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会馆的大厅里,觥筹交错。玻璃灯塔熠熠发光,女人婀娜的舞姿,白金色的流苏和耀眼钻石,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道,交织出近乎梦幻的奢靡美景。
罗浮生却并不喜欢这样的景色。即使他在美高梅也见得多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一进舞厅便百无聊赖的靠在了舞厅一角,视过来邀请他的夫人小姐于无物。
洪澜在舞厅像花枝招展的蝴蝶一般转了一圈,又兴致勃勃的过来“阿福哥,我们跳舞!”
“正主还没到,咱们低调些”罗浮生低头拍了拍洪澜的肩膀。
“管这些干嘛?来舞厅就是要跳舞的”洪澜却完全不吃这套,拖过罗浮生的胳膊便走。
“哎...哎慢点儿,你穿那么高鞋走的不累呀”罗浮生拿洪澜撒娇里带着蛮横的行为没办法,无奈的一边抱怨一边被她拖着走。两人正嬉闹,门口忽然人头耸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方向。
来了?
罗浮生转过头去,一半好奇一半谨慎的向今日的主角投向目光,对方踏入舞厅,即使围在人群中也完全遮掩不了,概因真的是高。
他头发剪的极短,刚刚够抹上发胶的程度,露出线条利落的下巴和肩颈线条,是多年军校淬炼出的利落。微微低下头礼貌的和这些团在他周围的人说话,只能露出半张轮廓深刻的侧脸。
罗浮生低头让洪澜自己去玩,迈步过去。洪正葆也在那群人里,他要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以防不测。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来人的侧脸。罗浮生端详着对方的脸,总觉得这个霍都雉的侧脸似曾相识,便望着他努力思考在哪儿见过。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对方抬起头来看向他,露出一张清晰的全脸。眉目犀利如剑,五官英俊如神。
罗浮生如遭雷击。
霍都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一直叫人拍下罗浮生的照片,所以对方长的多高,胖还是瘦,他分明是知道的。
来之前也自忖并无甚不妥。或许那份压抑了七年的感情,早在七年如一日的想念中不知不觉中变质淡化了。
他还曾隐秘的为此感到欣慰。
可直到这一刻见面,他才意识到,事实与他想的大相径庭。
他深深凝视着对方因惊诧而睁大的眼睛,那眼睛黑白分明,眸光如水,清澈动人,又看不够似的看过他轮廓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粉色的唇,苍白的下颚。
感受到内心自看到他那一刻起迅速复苏鼓噪起来的渴望,想亲近他,拥有他,保护他,像守护着心脏,让他成为我的。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非分之想从来没有消失。
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消失。
可惜非分之想,就是非分之想。
霍都雉咬紧了牙跟。然后眉毛微微蹙紧了。
太瘦了。
一副削薄的身体,顶着精气神。
他过得不好。
霍都雉自顾自的出神,然后被对方缓缓红了的眼睛拉回注意力。
罗浮生睫毛轻微的颤抖。他看着霍都雉的脸,那张熟悉的,酷似顾七的脸。感觉什么东西堵塞了喉咙,以至于他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是不是顾七?”
七年的岁月倏忽而过,只留下顾家宅院两个面对面交拜的少年的身影。
霍都雉深深地看向他的眼睛,他忽略心脏如鼓的跳动与蔓延的酸涩,用了极大的努力重新回到人群的喧嚣中来。轻笑出声“这位怎么称呼?好新奇的搭讪手段。”
罗浮生便怔愣的说不出话来。
洪正葆拉了一把罗浮生,低声道“你怎么回事?!!”
转头对霍都雉笑道“霍二公子见笑。这是我的义子罗浮生,也是洪帮的二当家,他眼神不好,还请霍二公子不要见怪”
霍都雉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暗想洪正葆似乎过于紧张,也没有留意。
他太想和罗浮生说说话了,便不肯放过罗浮生,又盯着罗浮生的眼睛问道“顾七,他是谁?长的和我很像吗?”
霍都雉清晰的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理智却又在一边暗中讽刺。在大上海一群老于世故的老狐狸面前玩游戏,却不专心,太狂妄也太荒唐。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像管不住自己跳动的心脏一般。
一旁的黄欣荣忽然哈哈一笑“顾七?那小子我也见过一次。好像是罗小子的结拜兄弟?这些年也杳无音讯了,当年范兄弟走了,我还想让他到我这儿来呢。确实与霍二公子长的颇像。”
黄欣荣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又道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过细看看就看出分别了,是吧浮生?”
