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负辞

    
    第五章退婚
    鸟雀啁啾，在枝头上随意跳跃。正是夏日，树叶又浓又密，翡翠般的颜色，在暖风中摇曳。因为是清晨的缘故，阳光还没有那么强烈，所以草木投下的阴影只是淡淡的，层叠虚幻。
    段复盏难得起了个大早，差遣身边的弟弟下去给他买衣服去。
    昨天的红衣因段右散的原因，一定不能穿了，段复盏是对着装很有要求的人，喜欢纯色的服饰，至于颜色，什么颜色都行。就是大姑娘穿的粉色也不介意。
    段复盏是按以上给弟弟提的买衣服的要求。
    然后，一炷香后，段右散就捧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粉红色衣服献宝似的给了段复盏。
    段复盏本来没觉得什么，谁知将衣服一展开，衣摆处绣的几朵大牡丹花粉嫩嫩的，几根金丝穿插其中作蕊，束腰上还缀着一朵小花，怯怯地开着，好不妖艳。
    段复盏还没有来得及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段右散就呵呵一笑，语速飞快地道：“哥哥可还满意？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要是被段家发现了就不好了。哥哥再见！有时间的话我去蜀山找你玩啊！”说罢，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段复盏心道，满意，怎么不满意？段右散你小子真实在啊，在段家这么多年怎么活下来的。粉色就粉色吧，可是这个花是怎么回事啊？回头找你算账！
    盘缠迟早会用完，所以也不好再花钱买一套衣服，所以……就将就将就吧。
    换完衣服，段复盏正准备去买点吃的去，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
    “吱呀——”门被推开，小二笑眯眯端着几盘菜进来，“客官，您的菜。刚刚那位小公子点的。”
    段右散，还算你有点良心！
    饭毕，段复盏付了房钱，走出客栈。
    那一身衣服非常显眼，不过穿在段复盏身上却少了几分女气，多了几分矜贵。线条柔和，黑眸如星，眼尾微微上挑，别添了几分勾人心神的妖妩，长身玉立，粉袍随风，掀起人们纷纷注目，掀起姑娘们微红的脸颊。
    只是左眼下一道指甲般大的伤痕有些破坏这一份无暇。可是这无伤大雅，段复盏该怎么好看还是怎么好看，他的容貌，气质足够遮掩这条美中不足的疤痕。
    换做几天前，他一定会驻足，撩拨一下少女们的情怀，可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到了萧家，他站在门前，却彳亍了，不敢推门。
    十年不见，江湖世家原先认识段复盏的，现在也一定认不出来了。原来那个脸上颇有些婴儿肥，让人误以为是个小胖子，长得又矮又整天没有个正经的段复盏已经不在了。十年，足够将他打磨成一个风姿绰然的少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用在段复盏身上就是男大十八变，变得还不少。
    可是萧家……不一样。
    从小就和萧家小辈们玩成一片，萧家家主对他也各外的好。就是不知道，当他们听到段复盏在蜀山十年里不学无术，回来后被人活活打死后，又会怎么想？
    而当“死去”的他又重新站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说不定还没等他开口，萧家就要提退婚的事儿了。谁愿意将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浪荡子呢？
    可是……
    段复盏叹了口气，颤着手敲响了萧家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个家仆就在里面开了门，礼数周全，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劳您转告萧叔叔，就说……就说段复盏求见。”段复盏深吸一口气，道。
    果然，那家仆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惊诧过后，就很快收好情绪，说了一句公子稍等后就转身去通报了。
    段复盏想，段无及这传播消息的速度可真是快，如今，怕是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吧。不过，人是要往前走的，过分纠结于过去会令人堕落抑郁，反倒不利于未来，待到我段复盏再次从蜀山回来，你们就等着瞧吧！
    只是不知道，萧家是什么态度。说不在意不重要，是不可能的。萧家和段家是世交，就是忘了打听，如今两家的关系。
    算了算了，如今胡思乱想，又有什么用呢？
    “段公子，请。”那位家仆渐渐出现在段复盏视线中，道，“萧老爷听闻此消息，高兴的不得了！现下正在令人摆宴，布置呢！公子先在客房候着些。”
    萧家家仆将段复盏送到一间客房外，带着礼貌的微笑退下。
    段复盏推门而入，只觉得一阵温暖，自己喜欢纯色的东西，物件，这间屋子就是清一色的月白。如同踏进了潺潺溪水中，一阵清凉舒适扑面而来。这么多年，萧家居然还记得他的喜好。
    谁知还没坐稳，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檀木门就被猛的推开，一道白色光练闪了进来，又带上房门。
    “段大哥！”
    段复盏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要糟，恨不能立马藏起来。
    可是他不能。
    没等他酝酿好感情开口，那位白衣少女就带着哭腔扑过来：“段大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你现在不也是好端端的吗？！如果你死了，那我怎么办？守一辈子的寡吗？幸好，幸好你还在，真的。还有段无及那个小人，我，我恨不能亲手撕了他！不过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看着扑过来的如雪白衣，段复盏犹豫了一下，终于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后背以示慰抚。
