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宝钗难为

24.第二十三章 刚使完借刀杀人 又兴起煽风点火

    
    过完元宵,转眼就是正月二十一日。
    贾母为宝钗庆生,请来了小戏班搭台唱戏,她让宝钗想吃什么直管说,想看什么戏直管点。
    宝钗并不因此当真随心所欲,若自己家人为她办宴庆生,她尚可任性一些。但贾母为她庆生是东道主的情分,她作为客人,该客气的还须客气,不能只顾自己热闹,理该尊重东道主与长辈,遂按照贾母的喜好点食肴和戏目。
    林黛玉因贾母为宝钗庆生心里嫉妒,埋汰贾宝玉怎么不给她请戏班唱戏,要在这里沾别人的光。之后,又因王熙凤揶揄有个小戏子像她,被湘云道破,宝玉使眼色制止湘云,闹得湘黛二人都发脾气。
    宴散戏罢后,不管宝玉如何解释,湘云铁了心要家里去,命翠缕收拾东西。临行前,湘云到宝钗住处,与宝钗道别,并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
    “宝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小小心意,莫要嫌弃。”湘云递给宝钗一块蝶恋花绣帕和一柄风荷锦鲤纨纱扇子。
    宝钗接过礼物,见那一针一线绣的精致,笑道:“我岂会嫌弃?既是你亲手做的,下了大功夫,我更要百般珍重。”
    “世上只有宝姐姐会体谅我,若拿针线活送与他人作贺礼,定会被他们瞧不起,哪会珍惜?就像我熬夜给宝哥哥做得扇套,被林姐姐绞了,她有老太太疼着,大半年不动针线亦没人敢逼她动,岂会知道做针线的劳累?而且她专会辖治宝哥哥,欺负挤兑我。我这回刚来,林姐姐使性子把宝哥哥绊在房里,不陪我玩,要我亲自去请他俩才出来,林姐姐惯会揭别人的短处,取笑我大舌头咬字不清。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我家太太舍命生养我,因这小小的先天不足,却被她拿来取笑。再是,今儿个戏子的事分明是琏二嫂子带头取笑林姐姐,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我不过说出来罢了,二哥哥却给我使眼色,生怕得罪林姐姐。哼!林姐姐是小姐主子,我是丫头奴才,只许她取笑我,不许我取笑她。琏二嫂子拿林姐姐取笑使得,就我使不得,想是我不如她,不配说她。”湘云倒豆子似的,诉尽委屈“家里一堆子烦恼事,到这府上散心,反添不痛快,我待会儿就家里去,免得碍人眼。”
    宝钗与湘云促膝谈心,细细开解:“云妹妹莫胡思乱想,你、我和颦儿俱是外来的姑娘,咱们能在这府上相聚相识乃是缘分,万万不可斗气生怨。咱们素日相处,无伤大雅的顽笑话自然说得,但切莫刻意取笑讽刺。你说凤姐姐配取笑颦儿,你怎就不配?你这般的想法儿乃大错特错,论谁都不配取笑谁,谁都不该取笑谁。你瞧探春她们姊妹三人,可曾彼此取笑,彼此斗过气?咱们外来的姑娘,更不该时常闹别扭,白给有心人作噱头,让这府上的人看戏。”
    湘云疑惑不解,问道:“谁是有心人?”
    宝钗凑近湘云耳旁,轻声提点:“凤姐姐。”
    湘云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是了,她常为讨老太太开心,或自嘲打趣,或拿人开涮。”
    “你明白就好。她不拿探春她们姊妹作噱头,惯爱拿颦儿和宝兄弟说事,只因老太太心里疼他俩,乐见她俩冤家似得小吵小闹。”
    “林姐姐同二哥哥吵闹,多半是为了辖治二哥哥不要同咱们顽儿,疏远咱们。不瞒宝姐姐,我可没有你度量大,我最看不惯别人调唆离间的勾当,他俩吵归吵,若是故意挤兑我,我才不受这冤枉气。”
    宝钗便将袭人之言说与湘云听:“宝兄弟与咱们疏远也算好事。你刚来那天晚上,因宝兄弟在你们那厢玩到二更,翌日一早就跑去找你们玩,袭人姐姐为这事心烦,恰好我又来找你们顽儿。她口里怨宝兄弟和咱们几个表姊妹相处没分寸,不分日夜的顽闹。她担心宝兄弟天天与咱们表姊妹在一处,被人嚼舌根,败坏了他的声名。想他堂堂男子都怕声名败坏,何况咱们清清白白的女子呢?咱们虽然行的正坐的端,但抵不过人言可畏。是以,疏远就疏远罢,于他于咱们都好。咱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姑娘,难道还不如袭人姐姐深明大义吗?”
