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两字怎生书

第六十七章

    
    “朕特意吩咐御膳房为你做了药膳,现下看来你气色倒是不错,想必能吃上几口。”
    李翼安任由陈恙芯搭在他肩头,顺着陈恙芯绸缎般的墨发用手指梳理,显得极有耐心。
    陈恙芯先前吐了几次,而后被曾太医一剂猛的安眠汤灌下睡得不省人事,醒后心情跌宕起伏,折腾一番,倒也没顾及肚子饿是不饿,但听李翼安提到一个“膳”字,忽而就饿极,想要胡吃海喝一顿。
    当宫女们鱼贯而入,桌上铺满色香味俱佳的膳食,仅是早膳,便有将近十道,如莲子百合山药粥,参芪猴头菇鸡汤、花旗参石斛瘦肉汤、扁鹊三兜饮、灵芝煲猪骨、黄芪炖乳鸽、枣泥山药糕……
    陈恙芯端坐着,待太监一一试毒,而后馨怡便会极秀气的为她夹一小筷子盛在碗里,她再优雅从容得细嚼慢咽下去。
    【天知道这有多煎熬!】
    为了维持陈恙芯该有的模样,顾楚楚小心的吞咽着口水,她实在按捺不住想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一番。
    而李翼安又在一旁望着她,那眼瞳似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她不敢露出一星半点有食欲的样子。
    为何这些嫔妃都巴巴的期待着渴求着能与皇上一同用膳?有他在侧根本无法舒心自由的吃饭啊……
    李翼安眼见陈恙芯心不在焉秀眉缓缓颦蹙,以为她是强打精神,没有胃口,关心道:“若吃不下,朕便抱你回去躺着歇息罢,再唤太医来瞧瞧。”
    【天哪!她还完全没有吃饱啊!】
    陈恙芯眼里露出几分苦楚,那笑容看来也是惨兮兮的:“不必唤太医,臣妾只是瞧着如今锦衣玉食,才晓来之不易。”
    说着陈恙芯又灌下几勺粥,冷宫里她们几个小宫女勉强掌厨的手艺与御膳房怎么能比,李翼安误会她食不下咽,体贴让她回床歇息,可她这肚子才填了半分饱。
    李翼安给她汤碗里盛了汤,又夹了一块香甜可口的枣泥山药糕,似笑道:“却只有锦衣玉食才配得上你。”
    陈恙芯端持着高雅礼数,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个五分饱,陈公公走了进来,对着李翼安与陈恙芯行了一礼,附在李翼安身边问道:“宁王想要出宫回府,向皇上请休,皇上您允还是不允?”
    李翼安眼底略显嘲笑:“他到是会见风使舵。”
    陈公公低着身子附和:“宁王本就不羁,被皇上您谴压着这段日子,想必难熬,如今到头了。”
    李翼安挑眉:“是朕不对?”
    “奴才不敢!”
    陈公公与李翼安像演了出双簧,陈恙芯看在眼里是一片迷茫。
    “宁王近来住在宫中吗?”
