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美人儿叫秀珍

第五章 家生变故 跑壳郎来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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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后,砍下的庄稼秸都喂队里牲口了,只剩下离地皮半??高的根茬子分给社员刨下来当柴火烧。
    队里分的一点儿高粱根茬子、棒子根茬子也烧完了。
    地里长得高点的蒿草也早被人砍净了。
    每每秋风扫落了树叶子,还没等风住了,人们就拎个耙子或大扫帚去树下抢——树叶子也被抢光了。
    到了冬天,没柴火填灶火膛了,秀珍爸就削来一根长长的、梢头细细的枝条,去荒地里看准一片早已被冻死的发白的离地皮才两寸高的枯草,便抡起这长枝条,刷——刷——一条弧线接着一条弧线、一个扇面接着一个扇面地扫,动作那么有力,声音那么有节奏(多少年后那清晰的刷刷声还在秀珍的耳边回响),然后再用密齿的竹耙子把扫下的碎草末儿搂起来,装进袋子里背回家。
    回家后,秀珍娘抓一大把草末子扔进灶膛里一燎就完,一顿饭一大堆灰,轻易地就烧掉了秀珍爸大半天的辛劳。
    突然有一天,秀珍爸捂着肚子右上方直不起腰来。
    秀珍娘问:“怎么啦?”
    秀珍爸皱着眉:“疼。”
    秀珍娘又问:“闹肚子呀?”
    秀珍爸说:“不是,前些天就疼。”
    “喝点热水吧。”
    “不管用。”
    “叫赤脚医生去吧。”
    “用不着。”
    秀珍娘扶着秀珍爸上炕躺好,硬去叫村里赤脚医生了。
    医生来后问了问,摸了摸,说:“可能是肝的事,上县医院查查去吧。”
    秀珍娘让秀珍爸去,秀珍爸死活不去。
    到最后,秀珍娘叫来了文堂爸,文堂爸硬拉着秀珍爸上了牛车,去了县医院。
    医生偷偷告诉秀珍娘和文堂爸:病人肝癌晚期,挺不了俩仨月了。
    秀珍娘“天哎!”了一声,大哭起来。
    文堂爸忙劝:“别哭别哭,别让他听见。”
    秀珍娘蒙了,止不住哭,只是憋小了声。
    文堂爸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给开了些药,说了些注意事项。
    秀珍娘抹干了泪回到秀珍爸身边,可说不出话。
    文堂爸强装着笑对秀珍爸说:“没嘛事,医生说肝儿有点儿小毛病,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秀珍爸撑着劲,硬笑着:“没事,苍蝇踢鼻子点儿小病,撂不倒咱!”
    秀珍歇星期天回家知情后,也像娘一样蒙了,跑到房后头闷闷哭了好大晌儿。
    刹秋冬闲时,各村爱在晚上放个电影,以往秀珍和文堂经常结伴步行着去外村看,本村有时请盲人在村前宽敞地儿唱个大鼓书,可今年秀珍都没心情去看去听。
    秀珍爸很难再出门下地干活了,来串门儿的人看了他菜色儿的脸,瘦得变了形的身子,都能猜到他的病不轻。
    没过几个饭后,村子里就传遍了。
    快过年了,秀珍和文堂也高中毕业(当时是年底毕业)回村务农了。
    家里用年底结算的工分钱、卖的干草钱、卖的猪钱籴了些粮食,将就着过年。
    小孩子都盼着过年,平时吃棒子饼子、高粱窝头,穿补丁衣裳,过年能吃个“真”馒头,吃上顿饺子,穿上件新布衣裳。
    所谓的“真”馒头,是用全麦子面蒸的馒头。
    过了小年,秀珍娘蒸了一锅“真”馒头,给秀珍姐弟各尝了一个后,就藏到东屋的大缸底儿了,想等到大年三十晌午再吃。缸盖上面一层一层地压了些破坛子烂罐子。
