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忆和衣卧在床上,辗转反侧。
手边是她刚打好的包袱,包了几件衣服和碎银首饰。按今天看到的物价来算,这些钱财能支撑她生活好一阵子。
她翻了个身,纤手把被子捏出深深的褶痕。她不知道在“计划”里,“江忆”是不是其中一员,或者其中一环。
大概率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商量。这样看来,也许之前的“江忆”也被蒙在鼓里,对此一知半解,或者一无所知。
江忆猜不透“计划”是什么,但以那个男人的城府来说,不可能是一件小事。江忆咬牙起身,穿上一只靴子,拿起第二只时,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前身一直保持伪装,应该是在躲避什么人。若她逃出寿北县,会不会被想躲的人找到?出了这里,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龙潭虎穴?
到时候孤身一人,那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而且,如果自己走了,那个站在门口软绵绵的小家伙,就再也等不到娘亲了……
想起阿晗,江忆另一只鞋子死活穿不上了。
罢了,江忆心想,反正还有三五年呢。只要在这期间,她能获得一些与他们抗衡的资本,也许还有出路。
江忆把包袱拆开,放回原处。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猎豹紧紧追着,等追到近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猎豹却只是拿爪子把她压在地上,反复捉弄。
竹寒来叫她起床的时候,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江忆知道这个侍女未必是真心待她的,暗忖今后得对她留个心眼。
今天气温比昨日还要低一些,话出口就成了白色的哈气。家里没有其他男丁,竹寒一身月白色小袄,受累坐在外面赶马,江忆躲在车厢内假寐。
被豹子追了一宿,江忆累的不行,抓紧一切时间休养。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来,豹子追上她后,说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我要急支糖浆”吗?
江忆“噗嗤”一声笑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若没这点乐观精神,她早就被勾心斗角的职场压垮了。外面竹寒听到笑声道:“小姐醒了?自己笑什么呢?快到了,先准备一下,别冻着。”
寿北县人口少,周围只有四座村庄,农户一直以种植粮食作物为生。现在冬天,正值农闲时节,村民们吃早饭的吃早饭,喂牲口的喂牲口,见有女人驱马车过来,都伸脖子往过瞅。看到竹寒的时候,眼珠子就钉在她身上走不动道了。
他们看着清丽少女勒停马车,然后从车厢里扶下来一个小妇人。小妇人脸色青黄,没有少女惊艳,黑潋潋的眸子带着一股劲儿,越看越耐看。
小妇人在马车旁站定,清清嗓子道:“诸位,请问村长在吗?”
立马有好事的过去了:“你找村长?跟我走,我带你去。”
村长家位于村子正中间,最板正的一间房就是他的。此时小老头正在喂狗,看有人带两个女人过来了,奇道:“铁娃,这是谁?”
铁娃挠挠头:“来找你的。”
村长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这么漂亮的亲戚,只见小妇人发了话:“我姓江,老伯贵姓?”
村长莫名其妙:“免贵姓王,找我干嘛?”
江忆道:“外面冷,进屋说吧。”
然后江姓小妇人就进屋扯过一张椅子。王伯跟在她身后,看她泰然自若的坐在那儿,才想起来这屋子是自己的,不是人家的。
江忆没管那么多,单刀直入:“糯米多少钱一石?”
原来是生意找上门了,王伯答道:“六两。”
古代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即一石约等于一百二十斤。江忆算了一下,他报的价格比粮铺零售价格低了四分之一,没有虚抬价格。
“如果我要的量多呢?”江忆语气淡淡,“你给个底价。”
“你要多少?”王伯上下一扫,发现两个女人所穿衣物都是上乘料子,料想不是来瞎打听的,语气也稍微小心了一点。
“如果我、”江忆顿了一下,道:“全要了呢?”
全要了!
要是能在年前把粮食卖出去,大家伙都能过个好年。这么大单的生意,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想起一直以来的传统,老脸不免浮上犹豫之色:“价格可以给您优惠点,量只能给您一半。”
江忆好似没听到他说的话:“库里还有多少糯米?”
“抛出这个月要送的货,还能有二十二石左右。”
江忆略一思索:“一百五十两,我全要了。”
一百五十两,每石已经合到快七两了!王伯心里吃了一惊,江忆看他表情更为犹豫,道:“订货的是张家?”
“您怎么知道?”
北方天气寒冷,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冬天更是如此,因此开酿酒厂的张家才能成为首富。经过昨日走访,江忆发现张家卖的是一种名叫“佳人顾”的糯米酒,是张家祖传秘方,颇受当地人喜爱。
既然是糯米酒,做酒曲就需要糯米。江忆问:“张家只按月让你们送货?”
王伯点头。
“以张家的需求来说,一个村子的产量都满足不了。他不全包,而是按月让你们送货,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王伯声音骤然转低:“知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寿北县只那么一个酿酒厂需要糯米,四个村子又都种植糯米,所以张家按月选择供货商,月初哪家价格低就要哪家。就因为这个,月初四村都竞相压低价格,糯米价就像钝刀子割肉一般,一个月比一个月低。
江忆点到为止,附在竹寒脸侧耳语几句。竹寒叫上铁娃,从车厢里搬下来一个小箱子,放到江忆旁边。
江忆手指在箱子上轻轻点了两下:“加上这个月张家要的货,一百八十两,我全包了。这里面是八十两定金,半月后结清剩下余款。”
“可……”
江忆手指点的更快:“张家出价是多少,相信你比我清楚。如果来年卖不完,陈粮价格只会更低,你亏的只会更多。”
这句话说到王伯心坎里去了。就这么按月收粮,这月能收到自己村,下月说不准收哪个村。这种不稳定的合作关系,也是王伯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看他表情,江忆就知道他内心已经动摇了。她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在朝阳下跳耀着诱人的光芒。
王伯快步合上箱盖:“使不得、使不得啊。我把货都给你,得罪了张家,以后的生意我们也不好做了。”
江忆嗤笑:“张家要不要你们的货还不一定,你倒先为他们考虑上了。要我看来,趁有人买先把货出手,把钱给大家分一分,大家也能过个好年。是不是,小伙子?”
“是啊,王伯,这价格多他妈高!”铁娃一直没走,眼睛在竹寒身上飘来荡去。看到银子后,又在银子上飘来荡去。
这句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何况王伯早就对江忆给出的价格动心了,只缺个支持者,以防村民说他自作主张。当下便默许似的收下了银子。
江忆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昨天租的仓库的地址。王伯会意收下,承诺三天内会将货全拉过去。交易完成的还算顺利,江忆还要赶去下一个村子,寒暄两句就走了。
王伯送她上了马车,铁娃看王伯一直不动,吸吸鼻子:“叔,你想啥呢?”
王伯道:“你见过这位姓江的妇人吗?”
铁娃嘿嘿一笑:“我哪见过这么带劲儿的姑娘。”
王伯嘴里叨咕一声,狠狠拍了铁娃那颗大脑袋一下。铁娃被拍的眼泪都出来了,看他叔脸色古怪,没敢抗议。
他知道叔心里有事,但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有王伯自己知道,一直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有多难受。
下个村子离这边不远。路过村口时,江忆掀开窗帘,瞥见有人靠在光秃秃的树干上,着一身白衣,若不仔细瞧,就要与雪地融为一体了。
那是一个少年,约摸十八九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目光略过一瞬,江忆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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