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安宁醒来, 营中的兵将已经整理行装,动起来了。
午时, 仙界收了营帐, 向鬼城方向行进。途经薛哲所在的沙窟, 收编一众魔族兵马, 两军合兵一处。
安宁本想传信派寒渊的族人过来, 却被遥光拦住,只道魔界需保存实力, 不宜分兵。
念及尘鬼有意围攻魔界,安宁暂且作罢。
“也不知苏浔怎么样了。”
遥光道:“只要他不冲动行事,有神器在手, 应无大碍。”
安宁点了点头,对他道:“苏浔性子稳重了很多, 可惜……”也少了许多笑容, 若沅女还在,怕是会心疼的。
“会好起来的。”宽大的衣袖下, 遥光将她的手包裹得紧了些。
安宁感受交握的温度, 微微抿唇, 靠在他的肩头。就像苏浔说的, 与他相比,她已经很幸运了,至少她没有失去无脸仙君, 做错了事还有机会回头。
头顶的阳光直照下来, 干燥的尘沙飞起, 蓝色天穹下形成一片昏黄的纱帘,飘浮在半空。如果是凡人在此,必然寸步难行,不过对神仙倒没什么影响。
五百里路,他们走得很快。
“再往前就是鬼城了,刚派人探过,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天枢拿了消息来找遥光,顺便把薛哲也带过来了。
几人看向薛哲,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听鲤鱼精提到的,确实是这里。”
安宁问他:“你在荒蛮呆了多久?”
薛哲道:“三千年有余。”
“这些年外面都是尘鬼,我就捡了一队人马进了荒蛮,传他们魔族的法术修炼,一起活了下去。”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从前来过鬼城吗?”安宁又问。
薛哲点头:“荒蛮之地很大,印象中来过,但是此处千年间一直是这个模样。”
三人默然,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这里风化严重,怎么看都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
“会不会在地下?”天枢道。
云山的白骨之城就在地下,也算一种可能。安宁想了想,又问薛哲:“你可曾听说过鬼城有什么奇怪的传闻?”
薛哲一愣,想了半晌,道:“传闻……似乎有一个。”
“什么?”
薛哲沉吟道:“有人曾在这里看见了人影,传说人影出现的时候,鬼城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安宁接着道:“你见过吗?”
薛哲摇头:“没有,听说有人走进去,再也没出来。”
几人闻言怔了怔。
天枢将此语消化了一番,叹道:“景象诡异,不过倒是有点藏密的意思了。”
“我想,幻象不会凭空出现,除非有外界的刺激。”他思索着,对遥光道。
遥光点头:“沙漠里最常出现的幻象就是海市蜃楼,每日酉时从未间断。”
天枢道:“不错,我也觉得可能会和这个东西有关。”
“那我们就在此处等一等?”安宁道。
几人都有此意。
大军重新立起了军帐,在整个大营外面罩了一个仙障。
遥光手中另有一个法阵,隔空布置在了鬼城中,金色的法阵阵图浮在他手掌上。安宁用手指拨了它一下,法阵未受影响,只安静的旋转着,时快时慢,里面似乎还含着圆形的星图,亮晶晶的。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她问道。
“看看鬼城里面有没有特别的东西,也让进去的人安全撤回来。”遥光解释道。
“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她托腮,转头又问。
遥光淡淡一笑,道:“我借了师兄的一些法力做的。”
法阵确实需要修为撑着,如果他还有道行的话,也许法阵力量会更强吧。她注视着阵图里的星光,眼神忽然微微暗了一下,又尝到了一点熟悉的酸涩。
“阿宁,把手给我。”
遥光这一句来得突然,安宁微怔。
他眼眸望着她,向她伸来一只手,她怔愣了一会,下意识把左手放上去。
他轻叹一声,道:“右手。”
这回安宁不动了,右手还往袖口里缩了缩。
遥光无奈,将她捞到膝上。
“用了魔族禁术?”
安宁讶然抬眼:“你怎么知道?”其实她不是故意瞒他,就是觉得手上的黑色纹路不好看,不愿让他看到,而且她还想着过几天就能好了,怎知纹路始终不退。
“见过。”遥光说着话,握住她的右手。
这几日她总藏着这只手,他都看在眼里,以为过些日子会跟他说,没想到她一直避之不谈。
安宁的手套被脱下来,露出浸染了黑气的右手,她问他:“是不是很难看。”
“不难看。”他知道这纹路是怎么来的。
亲了亲她的手背,他将一个金色的法宝放进她的掌心,一朵浅色的莲花萦绕在她手边。安宁眼看着自己手上的纹路被金芒冲刷干净,这是……
神器?
