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钗难为

6.第五章 才子佳人多戏说 女之耽兮不可脱

    
    话说金陵薛家共八房分,宝钗祖父前头有六位兄长,底下一位弟弟,并一位幺妹。宝钗她们这一支是七房,人丁最为单薄。宝钗祖父在时,嫌家中孙辈人少,便时不时地接其他几房的侄孙、侄孙女们过来小住。其他几房更乐得将孩子往宝钗她们这边送,只因宝钗祖父曾官居紫薇舍人,在族里属他官衔最高、学问最好,所以大家皆期望自家孩子能得他栽培。自打宝钗祖父去世,与其他几房来往不如从前亲密。
    薛裕现下得空,思及于此,心中无不感慨,遂亲笔书信,寄与其他各房,请接子侄们过来小聚数月。
    薛王氏略微瞧了瞧信,笑道:“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四伯父、五伯父家的孙儿们均已成家立业,在省外为官的为官、行商的行商,听说他们的儿女都比咱们家宝钗宝琴大上一两岁。至于姑娘们都远嫁了,更是经年未见。先时父亲在世,数他们几房的孙儿孙女们在咱家住得长久,得父亲亲身教导。咱们蟠儿那时不过一岁左右,宝钗宝琴更是未出世呢。如今,只六伯父、七伯父两房的孙儿孙女们仍未成家出阁,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统共六七个孩子,接过来住正好热闹。”
    “族中的子弟犹似青苗,一茬一茬的长,成年后终是聚少离多。趁当下未散时,好好聚一场才是。”
    “是了,妾身这便派人将闲置的院子厢房打理出来。”
    “好,辛苦夫人。”
    这日清晨,宝钗用过早膳,闲来无事于花园里散步,隔着玻璃照壁的花格子,远远地瞧见有几顶朱锻软轿落在二门内,随轿的有几位嬷嬷丫鬟们均是生面孔。又见她家的陈嬷嬷立于轿前,言笑晏晏地与那几位随轿的嬷嬷交谈,待抬轿的小厮撤出二门外,陈嬷嬷命手底下几个粗使丫鬟继续抬轿穿廊而过,往花园的东北角门走去,自东北角门进去便是薛王氏的院子。
    “莺儿,文杏,家里来客人了。咱们迎迎去。”
    “是。姑娘。”
    宝钗取捷径,绕过大片花荫,先客人一步到达她妈的院里。房前,同喜立于阶上,旁边一众丫鬟婆子俱是翘首静待。同喜见宝钗来了,忙迎上前去:“姑娘倒来得快,方才打发人去您房里请,才多会儿功夫,您就来了。”
    “我打花园那边过来,未曾见到传话的人,却见几顶软轿往这厢来,想必是客人到了。”宝钗方说完,客人已至角门处。
    薛王氏与妯娌薛梅氏二人自房里出来相迎。宝钗牵着宝琴跟在大人身后,几顶软轿落稳后,丫鬟打起轿帘,前头两顶轿子走下二位中年妇人,后四顶轿子走出来的则是四位姑娘。
    “各位嫂嫂一路辛苦,快屋里坐。”
    “劳弟妹久侯。”
    妯娌几人一番寒暄,待坐下后,又让几位小辈们请礼道安。
    六房的太太将一对双胞胎女儿拉至跟前:“宝锦、宝钧见过你们裕婶婶、衿婶婶。”
    宝锦、宝钧姊妹俩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柳叶眉瑞凤眼,鹅蛋脸面,合中身材,其二人环钗裙裳,皆是一样的装饰。若不是宝锦持湖色锦帕,宝钧持月白锦帕,旁人难辨彼此。
    “宝锦、宝钧见过二位婶婶。”
    “乖孩子,免礼。”
    薛梅氏起身,就近细细打量姊妹俩,笑叹道:“不光形容样貌相似,连声音也一样儿。更难分谁长谁幼。”
    薛王氏应和:“莫说咱们辨不清,只怕连她们老子娘也有认错的时候。”六房的太太点头称是,自言常有眼误。
    七房的太太亦让她家的两个姑娘见礼,大的乳名宝钟,大宝钗一岁。小的乳名宝络,与宝琴同岁。宝钗、宝琴亦向伯母们行过礼,免不了得几句夸赞,又与姊妹们厮认过。
