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钗难为

5.第四章 贾元春入选女官 王熙凤配与贾琏

    
    光阴似箭,自癞头和尚去后,已有两年有余。说来也巧,那冷香丸所需的药料竟都赶上时令,尽数得着了。
    宝钗闺房所在的庭院里摆了许多竹篾,上面晾晒着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莺儿、文杏并几个小丫鬟手持扇子、浮旌,驱赶雀鸟蜂蝶,宝钗立于廊下,身前摆上一张长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研、各色颜料。她正执笔作画,院中一半人物景致已跃然纸上。
    莺儿小跑过去看画:“姑娘,上面可有我?”
    宝钗一指竹枝儿上的黄莺,歪头笑看她:“有,在这。”
    莺儿嘟嘴:“姑娘偏心,把文杏画得头是头、脸是脸。到我这里,就成鸟儿了。我不依……。”
    宝钗用笔杆点莺儿的额头:“笨莺儿,自个儿作了笼中鸟,却嫌弃起枝头鸟来。它来去自由,随性无束,你呢?”
    莺儿辩道:“我才不稀罕飞来飞去,我就陪着姑娘,哪儿都不去。”
    宝钗笑叹着打趣自己:“我比你更无自由,守的繁文缛节更为严苛,素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陪着我,委实可以哪儿都不去。”
    “大妹妹,我有个好去处,你可要随我去?”忽然,院门处传来娇问。
    宝钗抬首望去,只见来人是她表兄王仁之妻陈氏。前面领路的是薛王氏的大丫鬟同贵。
    宝钗迎上前问侯。陈氏拉起她的手,说道:“随我到都内吃你凤姐姐的喜酒。日子已经定好了,你凤姐姐五月初五出阁,配与大姑父的侄子琏二爷。这是亲上加亲的一桩喜事,必定热闹非凡。金陵与都内远山隔水。咱们和都内亲戚难得一聚,何不趁此机会去拜会拜会。那里舅表、姨表的兄弟姊妹多得是,年岁又和你们相仿,大家伙正好说笑玩闹。我与你大舅母后天便要启程上京,早早帮你凤姐姐置备操办。你们兄妹俩大可随我们去玩一玩儿。”
    “今日才二月初四,离凤姐姐大喜日子尚有时日,我和哥哥惯会淘气,怕不知轻重、惹事生非,早去了反倒给舅母、嫂嫂添麻烦。还是等过些时候,与我爹、妈一同前去贺喜。”
    “我看妹妹最是娴静乖巧,哪会淘气?再说蟠兄弟惮你小舅舅的威严,在他跟前哪敢胡闹?”
    宝钗仍是摇头,她才不愿到另一座陌生的深宅大院里头,陪一群“同病相怜”的表姐妹们玩儿,光一想便觉得没意思,必定比不过家里自在。
    陈氏见她如此执拗,不再相劝。二人又闲叙片刻,同到薛王氏房里,拜见王子胜之妻吴氏。
    宝钗见到大舅母,自是行礼问安。
    吴氏拉宝钗至跟前,细细打谅一回,因笑道:“宝丫头出落的愈发标致了,算起来今年七个虚岁,再过上八九载,等及髻之后,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妈就一个女儿,将来必会风光大嫁,到时候少不得置备金箱宝箱、田宅铺子作妆奁。”
    薛王氏轻甩锦帕,两手一摊:“难怪都说女儿是帮别人养的,到头来还不是人财两散一场空。”
    陈氏则道:“二姑妈,您这话偏颇。女儿要是嫁得好,爹妈也跟着享福。去年,咱们大姑妈家的元春被选入东宫作女官,日后倘若成了主子娘娘,贾家便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嘿……那般天大的福分,能有几人得享?你们应该晓得,宝钗她姑祖母也曾入宫作过女官,苦熬了大半辈子,终得老太后体恤,方能老来归家。”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造化,不搏一搏,哪知行不行?何况这大选乃三年一选,但凡适龄的仕宦名家之女,皆须亲名达部,不能避选,父母匿女不报者乃是大罪。”陈氏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去年已选过一回,三年复三年,那时大妹妹虚岁十三,正当适选的年龄,你们薛家现在户部挂职,祖上又是书香名门。有女必定要报上去的。既然避不过,何不顺势而为,早作打算,令大妹妹习宫庭礼仪。她姑祖母有宫里当差的经历,由她教导大妹妹再合适不过。常言道老夫子教出状元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薛王氏被她一席话说得心动,点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姑且谋一谋也无妨。
    当晚,薛王氏便把宝钗送去东苑安住下,并向姑老太太说了备选一事。
    姑老太太不由嗟叹:“宫闱选妃,三分看才貌学识,七分视身家背景。内宫后妃之布局,实为朝堂权势之影射。皇家借选妃结亲,以拉拢人心,驭权臣而睦蕃王。那些娘家权微言轻的秀女,纵使才貌出挑,却大多落选,哪怕其中有零星入选者,在宫中也难有出头之日,空负了青春韶华。咱们薛家如今不过在户部挂个虚职而已,富而不贵,并无举足轻重的地位,难得青睐。”
    “咱们薛家根底虽欠缺些儿,可还有宝钗她舅舅家。我二哥现任京营节度使,守卫京?祝?桓呷ㄖ亍??!