两人十指相扣,神器在掌心连接着,黑气很快就消失了,金色的光芒也随之暗了下去,她的右手恢复了白皙。
是了,他和神器之间有呼应,从前只有他在碰神器的时候,神器才有反应。只是如果可以化解魔气,有没有可能帮他修复仙骨?
“你的仙骨……”她拉住他。
这也是他想告诉她的事,遥光笑了笑道:“可能有用,但眼下时机未到,如果修复了仙骨,父君就会发现我还活着,去沧溟神殿的路会更艰难。”
“所以,”他又道,“别自责了。”
安宁一怔,原来他是想宽慰她,她的难过他都看在眼里。是她害了他,所以每次想到他的伤,她都会自责。
她鼻子一酸,偎到他怀里抱住他。
“无脸仙君……”你真好。
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没有尽头的那种。
遥光环住怀中人,将她放在心口。
脉脉不语,心意却是相通的,安宁弯起眉眼,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无脸仙君……魔族禁术你知道多少?”
“怎么?”肯定不如她这个魔主多。
安宁有点犹豫的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像尘鬼用的法术?”
遥光点了下头,这件事在他们彼此不知身份的时候就聊过,因此不用避讳。两者确实相似,还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基本一致,尘鬼的法术像从魔族衍生出来的。
“既然天帝是幕后的首领,为什么要选魔族的法术来用,这些禁术从不外传,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安宁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他。
随后又道:“你有没有觉得,天帝对魔界有种执念?”其它几界都不重要,慢慢消耗就是了,只有魔界,一定尽快毁掉,全部铲除。
遥光皱了下眉,仙魔交战多年,他是领兵之人自然深有感触,也正因天帝执念过甚,让他不解,才会有后面屯兵之举。
“在我印象中,除了战时,他很少提到魔界。”
他是天帝养子都摸不准他的心思,安宁就更不清楚了,不过身为魔界少主,难免心中忿忿。
“魔界族人都很好。”
遥光低头笑了笑,道:“我知道。”看到她就明白了,最初相见,冷言冷语,盘算利害,心肠却是豆腐做的。
提起自家人,安宁便要多说几句,何况她也想将魔界的事都告诉他,免得以后再出什么嫌隙,于是就坐在他怀里启了话头:“其实说起来,六界之中,魔界是最纯粹的,族人都很善良。他们像妖城里的妖,因为无家可归,身有残缺,被我父君和哥哥捡了回来。”如果没有仙界攻打,魔界会在寒渊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这些事遥光确实少有听闻,今日才知其中曲折。
“他们比流浪乞讨的人还惨,大部分的人样貌不好,被世人嫌弃憎恶,心生死意,如若父君和哥哥不出手,他们一定会死。”
遥光听她说完,不禁怔了怔,这么看来,魔君慈悲之心倒是极难得。
“你说,这些事天帝知道吗?”
遥光沉吟道:“也许……知道。”一个连魔界禁术都一清二楚的人,怎会不知魔族的来历?
所以更可怕……那个统领六界、抚养他长大的人,竟没有仁慈之心。
可是为什么,他要毁掉这一切?猜疑无数,无人知晓。
“鬼童呆在天帝身边的时间颇长,这次我们可以从他身上下手。”遥光道。
安宁点了点头。
酉时未至,两人又说了会话。
营帐外的日头一点一点的挪移,沙漠中的天色随着一阵狂风暗了下去,遥光墟鼎里法阵亮了亮。
海市蜃楼快出现了。
两人停下了话,安宁从他膝上下去。
“外面好像开始起沙尘了。”她闻到了黄沙的味道。
“我们出去看看。”
安宁点头,拿过他的大氅给他系上。
遥光眸中一暖。
安宁望着他柔软一笑,心中很是满足,随后和他一起走出营门。
门外的天色果然变了。
他们步上最高的沙丘向鬼城眺望,天枢几人也从后面走上来。
浩瀚的黄沙铺天盖地,荒凉的鬼城淹没在沙海里,烈风穿过风化的残垣断壁,送来尖啸和呜咽声。巨大的海市蜃楼在空中缓缓显现,笼罩住整个鬼城。
空无一人的地面,人影憧憧,模糊如鬼魅。
幻象越来越清晰,直放入眼帘。
天枢低叹一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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