    “这府上的丫鬟里,袭人姐姐是数一数二的明事理。我更小的时候在这府上小住,得袭人姐姐侍候过一阵子。现在大了,她却与我生分了她。她被派给二哥哥,一心只为二哥哥好,自然怕咱们累及二哥哥声名,哪会顾及咱们的声名。”
    “咱们唯有自重芳姿,时常避嫌才是。”
    “那是当然,我并非听不进劝的糊涂人。我才不像林姐姐那般,离了二哥哥就哭天抹泪的闹。若咱们拿这话劝她,她保准不识好。”
    “云丫头,你还说听进劝?怎么仍对颦儿有怨气?按说颦儿与你皆少无双亲,你俩更该互谅相惜。”
    “她可强过我,有个亲外祖母如珠似宝的疼,拿她作嫡亲姑娘照护。这府上除了二哥哥,数她得宠,惯得气性比别些姑娘大,从不体谅别人,不怪探春妹妹她们不大与她相处。她不体谅我,我犯不着迁就她,大不了闹不开心,我家里去便是。”湘云仍难以释怀,起身唤上翠缕告辞,“宝姐姐,若家里有个你这般的姐姐,与我谈心解愁,我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但凡我有个兄弟,一定愿他娶你过门作我嫂嫂。”
    宝钗失笑:“好个云丫头,越说越没谱儿了。你要家里去,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眼见傍晚,明儿早再走。”
    “不了,宝姐姐。我家婶婶前几天就派人催我回去,因老太太说要给你过生日,我才多留了几天,再不回去得被婶婶念叨。”
    “好,那你去罢。”
    晚膳时分,王熙凤为贾母布菜,王夫人、李纨、三春和宝黛等人陪着吃饭。林黛玉闷闷不乐,随意吃了几口,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房歇息,贾母吩咐紫鹃好生照看她。
    宝玉知黛玉是因戏子一事生气,要跟着进去,被贾王氏拦住:“莫打扰你妹妹休息。”
    王熙凤夹了一箸炖得稀烂的乳鸽肉与贾母,笑道:“都怪我这张嘴,害林妹妹生气。下午我顾着忙,不得空闲,待会儿我向她赔罪去。”
    王夫人交代道:“她们姑娘家脸皮薄,往后少拿她们开顽笑。”
    “不干凤儿的事,你别拘谨她。依我看林丫头、云丫头这些姑娘们该学学凤儿的嘴乖,学她那样很会来事逗乐,往后在公婆面前才显好,招人疼。偶尔为搏长辈开怀一乐,以孝为先,该放下的脸面还须放下。”贾母更喜欢嘴巴子伶俐的小辈,有她年轻时的风范,她看了看贾王氏和李纨,转而对探春道“倒不是不会说话便不孝顺,你太太和珠大嫂子两个人虽不善言辞,但晨昏定省、嘘寒问暖,不曾短过一日,你们一样要学。”
    探春三姊妹颔首应承。
    “我这张嘴巴还是不学的好,搁别的人家里,话多定是讨人嫌。多亏我八辈子修来福气,嫁得咱们这样的好人家,老太太、太太们仁慈开明,妯娌姑子们宽和亲睦,才容得我放肆。”王熙凤笑盈盈地走到探春三姊妹身旁,又别有意味地瞅了宝玉一眼“林妹妹尚可学我一学,你们几位姑娘将来必会外嫁出府,拿不准将来公婆长辈会不会同咱们老太太、太太一般开明。”
    探春佯作嗔怪,对迎春、惜春道:“琏二嫂子就是不盼咱们姊妹几个好,往后咱们不必对她宽和亲睦,直管对她刁钻挑剔些儿。”
    迎春难得开一次口:“琏二嫂子说得好像林妹妹不出嫁似的。”
    惜春接嘴道:“要我我也不出嫁。”
    宝玉闻声附和:“姊姊妹妹们哪都不去才好,就留在府上。哪儿都不如咱们府上好。”
    王夫人听儿子言语荒诞,沉下脸来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时候,家里自有安排。姑娘们只须遵父母之命,行媒妁之言,不用自个儿操心。宝玉,往后姊妹们出阁,你们做兄弟得送嫁。你林妹妹因无亲兄弟,就由你们一众表兄弟为她送嫁,都是一样儿的”
