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月隐,东方一轮红日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白鹤醒来时,从枕头夹缝中拿过一封信笺:
姐姐,昨夜我一个没忍住,就去找信王府查探消息了,我没想到会中了岳安的算计,还连累姐姐受伤……伤口在右肩和左腿上,姐姐白日里还需静养,少些操劳。
岳安已经有所行动,目标在皇宫,似乎还与云王妃有关系。
遇险时还好遇到了一个人,虽然他看上去病恹恹的,却能治病救人,等我养好了伤再去找他道谢。
看到这里,白鹤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丫头,被人救了还不忘挑人的刺。”
略一用力,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轻哼一声,这才发觉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可以想象,她昨夜曾经历了怎样的凶险,白鹤睫毛微颤:“夜莺,难为你了。”
她走到案前,摊开纸笔,也回了一封信:
夜莺,我知道你想帮姐姐分忧,姐姐很感动。只是一切还需从长计较,不可擅作主张去冒险,这半个月,你且好好养伤。
她写好了信,把信藏在了枕头的夹缝里,这是姐妹俩的秘密,除了沈叔和她的父亲白武,再无他人知晓。
夜莺是在白鹤九岁那年出现的。
二十年前的一场阴谋,让她成为临川蓝氏一脉仅存的血脉,家族的仇恨和野心,都落在了白鹤肩上。她不得不让自己迅速成长,才能与各族长老斡旋,不辜负父亲和沈叔的信任,
可她终究也是个孩子,她贪玩、任性,渴望简单的生活,可是为了那些不得不背负的使命,她舍弃了自己。
那个被她舍弃的自己在她九岁那年突然醒来,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格。她虽然是白鹤的一部分,性格却与她截然不同。
她单纯而鲁莽,天真而活泼,有独立的思想,却只能做一只见不得光的幽灵,在黑夜里欢歌,就像是夜里孤独啼鸣的夜莺。
她们平分日夜,有着不同的记忆,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体中碰撞着、排挤着、相互欣赏着,渐渐地爱上彼此。
她们以姐妹相称,轮流醒来,在书信中了解彼此的人生。
那信笺中的温暖让她们彼此关联,孤独无依的她们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港湾。
“皇宫?”白鹤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莫非他要提前行动了。”
皇城在晨曦照耀下,异常宁静而含蓄,宛若蒹葭从中若隐若现的美人。
当第一道晨曦落入东厢房时,柏乐便醒了,一想到岳清要带着她去求皇上指婚,她的心就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认真梳洗一番,换上了岳清为她准备的新衣,水蓝色的罗衫和兔绒镶边斗篷。
门外传来一阵温柔的敲门声:“柏乐,我可以进来么?”
她欢喜地跑过去给他开门:“青团,你起得好早。”
眼前人明眸如星,青丝如瀑,水色裙摆晨风中摇摇欲坠,牵动着岳清的心。他满意地勾起了唇角:“这衣服,果然很适合你。”
柏乐纤眉微扬:“你怎么知道,我想换个颜色穿,该不会你也有读心术吧?”
岳清望着她的眼眸,心中似是荡开了层层涟漪,他启唇微笑道:“世情百态,人心寥落,但求一人心,我能读懂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
他眼中似有星河万千,真挚又明亮,浅笑着领柏乐到镜台前:“你坐下来,我帮你理一下头发。”
柏乐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偷看岳清的脸。他眉目俊朗,眼神专注,熟练操纵着手中木梳,柏乐的头发在他手中很是听话,顺从地在他指缝间穿梭,变戏法似的绕成麻花辫和发髻,辫子与发髻又纠缠不休,几番分分合合最后完美的连为一体。
“好了,”岳清看着他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嗯?梳得这么熟练,快说,你还给哪个女子梳过?”
“只有你和母妃。”
“真的?”
岳清一脸坏笑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真的,你可以读我的心,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柏乐撒娇道:“算了算了,那我就相信你,只是以后再不可给其他女子梳头了。”
“这是自然。”
天已经大亮了,岳白和恒远在院中嬉笑练剑,见到岳清便打招呼道:“朝会还要一个时辰,表哥不妨先来过几招。”
“好啊,我新得了一把剑,尚未用过。”他说的正是大漠里新得的夏禹剑,不知为何,他对这把剑有些抵触,所以一直闲置着,只用原来的旧剑,今日练剑,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眼看着他腰间剑鞘其貌不扬,岳白不禁心中疑惑,这样的剑怎会如得了表哥的眼?待剑出鞘的那一刻,他却惊住了。
剑光凛冽清寒世间无二,可见其锋利,剑腹上有二十八星宿,背面有五洲山川,造型古朴神秘,精妙绝伦。
岳白尚在迟疑间,一抹青色的影子鬼魅般闪到身边,寒凉的剑气让他心中一凉,还好他反应灵敏,接下了这一招。
饶是春风送暖,也敌不过剑气寒,柏乐和恒远坐在一处都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安静地瞧他们斗法。
恒远往柏乐身边凑了凑,轻声问道:“这是你阿爹的剑?”
柏乐点头又摇头:“看剑鞘和刀柄,的确是,可是阿爹的剑明明是黑色的。”
“那……你阿爹有跟你提起过剑的来历么?”
“没有,但是阿爹经常对着剑叹气,那样子,就像在怀念远人。”
“恕我冒昧一问,你阿爹的名字,是苏鹿么?”
