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涯哥想好了,真的要回上海?”一个扎着卷卷双马尾的姑娘,双手搭在皮质沙发的坐背上,有些调皮的伸出头来,笑意盈盈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
“怎么,不是你一直骂我是个懦夫,要我回去面对吗?”
沙发上的人伸出手,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一把抓过坏心的趴在他肩头的丫头,也没见怎么动作,姑娘哎哟一声,东倒西歪的坐在了他旁边的长椅上。
“真是不绅士,在这儿这么久,对女生怎么越来越不客气”姑娘抱怨着揉着肩膀,抬起脸来,她大概十七八岁,五官明艳动人,墨一样的眉眼睫羽,眼角微微上挑,就如猫儿的眼睛一般,透出狡猾傲慢的神气,风姿摄人。
“你在我眼里,永远就是个坏心眼的小崽子,算不上姑娘”沙发上的人眉毛一挑,抬起腿来,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显出更胜十分的随意。
“哼,我才不信!明涯哥对我最好了!”小姑娘一边不服气的反驳,一边又要往沙发上的男人身上扑。
“周琦,口口声声说要我当你是个姑娘,有这么不矜持的姑娘吗?”男人伸手一把抵住姑娘的额头,轻轻用力,把她按了个倒根葱。
“身为一个黑彝,哪儿有那么多约束,想要的别人就得双手奉上!管什么矜持不矜持!”周琦听了这话,眉毛一扬,满脸的不以为然。
“这是法国,不是你的寨子。我回上海后。你要招惹了哪个法国贵族,可没人关照你。”男人终于站起身来,走过长廊,拉开了窗帘。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耀眼的脸,他的五官十分英俊年轻,眼神很深,偶尔划过几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是滇系军阀霍逊家的二公子,霍都雉,字明涯。
也正是曾经的顾七。
顾七和母亲顾微被接到云南,顾微顺理成章成了霍逊的第三任夫人,顾七成为霍二公子,被正式写入家谱,霍家人这一辈排都,顺着下来便起了大名,叫霍都雉,字明涯。为生涯有期,慎思慎明之意。
霍都雉先在昆明上了两年高中,又去了云南演武堂,以后去法国圣西尔军校深造,一晃就是七年。
如今终于要回国了。他却不打算回云南,先要回上海看看。
“哼,法国人都是些呆鸡,我才不感兴趣,倒是你的好兄弟兼梦中情人,我真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天姿国色”周琦随意的坐在沙发的一角,伸出脚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毯,满脸的不服。
“人家有自己喜欢的人,是你随便编排的么?”霍都雉闻言皱了皱眉,回的不留情面。
“一句天姿国色就是编排,这也太护短了”周琦见霍都雉脸色严肃下来,低了气焰,只小声嘀咕。
“嗯?你说什么?”霍都雉抬起脸来,脸上平淡无波。
周琦连忙噤声。
“你在法国好好待着,不要我前脚走你后脚到,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都雉淡淡说道。
“行啦,我来法国也是来学习,怎么会这么轻忽”周琦从善如流,表现乖巧。
“你知道就好...”