黄欣荣的荣记与洪帮一直未曾交恶,还多有合作,他着意卖个好,为罗浮生解围。
罗浮生眼睛盯着霍都雉。
他五官虽与顾七相似,皮肤却白皙的多,气质慵懒,尊贵,眼睛里带着生冷不忌的随意和傲慢,还有深如海的心思,像是富贵窝里将养出来的权贵子弟,与天生带着一股无所顾忌的野性的顾七并不相同。
想什么呢,顾七应该在南方,他又怎么会是霍家人...
他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睫毛细微的颤动着,眨去了若有若无的水光。
像乍起的活气被扑灭,罗浮生整个人都沉寂下去,也不再看霍都雉,低声道“确实是我看错了,扰了霍二公子的雅兴,我自罚一杯”
“罗二当家,一杯怎么够,起码得自罚三杯才够赔礼道歉。”说话的是张儒林。青帮大佬之一,与洪帮向来有过节。
他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懒得掩饰的恶意,见罗浮生没有搭话,又懒洋洋道“不然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拿来和霍二公子凑近乎,岂不是荒唐”
罗浮生沉沉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拿起身边侍从端着的酒,仰头连饮了三杯。
酒是红酒,酒液划过唇齿,喉咙,有些不慎溢出嘴角,在素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划痕。衬着他没了表情的脸,整个人格外宛若一座玉人。
霍都雉目光晦暗,他身份所限,并不好拦,便只能面无表情任由罗浮生喝下去。
罗浮生饮完亮了亮杯底。低声道“这是我赔罪的诚意”
霍都雉目光望着那滴顺着罗浮生素白的脖颈滑入衣领的酒液,那滴酒红色的水珠滑入衣领瞬间便消失不见,就像一些曲曲折折的心事,不过一瞬,便隐匿了。
他暗想罗浮生这些年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心里渐渐涌现出一股火气和焦躁。
有好事者立马鼓起掌来“豪爽!”
霍都雉面上丁点不露,反倒轻笑了笑,也抬起手鼓掌。“佩服!不愧是洪帮的二当家,果然大气”
这话刚落,周围略有些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一边一直笑着的杜日笙张口挑起别的话头,霍都雉转移了注意力,罗浮生便垂着眸子,顺势隐没在人群中。
霍都雉暗暗看了他一眼,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专注的应对起人群来。
“...原来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嘴里嘟囔的救命恩人就是霍二公子!这可真是缘分!”
张儒林一把抓住霍都雉的手臂,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霍都雉暗想,这父子俩倒是一个毛病。也不以为意,由着他抓着手臂,笑着说道“我也是回了酒店,被杜老板手下的人提醒才知道。确实是有缘了。”
张儒林忙看了一眼杜日笙。暗道他这个兄弟今日倒是奇怪,一直笑眯眯的也不多话,不像平时那般热衷于攀附权贵。连听了霍都雉的话也不多加反应,只道“哪里的话。不过恰巧认识。”
好人又让他当了?哼!
张儒林虽然这般想,戾气横生的面上却露了一个笑“哈哈哈杜兄弟一向贴心。”他大笑着称赞一句,转而又道“只是救命之恩,理当涌泉相报。这次书勤生病没来,改日让书勤亲自给霍二公子设宴赔罪。好好表一下感激之情”
“举手之劳而已”霍都雉笑着摇头。却也没有拒绝。
张啸林心中一喜。自己这个草包儿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了霍二公子的青眼。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平,还以为对方看上自己小子了!
期间警察局局长许瑞安,林氏企业老板林道山也陪霍都雉聊了几句。
霍都雉稍稍留心了几人的性情,但觉许瑞安阴沉务实,林道山沉稳有辩才,暗想这几位就是罗浮生提过的长辈,心里多留意了几分。
舞池里开始有年轻人一对对的起舞,霍都雉不过往舞池扫了一眼,杜日笙便看出他的惫懒之意,说我们这群老家伙别阻碍了年轻人交朋友,引着几人上了二楼包厢,该干嘛干嘛,人群散了。
霍都雉暗想,杜日笙其人,倒颇像他的表舅卢翰,有个七窍玲珑心。比直来直去的黄欣荣和野心外露的张儒林都好太多了。
他刚才刻意忽视罗浮生的去向,全力应对这些老油条。这会儿有空了,一时居然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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