    陈恙芯颇为好奇道。
    “政务繁忙,需宁王分忧。”
    李翼安轻瞥陈公公,回答陈恙芯时一派淡定自若。
    陈公公自然知道皇上不许他多嘴的意思,便谄媚的添上一句:“现娘娘重回皇上身边,便是娘娘为皇上分忧,那宁王也就自然躲了清净去。”
    宁王光明正大在宫内住着,总有时机能去安和宫偷会胡锦绣,探望他一双妻女,想必也是乐意的,何况胡锦绣为自个劳神,宁王瞧来定心疼不已,现下自个走出困境,东山再起,胡锦绣自然也解开心结,宁王这才一副急着走的模样,约莫是惺惺作态,心里指不定多舒畅。
    想到此陈恙芯亦打趣:“既然如此,臣妾便要谢过宁王爷,多亏宁王在皇上身侧解忧。”
    李翼安不以为意:“谢他做什么,身为王爷为皇家效力本为分内之事。”
    况且……宁王只不过是他发泄的出气筒罢。
    待这祥和的气氛渐渐淡去,陈公公才严肃的在李翼安耳边报道:“还有…几位大人在养心殿等您。”
    李翼安肃然敛了笑意。
    【几位大人】
    纵然陈公公这话说的隐晦委婉,没透露一官半职,陈恙芯岂能不明?没把罪臣株连九族,其女仅仅是降为妃位本就引来多数不满,而后不知为何皇帝一怒之下又将其打入冷宫,可这被打入冷宫的罪妃一夜之间又迎了回来,如此跌宕起伏,如此大起大落,陈恙芯心头演绎出一场早朝时大臣们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着对李翼安说:“臣有本要奏!”的场景。
    而这满腹牢骚怨言疑问还没能在朝堂之上解决,下了朝还得继续收拾这烂摊子。
    “皇上去罢,臣妾无碍。”
    陈恙芯发自内心想送走这尊大佛,至少他走后,自个还能将五分饱的肚子扎扎实实填个八分饱。
    李翼安自知养心殿里还有一堆恼人的麻烦精,还有无数条条框框和道德规矩在等着他,妄想束缚他……
    而起身看见陈恙芯露出她那无害的温良纯笑,小鹿般清澈的眼瞳,殷唇笑成一道月牙弯弯,他心中默默自嘲的叹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李翼安的脚步灌了铅似的步步沉重着离开了永和宫,方才在芯妃面前不好多提,出了永和宫陈公公才又添刀子般的补上一句:“太后娘娘也请您今晚去一趟慈宁宫。”
    李翼安脑仁隐隐作痛,阴着眼怒气横生:“看来今日早朝朕发的那通脾气还不够堵上众人悠悠之口。”
    陈公公急忙顺毛劝慰:“皇上您爱民如子,勤勉亲政,又英明神武,知人善任,鲜少做出偏颇的决定,偶尔执拗一两回大臣们觉着稀罕才会多说几句。”
    李翼安何尝没有自我反思过……在无数个静谧的深夜里,他都曾望着那皇帝玉玺,望着那金龙椅,望着他的龙袍龙冠凝思,他身为皇帝,不可被一己之私左右,不可做荒唐事,不可被人诟病,他该如寻常皇帝那般是非分明,不顾情爱。
    甚至李翼安劝过自己,陈恙芯不过是最早入宫,生得一张倾城出众的皮囊,又聪明过人,极会察言观色与他琴瑟和鸣,但他是皇帝啊,往后他亦能择其千万良者来替她……
    陈恙芯到底还有什么好?她有一个功高盖主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爹爹,她对待后宫嫔妃心狠手辣,嚣张跋扈,仗着宠爱不可一世,是那样高傲自大,可为何就如此让他称心如意,厌恶不来呢?
    无论李翼安怎么劝慰,怎么避免,知道她病了痛了还是会忧心??罚?楦杏肜碇蔷啦?恍荩?啪澜崞?羧绱司茫????傺僖幌ⅲ?忠??セ迫??耸彼?欣碇侨?缓渌??缇龅痰暮樗?还艘磺校?怪?奖赖亓选
    “皇上,娘娘中毒一事您还要细查吗?明面上看倒仅是巧合罢。”
    陈公公一言将陷入沉思的李翼安唤醒,却只见他轻微的摇了头。
    “论芯妃心智谋略,岂需朕插手。”
    陈公公暗暗笑了会儿,以芯妃一向雷厉风行的手段来估算,若真有什么蹊跷,倒也是无需皇上来摆平的,她一人足以将这后宫翻个底朝天,只不过……想到此,陈公公又不大笑得出来了,后宫有芯妃前朝还有一堆欲要上房揭瓦的大臣。
    故李翼安态度强硬着与朝臣耗了段时日,为此宁王又没能躲得了清闲,三番五次的被召入宫,替他的皇兄与一些老顽固唇枪舌战,胡锦绣为了陈恙芯的名誉,自然而然也动了心思,洋洋洒洒几封家书给她的重臣爹爹,软磨硬泡,又是动之以理又是晓之以情,才让胡仪东松了口。
    朝堂上见风使舵的人不少,眼见连胡大人都再无异议,一些官吏倒也干脆闭嘴当个墙头草,免得惹皇上极度不悦,每日早朝都是一张黑得能滴出墨来的脸色。
    陈恙芯待在永和宫,期许的日子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陈将军死后,前朝与她再无瓜葛,虽然李翼安与众臣的种种纠纷传闻任然会顺着清风一起飘进她的耳朵,她心头偶尔会生出些许愧疚来,可也无能为力不是?