这些年霍都雉一直没和罗浮生联系,开始是因为父亲军内发生了内乱,他正好随在军中,一起颠沛流离,根本无法联系。后来形势稳定,已经过了半年,他回了昆明读书,又被周琦这个小丫头缠上。
霍逊的夫人在顾七回家前不久刚刚去世。霍逊一家,包括他现在的妻子,都是彝族人,且是彝族被供养的黑彝。黑彝身份尊贵,不事劳作,接受普通彝族的供养。战时带兵保护百姓。
霍逊从这样的家庭长大,和表弟卢翰学了一身好武艺,后来离开云南,在四川一带行侠仗义,认识了顾七的母亲顾微,便决定稳定下来,批了药材行商。
结果军阀混战,两人与顾微失去了联系,加入云南联军。又逐渐成家。
周琦是霍逊第二任夫人周莲的侄女,自小在彝族这样奴隶制大家族养尊处优的长大,人又聪明,便十分任性傲慢。
周琦第一次看到霍都雉时才十岁。放了假被周莲的哥哥也就是她的父亲带到云南,看到霍都雉的第一面便缠上了这个英俊却寡言的哥哥,并声称要嫁给他。
当时其他人都笑了,甚至乐见其成。就霍都雉一个人沉着个脸。他此生最讨厌的便是被别人随便作他的主。更何况是婚姻这样完全与他人无关的事情。对周琦这个小丫头烦的不行。
奈何因为母亲,他对女性向来十分尊重。也不好对周琦不假辞色,便让她缠了上来。
可是周琦实在任性,不仅天天放学缠着霍都雉去接,更是对霍都雉周围的朋友凶的要命,非要独占这个哥哥。
霍都雉没忍住脾气训了她一通,她便挂着泪花自己跑了。天都黑了也没回来。
云南民风彪悍,霍都雉回家见周琦不在,忙回去沿着一路找,结果从天桥下找到了摔的一脑门血的周琦。好在天桥下是一个缓坡,周琦扒着天桥往下看,结果人小重心不稳,一下子栽下去,也好在人小,虽然摔了个头破血流,却没有摔出别的毛病。
周琦虽然任性,却十分坚强,这时候哭都不哭,被霍都雉一言不发的背回了家。
从那时候起两个人感情好了起来,周琦懂事了许多,霍都雉也不再对她那么不耐烦,两个人相处期间融洽。只是霍都雉还是坚决不应周琦那个结婚的荒唐提议。
后来有一次,周琦趴在窗前,见霍都雉低头写信,一封信写了撕撕了写,写了半天都没写成。便问他是写给谁。
霍都雉看了看周琦盛着好奇的猫儿眼,一时心软,便把他和罗浮生的故事,当然隐过了许多细节,告诉给了她。
结果周琦一听完就哇哇大哭起来,哭着说原来你已经有爱的人了!!!我好不甘心呀!!!
霍都雉心下一慌,强自分辨道“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小丫头瞎说什么!!!”
结果周琦抽抽搭搭的说,“你对他珍惜之极,处处留心,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霍都雉全然不知自己对罗浮生的描述里加了多少不必有的,却唯独把人放在心尖上才会注意的东西,只是他听到这儿仍然没什么触动,反而放下心来,笑说“你是没见过他,他长的实在好看,对他好实属正常,何况我也并不是时时这般心猿意马。”他因周琦的话,一时想起自己与罗浮生发生的那些不便说的隐私,一时不慎没注意措辞,话便这样溜了出来。
结果周琦听了哭的更厉害“心猿意马?原来你对他早怀有非分之想,偏偏不肯冒犯,这般隐忍,不是爱是什么!!”
霍都雉被周琦的话堵的一时语塞,却如遭雷劈。
周琦不知道他和罗浮生之间的那次阴差阳错,却正因如此,反而能看得清楚。
霍都雉对待罗浮生当眼珠子一般,却只把这些当作与罗浮生投缘。即使时常因为对方的美丽神思不属,也因初见时那次意外并没有多想什么,只当是种自然的刺激,这下却忽然意识到此间的反常。
世间美貌之人千千万万,可怜之人更是数不胜数,顾七又何曾多看半分?又何至于如此细致入微小心体贴?
他顾七自恃聪明,有些事却不如一个十岁的小孩看得清楚。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乱世之中,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云南常年如春,明明早该是寒冬腊月,却依然温暖。霍都稚看着窗外的榕树,呆愣半晌,茫然若失。
良久之后,才低下头抚了抚周琦忙于哭泣的脑袋,轻声说“那你也不用哭了,他早有喜欢的人...”
自那之后霍都雉便放下了联系罗浮生的心思,他只觉得对方把他当兄弟全心全意依靠,自己却早对他有非分之想,十分亵渎,便只想扭过他走错了的感情。
却又忍不住悄悄派人去上海,悄悄探寻罗浮生的一点一滴,活像个过于保守的跟踪狂。如此这般日子倒是也不算难过,一来二去,竟然一直没有任何联络。
整整七年,而现在,他终于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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