    还蒸了一锅“假”馒头,就是用麦粉和过了罗的细棒子面掺和着蒸出来的馒头,姐弟俩能可劲儿吃上一顿。
    秀珍弟可憋不住馋那“真”馒头,趁娘不在家,就拖着瘸腿,溜到东屋,搬开破坛子,挪起烂罐子,把头探进深深的黑洞洞的缸底儿,摸到硬梆梆的馒头,想撤出来,可脚勾缸沿儿用不上劲儿,撤不出来了,狂喊:“姐,救命啊,救命啊——”
    秀珍闻声跑过去,拽着双腿救出了弟弟。
    弟弟捧着那个凉冰冰的硬馒头就啃,一口一口地,带着冰茬儿,掉着白渣儿。
    弟弟递给秀珍吃,秀珍舍不得吃,又推给弟弟。
    秀珍帮着弟弟偷了好几次,等大年三十一到,娘一看缸底儿,没剩几个了。
    娘只苦笑了一下,没骂秀珍和弟弟。
    队长小妹妹五红早就穿上红地儿小黑花新条绒袄、黑色新条绒裤,出门去各家逛了。
    秀珍眼馋,但只能憋在心里。
    爸爸常年下地干活——费衣裳;弟弟小,爱玩爱耍——费衣裳。娘织的老粗布,买的小棉布又不禁糟,一家四口发的那几尺布票早用光了。
    秀珍娘不忍心让俩孩子穿着旧衣裳过年,就步行到秀珍姥姥家。还没张嘴,当会计的秀珍舅就背着媳妇给了秀珍娘几尺布票。
    秀珍娘到县城供销社扯了一大块天蓝色棉布,一小块红地儿小黑花条绒布。
    回家后连夜给秀珍弟缝了件天蓝色布褂子。
    第二天,又给秀珍纳鞋底儿、上鞋帮儿,做了双新条绒鞋。
    娘觉得还亏着该穿鲜亮点的闺女,一晚上,又把秀珍那条褪了色的天蓝色旧棉布裤子拆了,翻了个个儿,又缝上,短了,接上个裤腰,里子成了面子,仍是新新的。
    “以旧翻新”的效果还挺好,秀珍也总算过了个“新”年。
    年后,秀珍爸的病一天重过一天,已经不能下炕了。
    秀珍娘只会偷着抹泪。
    秀珍苦着脸也没办法。
    小土坯房的窗户纸也破了个洞,被寒风吹得瑟瑟作响。
    开春了,正是青黄不接的当口儿。
    一天晚上,村上有名的媒婆——外号叫“跑壳郎”(取媒婆爱“跑”腿儿之意,借屎“壳郎”之音)的给秀珍提亲来了,提的是队长的弟弟四蔫儿,说是队长让提的。
    秀珍爸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强撑起身子,喘着粗气吼道:“你告诉那畜类,我死不了!我就是把闺女填了猪圈坑,也不给他家当媳妇!”
    “跑壳郎”吓得灰溜溜走了。
    没过几天,秀珍爸就吃不下饭了,常常昏迷不醒。
    秀珍娘儿仨只会守着哭。
    这天,秀珍爸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娘儿仨的泪眼,使着劲说:“别哭,我死不了,我放不下你们……”
    秀珍爸是瞪着眼张着嘴走的。
    秀珍娘“扑通”瘫坐在屋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娘哎,天塌啦——”
    秀珍疯了般摇着爸的胳膊,大喊着:“爸爸——爸爸——你别走——”
    秀珍弟吓傻了似的呆站在一旁。
    文堂一家闻声先跑过来。
    文堂娘上前劝秀珍娘,让秀珍快给爸爸洗洗脸洗洗脚,穿上装殓衣裳。
    文堂帮着秀珍给她爸又洗又穿。
    文堂爸在堂屋放了俩长条凳,再卸下门板,搭了个停尸床。
    邻居们合力将秀珍爸在堂屋安放停当。
    有人从家里拿来一个“二踢脚”,在院子里放了震动全村的两声响。
    乡亲们闻声而来。
    有人抬来了村里的大鼓。
    咚咚的鼓点声响起,那是乡亲们为刚上路的兄弟震震势,壮壮行。
    单一的鼓点声在村子上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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