    “娘娘……今日是曹嫔拜访。”
    “不见。”
    陈恙芯正照着瑞鹤图刺绣临摹,一门心思扑在绣法工艺上,连眼皮都不见抬起,自她回宫,不到半月,先是罪魁祸首琪妃跑来问候,再是浅嫔,而后是曹嫔,只不过来者皆被拒之门外,除了表面被拒从后门偷进的胡锦绣,全吃了闭门羹。
    “除了那榕妃,这后宫佳丽还有谁没来你永和宫走一遭再碰一鼻子灰回去。”
    胡锦绣悄然坐在陈恙芯身旁,不时纠正她弄错的针脚,见她又拒了曹嫔,才出声调侃一句。
    “我在冷宫时,仅她一人敢来落井下石,现如今我便谁也不见,只等着她来。”
    胡锦绣秀目微怔,似是嗔怪道:“属你最为阴毒。”
    陈恙芯轻笑:“若不是等着榕妃来供我消遣羞辱,我倒真想见见琪妃。”
    “见她作甚?她可是害你不成。”
    “昔日我沦为井底之蛙,她自以为聪明向井底投了方巨石意图取我性命,没曾想投下的不是巨石,而是让人逃出生天的云梯。”
    陈恙芯笑意渐浓:“如去年在古漪园避寒那般,与榕妃害你不成,反倒让你受了保护。”
    胡锦绣从筐箧中挑出几缕金丝线,正要屏息凝神着穿针,听此“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有趣。
    “琪妃空有满脑的谋略手段,缺得是气运……你我得上天庇护总能化险为夷……”
    胡锦绣挑眉略带调侃的望了望陈恙芯继而道:“况且,谁人能同你比算计。”
    持针的手凝固片刻,陈恙芯只浅浅勾唇,应得敷衍。
    “好在朝臣已未向皇上施压为难于你,只是太后那边还不大爽快,我常带倾然去劝慰,想必假以时日将平定风波。”
    【谁言胡锦绣只是一个躲在陈恙芯身后,淡然懦弱,毫无作用的角色呢?】
    胡锦绣为了陈恙芯,顾不上血亲骨肉,日日夜夜战战兢兢着,忧心忡忡,陈恙芯入了冷宫她来回折腾奔波,从前的她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却要牵扯颇多,陈恙芯自然能料到,领侍卫大臣胡仪东是为何会闭口不言,全然是胡锦绣费尽心思的苦苦哀求的结果,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去讨好太后,倚仗着太后喜爱,打消太后的偏见不满。
    陈恙芯眼瞳蒙上一层水雾:“锦绣,你受累了。”
    “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望你我能在这宫中平安如意,长长久久的活着,我好生将倾然抚养长大,便是岁月静好。”
    胡锦绣拿出贴身的丝帕为陈恙芯抚去她面上两道蜿蜒而下的泪痕。
    “恙芯,你从未在人前落泪。”
    从胡锦绣幼时与陈恙芯相识起,她就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绝不软弱的模样,似是一个从不哭闹的脾气却娇纵的大小姐。
    即使面对朝夕相处的帝王,亲生爹爹,亦或是她唯一挚友的自己……她也不肯哭下一滴泪来,生怕显露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若把陈恙芯的个性比作什么,那身为作者,塑造人物的顾楚楚定会将她喻为一方顽石。
    “经此番劫难,我感触良多,往后你便当作从前的陈恙芯已薨逝,如今重生归来了罢。”
    胡锦绣做出了然于心的神态,故意调侃:“重生归来竟还念着报复榕妃。”
    陈恙芯笑得云淡风轻:“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她既敢挑衅我,岂有放过她的道理。”
    陈恙芯向来是锱铢必较之人,虽阴阳差错的换成了顾楚楚,但这梁子确是扎扎实实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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