,联想到这次避暑山庄之行与大哥的日常告诫,警觉起来:“不会与他有联系吧?”
萧河失笑,半晌才摇了摇头:“那魏延向来来去如风,居无定所,许是来凑一番热闹吧。”
秦沁这才放下了心,许是太过疲累,又许是此刻气氛太好,她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可是乏了?”萧河见她裹在一团被子中,如同东宫里霍老头养的那只绒绒的兔子,眼底就似绚烂的星河,盛满了温柔宠溺。
秦沁伸出白嫩的小手捂住眼睛,对着床侧,含糊的哀嚎声从指缝间断断续续传出:“你莫这样望着我,我睡不着。”
萧河一愣,随即倏尔一笑,就像是冰雪初融,寒梅怒放,所谓的公子世无双,说的大概便是他了。
“乏了就睡会子吧,孤已打点好了,到了时辰便叫你。”萧河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秦沁迷迷糊糊间睁了眼睛望他,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天边尽头传来,缥缈至极,想再听听他说了什么,却再听不真切,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而萧河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半晌,勾起嘴角起了身,坐在了屋里软凳上,抬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黑夜中有成批的影子飞快从各个住处的屋顶轻巧地掠过,奔向一处。
萧河此时缓缓站起身来,脸庞笼在黑夜里,一双凤眸带了光亮,长身玉立龙章凤姿,如君王般幽深难测。
他转过身来,瞧着被子里小小娇娇的一团,周身的疏离冷淡才一层层褪去,他兀自叹了一口气,始终是将她看得太重。
是以不得不亲自在这守着,这样的夜里,实在不敢放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哪怕手下幕僚臣子都纷纷摇头劝阻,还是陪她以身涉险。
待得秦沁悠悠转醒,便见到一个高大的影子独坐于茶桌旁,手里执着一个小茶盏却不饮,说不尽的孤寂凄凉。
不知怎的,秦沁觉着眼底一酸。与此同时,萧河觉出动静朝她这望了来,见她刚睡醒的迷糊样,不由得放下了茶盏道:“刚准备叫你便自己醒了,可舒泛些了?”
秦沁点头,见他大步走到床榻前,竟没有了那许多别扭的情绪,只觉得心安。
萧河到底还顾忌着她的清白,且时间也算不上早了,拍了拍手,便有两个手脚利落的婆子走了进来,好似见不到屋里这一幕似的,格外镇定。
待那两个婆子请了安,萧河便下了命令:“给她换上那套服饰,都仔细着伺候。”
那两个婆子诚惶诚恐地应了,萧河才冷漠地点点头。随即半弯下身子对不知身在何处的秦沁柔声说:“先梳洗打扮便去参加晚宴了,孤在外边等你,可好?”
身后那两个婆子相视一眼,心里带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瞧主子爷这般温柔的神态,就是对着小公主也没这般过,这秦小姐果然如传言一般,被主子爷牢牢挂在了心上呢。
待得秦沁被那两个婆子摆弄了许久,才清醒过来,开口问道:“我的两个丫鬟呢?”
左边一个面目慈善的嬷嬷笑呵呵地回了话:“小姐放宽心,那两个丫头都在自己房里呢。”
秦沁默然,垂下眼睑,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嬷嬷十分有默契,动作麻利毫不拖沓,最后郑重地替秦沁穿上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边着一件菊纹上裳,美得如画中的人一般。
一嬷嬷忍不住赞道:“小姐生得好颜色,饶是我这一大把年纪的老婆子,见了这样仙姿玉貌的可人儿,也要心动不已呢。”
秦沁闻言,轻笑了笑:“嬷嬷盛赞了。”
正在最后整理衣裙时,房里的门被推开了,却是面带焦急的夏霜夏雨姐妹,见了秦沁才堪堪舒了一口气。
“小姐,这……”夏霜话多,见了房里来历不明的两个嬷嬷,不由得疑惑道。
“原是这院里伺候的,我想着你们也跟着累了一天,便没有唤你们。”秦沁轻巧地解释了一下,却知晓瞒不过心思细腻的夏雨,毕竟萧河那么强存在感的大活人在外边等着,夏雨怎能察觉不出来。
“时间不早了,小姐,咱们这便出发吧?”果然,夏雨上前来接了话头顺势问秦沁道。
“可。”
庭院中央,萧河孤身站在月光下,身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覃宇为他提着一个红灯笼。
“殿下,您在望什么?”覃宇瞧着自家主子心情大好地望着青梅树上结的小果子,灯笼照上去,泛着幽绿幽绿的光,看得人不寒而栗,加上冷风一吹,全身的细皮疙瘩都要冒出来。
“明日敲些果子下来酿果酒,她喜欢。”萧河望了半晌,这才淡淡地吩咐身后的覃宇,站直了身体。
覃宇认命地应了下来,知晓萧河口中的她只有一人,只是瞧着殿下这样温和的面色,莫不是那秦小姐对殿下有了回应?
殿下真的是有做妻奴的潜质。
这边秦沁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穿过前院,便见到了孤高俊朗的萧河,有如天上皎皎明月之资,目光里沉浮着星辰万物,整个人都镀了一层的光。
秦沁还未回过神,便已笑了开来,端的是人面如桃花,在这漆黑如墨的夜晚,也遮盖不了丝毫。
萧河自然而然走到了秦沁身旁,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一身太子蟒袍,上面的图纹张牙舞爪尽显狰狞,与他竟是奇迹般的契合。
“极其好看。”萧河嘴角含着笑,视线黏在她身上移都移不开。
秦沁骄傲地昂起头,毫不谦逊地受了这赞美:“好看这词可不就是用来形容我的?”
他们并排走着出了酌酒轩向大殿走去,活似一对金童玉女,竟教人生不出旁的想法。
许是意识到了秦沁与自己相处愈发轻松之事,萧河笑得缱绻:“可想好了晚间表演什么?”
秦沁小脸惨兮兮地揪成一团诉苦道:“谁要与她们比才艺了?偏偏每次都有人提议,却是吃撑了没事做罢?”
也不怪秦沁对这才艺表演十分抵触,实在是因为无论大宴小宴,总会有些人要佳人抚琴弄曲,存了心地与她过不去。
“夏雨,去把我的剑寻来吧。”抱怨归抱怨,秦沁心里也知晓这多半是不可避免,愁眉苦脸了好一阵,还是吩咐夏雨取剑来。
“又想作甚?”萧河瞧着小道上无人,光明正大揽了她肩头道,言语间颇为溺宠。
身后夏雨及时捂住了自家妹妹的嘴,这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有……有人瞧着呢!”秦沁当下急了,恨不得缩到石头缝里去才好。
“无妨,他们都瞧不见。七七是想舞剑吗?”萧河轻笑出声,秦沁身子一阵酥麻,一双含情的杏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身后这么些人,都是瞎的不成?!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