    除了这四位姑娘,同来的还有她们的兄弟。此时正在外厅拜会薛裕,薛裕见到侄儿们甚是开怀,照例问他们功课,侄儿们俱能从容应答,遂借题发挥又将薛蟠一通训斥,命其见贤思齐。薛蟠心里叫苦不迭,对堂兄弟们不十分待见,暗骂他们是榆木书呆,无趣得紧儿。
    兄弟姊妹们一处玩闹,日渐熟稔。宝钗祖父藏书颇多,可谓汗牛充栋,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医匮商典无所不有。兄弟们起初还能孜孜不倦地研读,可看多了正经书也便烦了。他们又是“为赋诗词强说愁”的年纪,或有爱诗的,或有爱词的,因他们能出得二门,从外头搜罗来诸如“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偷背着看。既将杂书带进内帷,与姊妹们又是一处,不免东藏西丢的被她们瞧见。她们又都是识字的,看过读过便记住了。大家你偷背着我看,我偷背着你看,兴起时漏嘴念上一二句书中词句,哪有不被大人们发现的理儿。
    大人们知晓后,打骂焚书,大家才丢开了。薛裕自愧管束无方,将子侄们送回各家。为这事,他头一回对宝钗动怒,严加训斥:“钗儿,你着实令为父心寒。为父教你读书识字,是要你知书达礼。不曾想你竟看那些子杂书。作诗写字本不是女儿家分内事,亦不是男儿家分内事。女儿读书为修身养性,男儿家读书为明理辅国,不论男女,若读坏了书,倒不如不读书,不致害人害己。像那些杂书,便是那一起读坏了书之人写的,为颜如玉、黄金屋读书,自个儿求而不得,遂以风月笔墨编出一些才子佳人的噱事,聊以慰藉。偏生你们年轻无知,受其荼毒,移情异性。”
    宝钗愧恨交加,垂泪认错,自请闭门思过,一场风波方是过去。
    之后王熙凤的婚宴,宝钗并未随父母上京贺喜,而是禁足留家,于薛姑老太太这厢住下。夜深人静时,老太太见宝钗多日来沉闷不乐,对犯错一事难以释怀,遂温言劝慰:“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有过改之,不必为此久久介怀,凡事看开些,也便少了许多愁闷。身为主子姑娘,既比别人多享些清福富贵,就要比别人多受些规矩束缚。不单咱们家是这样,就是皇家公主亦要如此。切莫信那些才子佳人的戏说。主子姑娘应有主子姑娘的体统,若真似戏文里的佳人一般,行出格之事,不仅带累家门,更是自毁清誉,任谁也挽救不了,其下场之凄凉定不如一介丫鬟。但凡是大户人家,碍于门风体面,断不会娶之为妻为媳。丫鬟尚可打发出去配小子,主子姑娘又如何能随便打发,自己放不下身段不说,即便委身下嫁,也只会愈发遭人耻笑,终落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且说你们所看西厢,乃元人王实甫之作,《西厢》改编于唐人元稹《会真记》,此书结局并非才子佳人终成眷属,而是男子始乱终弃,女子另聘他人,元稹是借此讽刺莺莺之乱。由此可见,男女之于情爱是何其不公?《诗经》有言: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子薄情少人责,女子痴情招人弃,是以女子不可轻易托付于人,若所托非人,空误终生。”
    宝钗虽看过杂书,但她尚是情窦未开的年纪,心思懵懂,倒不为书里的才子佳人轶事所惑,只图欣赏里头的文藻。现经大人及时劝教,更懂得自重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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