柏乐摇头:“我阿爹名唤苏牧。”
恒远凝眸沉思,并未听说过苏鹿有兄弟姐妹,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只是他不明白,夏禹剑为何会选择岳清,莫非苏牧是将自己的儿子换给了云王妃?
他心中一寒,岳清之所以没有追问自己的身世,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有时没有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至少还能留下一些希冀。
剑锋呼啸声越来越弱,岳白终于败下阵来,他有些气馁:“看来我还要勤练个三五年,才能追的上表哥了。”
“你悟性高,又有师兄的教导,平时稍加练习便可在我之上。”
“表哥过谦了,”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岳清的剑,皇宫珍奇异宝无数,名家兵器也有许多,却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眼前的剑,他向岳清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岳清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我去换件衣服,是时候去见你父皇了。”
岳江此时已散了朝,和元明二妃在御花园品茶赏花。忽听得一阵喧闹声,他抬眼循声望去,却见是岳清他们。
岳白缓步上前请安:“父皇、母妃,我带着岳清、恒远来给您拜安了。”
春风丽日,御花园百花摇曳,此时的岳江虽是帝王,却更是慈祥的父亲,他温和笑道:“清儿消减了不少,这些日子,你都往哪里去了,连过年也不回家看看。”
岳清眼尾微挑,拉起柏乐的手:“劳陛下挂心,岳清带着柏乐给陛下请罪。”
岳江会心一笑:“果然是年轻人哪,可以为了心爱之人说走就走。”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年华,曾经也为了心爱之人疯狂过。
“你过来,”岳江向柏乐招了招手,“你叫柏乐?”
“是,松柏的柏,喜乐的乐。”柏乐俏皮地走上前去,腰间佩环叮铃作响。
明妃见了柏乐早就心生怜爱,这时也按捺不住心思过来瞧她,一边打量一边赞叹:“岳清这小子福分不浅呢,小白、远儿,你们什么时候也能带回个姑娘给我瞧瞧。”
“你呀,都进宫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泼辣不懂规矩,岂不是让晚辈笑话。”岳江话中虽是责备,可眼神里全是宠溺。
他虽是帝王,却和蔼可亲,想来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皇帝,柏乐想着,心中不觉对岳江多了几分好感,紧张不安的感觉也渐渐退却了。
“陛下,岳清此来有个不情之请。”岳清走到柏乐身边,拉着她和自己齐齐跪下,朝岳江恭敬一拜。
岳江已然猜到了几分,却不戳穿:“哦?你且说来听听。”
“岳清此来是想求陛下赐婚。”
岳江起身将他二人扶起:“这个好说,不知柏乐是哪户人家的女儿?”
“柏乐生在大漠,前些日子遭遇沙漠盗匪,父母……不幸遭难,如今已无家可归。”
岳江闻言心中一动:“小小年纪,竟遭遇如此不幸。”
明妃走过来拉起柏乐的小手:“陛下,这孩子投我的眼缘,不如,让我收她为干女儿吧。”
岳江眼中有一丝歉意迅速闪过,当年明妃遭奸人算计,至今不能生产,他一直心有亏欠,今日她主动提议,倒也未尝不可,况且柏乐这丫头,和年轻时候的明妃有些相似。
元妃自然知晓当年之事,也附声道:“我看这主意不错,你瞧妹妹那高兴的样子,还是遂了她的意吧。”
岳江不再犹豫,和蔼道:“朕倒是很喜欢女儿,无奈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卓儿尚在上尧为质,这宫中也着实冷清了些,柏乐,你可愿意做朕的义女。”
“您说的是真的吗?”柏乐激动地抓着岳清的手,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里的氛围,虽是皇宫,却像寻常人家一样诙谐安乐。
“君无戏言,只要你愿意,朕即刻封你为公主,然后将你风风光光地许配给岳清,他若是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朕,朕替你好好教训他。”
岳清拽了拽柏乐的袖子:“还不快谢谢陛下。”
柏乐这才反应过来,兴奋道:“谢陛下隆恩。”
“傻孩子,该改口了。”明妃欢快地提醒道。
“父、父皇……”柏乐眼里的泪水忍不住地打着转儿,这一刻,她无比感激自己的幸运,能遇到这么一群温暖的人。
她虽然失去了亲生父亲的疼爱,但也因此收获了两份父爱,她能感受得到,岳江和阿爹都是亲切善良的人。
“这次我倒是要谢谢你了,”岳白拍了拍岳清的肩,“谢谢你帮我添了个好妹妹。”
于是侧过身子朝柏乐眨眼道:“柏乐,以后皇兄罩着你,他若是欺负你,不用等父皇出手,我先教训他一番。”
岳江的笑纹愈发深了:“如此,朕就封你为永乐公主,再让星典司挑个好日子,定下你们的婚期。你出嫁之前,就随明妃一起住在长安阁吧。”
“谢父皇!”
“那臣妾这就去御膳房准备午餐,这次臣妾要亲自下厨,让乐儿尝尝母妃的手艺。”
难得见明妃这么高兴,岳江也心中欢喜:“随你去吧。”
柏乐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可是她知道,这次的眼泪是甜甜的:“母妃……我和您一起去。”
“你还是好好在这里陪你父皇聊聊天吧。”明妃甜甜一笑,还好岁月仁慈,纵使刻下皱纹,却未曾夺走她眼中的明媚。
谁说帝王家就一定是险恶的,至少在上禹皇城,柏乐看到的是光明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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