    姑老太太截断她的话,正色道:“你二哥自家有女儿,哪轮得上外甥女借东风。这娘家是娘家,娘舅家是娘舅家,须拎得明白。好比你姐姐的长女入宫,倚仗的仍是贾家自己的根基,与她舅舅家无多大干系。”
    薛王氏词穷语塞,敛眉息声。
    姑老太太爱怜地轻抚宝钗的睡颜,继续道:“好好的姑娘,在外头尚可作得主子,何苦送进里头服侍人,遭那份子罪去。往后拣个身家清白,良善正直的人家作亲,是否大富大贵有甚么要紧。这世上没有享不尽的富贵,散不去的权势。陶朱猗顿,哪个不是千金散尽;秦皇汉武,哪个真能伟业千秋?终究敌不过岁月无情。宫里波云诡谲,危机四伏,不如在宫外图个现世安稳,来得自在。”
    薛王氏虽存望女成凤之心,但晓得天高地厚:“姑妈说得在理,是我年纪轻见识浅。叨唠姑妈清净,我这就带宝钗回去,您老早点歇息。”
    姑老太太拦她:“孩子正睡得香,挪她作甚。要是嫌我老婆子没有东西可教,也不用急巴巴地带她走,等明儿个再说。孩子又不似铺盖包袱,由你卷来带去的,好歹体贴着她些儿。怪道人家说你偏心,顾儿不顾女。你恨不得将蟠小子拴在腰带上,却舍得把宝丫头送这处送那处。我原先不信他们说的,今天倒有几分信了。”
    “并非我偏心,是姑妈太疼宝丫头,倒显得我不疼她。女儿家总有一天要离了父母,自寻归宿。到那时,舍不得还须舍得。不单我这样,别个作妈的也是如此。自打我大哥回金陵做官,我大嫂将女儿留于都内,放在我姐姐和二哥家轮流养着,直至如今出阁。我大嫂作此安排,是想女儿觅得贵婿,在都内扎根。果不其然,由我姐姐拉纤做媒,将我内侄女说与她的伯侄儿,做了荣国公府的长房孙媳。这下子,我大嫂算是称心如愿。”
    “我看称心如愿的不单你大嫂一人。你姐姐促成这桩亲事,对她而言,更是一举多得,受益良多。”
    薛王氏思忖片刻,会意道:“谁说不是呢。我这内侄女是我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耳濡目染,行事作风似我姐姐年轻时候,同样地爽利响快。她一过门,少不得帮衬我姐姐。”
    薛老太太摇头,别有深意道:“不止多个帮手而已,你姐姐精明过人,她是在为长远打算。须知道荣国公府终究是长子贾赦袭着官,倘若家中无老母高堂,兄弟便要分门别户,各自单过去的。到那时,荣国公府的当家大权必得“物”归原主。所以,你姐姐让内侄女做荣国公府的长房孙媳,是想以后留些回旋的余地,免得与长房的积怨延续至下一代。莫说以后了,就搁眼前,若有你内侄女以长房孙媳的名义帮着理家,大可以堵住多少闲言碎语。”
    “细想来,是这么个理儿。我姐姐深谋远虑,她的心思最是难猜,我一般只知表浅,不明就里,所以一向对她敬服有加,不怪我爹爹偏疼她,将她带在身边。”薛王氏笑赞道,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薛老太太见状,则暗叹道:“所幸你们姊妹俩分嫁两地,相隔甚远;倘若离得近,我这侄儿媳妇脾性慈软,对她姐姐又如此敬服,铁定被她姐姐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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