    萧若双哭得梨花带雨，起身拉扯段复盏的衣服，段复盏也是没想到十年前那个羞涩内向的小姑娘竟会改变得如此彻底，就怔怔的任由她拉去。当萧若双看到那些未完全恢复的伤痕淤血时，哭得更加厉害。段复盏虽然是花丛老手，但是身边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是萧若双。
    既然下定决心要退婚，就不能给她希望，否则一时的心软会成为以后的屏障，彼时再悔不当初，何必？
    “段大哥，既然你没事，那就先住在萧家吧。哥哥说是出去游玩了，到现在一个月了都没有消息——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反正他也会自己跑回来。父亲一定会同意的！然后，我，我们不是……有一纸婚约吗……”
    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期切的眼神和微微晕染上桃花绯艳的脸庞，段复盏确实不忍心打击她，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况且自己并不爱她，对她，只有挚友之间的情谊。就算自己娶了她，也给不了她幸福，所以——
    “若双，对不起。”段复盏看着少女因惊讶而渐渐睁大的双眸，沉声道，“你我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情谊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只是这一次……”
    “段大哥，你是要拒绝我吗？”萧若双止住了眼泪，就这么看着他，唇角弯起一个弧度，但绝不是因为开心。段复盏想，这姑娘生气起来和她的哥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动声色，还带着笑。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不是，我……”话说了一半止住，而后也勉强笑道，“若双，我根本给不了你你想要的，不管是幸福，还是爱情。你也看见了——我不是那种本分上进的人，在蜀山待了十年，一塌糊涂。回来还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表弟和家仆揍了一顿——我保护不了你。还有，我今天来，就是退婚的，我不能误了你的一辈子。如今的我已经配不上你，还是善始善终吧，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不是来听你跟我说这个的！那么多人踏破门槛要娶我，我一个都没有同意！段大哥，我对你的心思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保护不了我，我就保护你，要不然就叫我哥。你没有配不上我。不管你是什么样，都是我萧若双爱的人。至于退婚？段大哥，不可能的。我不同意！”萧若双说完，转身就走。
    还是一如既往啊。
    固执，直接，敢爱敢恨。
    还是等一会看看萧叔叔的态度吧。
    “段公子？”外面响起叩门声。
    “进。”
    “老爷有请，段公子且跟奴婢走。”一个小丫鬟推门而入，恭恭敬敬道。
    小丫鬟把他引进一个从外观看就给人一种宛若仙境富丽堂皇的房里，里面已经备好宴席，萧叔叔，萧夫人，还有萧若双以及一些不甚熟悉的萧家人都在，只是除了那个喜欢出游的萧家三公子萧尽辞。段复盏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十年了，不知道萧尽辞那个打小的‘美人’胚子如今生成了什么样子。
    萧家家主萧逢允一看见他，马上起身迎上去，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热情从言语之中流溢出来：“小段，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听了这个消息时有多……哎，真的恨不得把段无及那个小王八羔子宰了！”
    这里没有外人，家仆们很有眼力见儿的都退下了。萧逢允是那种不拘小节之人，所以在自家人面前言谈也就随便了一些。不得不说，萧逢允虽然已经有百岁了，可却是三十多岁的英气男子模样，不显年龄。
    “就是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小段，来，坐吧。十年不见，我都几乎认不出你了——个子高了，瘦了，俊了。长得真好！”萧夫人也上前来，拉住段复盏，把他安置在自己和萧若双之间的位置上，转向萧若双，道，“若双，你日思夜想的段大哥回来了，怎么，紧张得不好意思了？”
    看这个样子，萧家并没有退婚的意思，对自己也是一如既往的好。段复盏想。现在，他既高兴又头疼——高兴的是江湖上都把他传得那么不堪，萧家还是小心翼翼的绕过了这个方面，只字不提。头疼的是萧若双这个小姑娘。既然段家没有这个退婚意思，那么自己就不能主动提起，等待契机吧。
    萧若双和段复盏经历了刚刚，萧若双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不会那么快就缓过来，就这么勉勉强强地叫了一声段大哥。
    段复盏也能看出来，以微笑还之，装作这是今天的第一次见面，道：“若双妹妹越来越漂亮了。”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客套环节是必不可少的，毕竟这么多人在这里。几句体己话之后，宴席开始，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几名舞姬莲步轻移，袅娜娉婷地跨进来，悠然起舞，绫罗漫天翩然，一室暖风丝竹声。
    宴毕，萧逢允将大家送走，屋里只剩下了四人——萧逢允，萧夫人，萧若双，段复盏。
    “小段啊，你看你和若双的那一纸婚约——什么时候，我和你叔叔能喝的到你们的喜酒啊？”
    萧夫人笑意盈盈看着段复盏。段复盏礼貌的微笑着，心里却打着鼓。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萧夫人以及她身旁闻音而投过视线来的萧逢允的眼睛里，是认认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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