    宝玉待要辩驳,外头传话说贾政找宝玉一同到北静王府赴宴。他唯有起身回房换衣,临行前,贾母叮嘱他:“在家里淘气尚可,出到外面可得争气些儿,莫给家里丢人。不然,不等你老子捶你,我也要罚你。”
    宝玉听从嘱咐,随袭人回房换衣。
    宝玉一走,贾母、贾王氏婆媳均无心用膳,几位姑娘亦都是雀儿似的胃口。长辈用膳完毕,她们也就起身离席回自己住处。
    王熙凤则转到林黛玉房里,进门便对着坐在书桌前发闷的黛玉拜了一礼:“林妹妹,嫂子给你陪个不是。”
    林黛玉回过神来,连忙起身相迎:“我福薄命薄受不起,再说该赔不是的另有其人,不该是你。”
    林黛玉拉王熙凤坐下,紫鹃斟茶来,打趣王熙凤道:“早有人过来陪不是了,你来晚了。”
    王熙凤抿了一口茶,笑道:“事因我而起,我陪我的不是。别人陪不是与我不相干,只要你们家姑娘消气便好。”
    “凤姐姐,你说那句话并未指名道姓,我哪能怪你?偏有人往我身上说,更有人怕说的人得罪我,朝她使眼色,他分明一心为她着想,生怕她得罪我。敢情他不单认为我像戏子,且嫌我性子爱恼,比不上宝姑娘大方、云姑娘爽直。”林黛玉心气难平,依然说话呛酸,“哪像我讨人嫌,没那么大面子让人为我搭台唱戏,唯有受人奚落、给人取乐的份儿。”
    王熙凤闻言,心中早就有数,她早料到林黛玉会为贾母给宝钗庆生心里不痛快,所以像她这般八面玲珑之人,偏在宝钗庆生宴上拿黛玉比戏子,乃是故意为之。
    “请戏班庆生不过是小体面。这些姑娘里头,老太太最疼的就是你,亏待谁绝不会亏待你。往后你做了我们家媳妇,大体面的排场有的是。”
    林黛玉被说中心事,羞红脸啐道:“呸,谁要做你家媳妇。”
    王熙凤知她言不由衷,拿话激她:“你瞧不上我们家,难道就没别人瞧得上?我可听周瑞家的说,宝丫头的金锁要拣有玉的方可作配。”
    林黛玉闻言,神色惶惶不安:“当真?”
    “嘿!我骗你作甚。周瑞家的陪太太去姨妈屋里,她听见姨妈告诉太太这话。我那时告诫周瑞家的,既是太太和姨太太的体己话,嚼舌根嚼到我跟前便罢了,不可再传扬。上回,你琏二哥到我这里探口风,估摸着为东府珍大奶奶的三妹做媒,将她许给宝玉。我闻言顾不得兴儿等下人在场,立时兜脸唾他,骂他拎不清,那起不干不净的货色,连给宝玉做丫鬟都不配,还配当奶奶,作她娘的春秋大梦。我可明白告诉你二哥哥,宝玉已有了人,只是姑娘年纪还小,且是个多病西施,等过个二三年,老太太一开口,定的准是她。”王熙凤说到“她”时,伸出丹寇纤指戳林黛玉的额头。
    林黛玉羞涩敛眉:“呸!你怎知老太太的心思,你又不是她老人家肚里的蛔虫。”
    王熙凤一边拉过紫鹃,一边拍着自己胸脯:“好姑娘,你问问紫鹃,除了鸳鸯,这府上有谁比我贴老太太的心?信我的话没错。”
    紫鹃附和赞同:“那是!琏二奶奶若不懂老太太的心,每每说的俏皮话,怎都能使老太太舒心开怀。搁旁人做不到如此。”
    林黛玉半信半疑,愁肠百结,她想起偷读过的《会真记》里,那崔老夫人许女儿与张生房里做亲,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又临时变卦,于宴上命莺莺与张生结拜兄妹。
    再想自己和宝玉本是表兄妹,而今老太太都没开口,更是没影的事。谁知她会不会开口?何时开口?即便她现下有撮合她与宝玉的心思,将来会不会如崔老夫人一般变卦。
    林黛玉越想越愁闷,不禁由感而发,默吟《会真记》里的词段:“谁承望这即即世世婆婆,着莺莺拜哥哥。老夫人转关儿没定夺,哑谜儿怎猜破。”
    紫鹃见自家姑娘郁结凝眉,神色痴怨,便央她去休憩半会儿。
    王熙凤煽风点火后,也不再多留,趁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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