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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五弟,你这深更半夜的,从哪捡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回来?”
白玉堂背着云遥,做了一回檐上客——他翻墙进了卢方婶娘家的院子,直奔徐庆的厢房,将他从睡梦里摇醒。
“三哥醒醒!别睡了!”
徐庆半梦半醒间见自家弟弟一身寒气地冲进来,向来一丝不苟的长发凌乱地粘在衣襟上,发梢还结着冰,浑身上下凉得他一激灵,迷糊劲儿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可待他看清白玉堂背上趴着的小姑娘,又觉着自己怕是还没睡醒:“这是谁啊?五弟,你去哪了?这姑娘……你、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徐庆语无伦次地问着,第一反应便是——坏了!五弟这是又惹祸了!
那弟弟惹祸要不要告诉大哥他们呢?
他正纠结着,被白玉堂单手从被子里扯了出来:“快别问了,去找大嫂,她受了伤。”
白玉堂说着将背上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放下,又扯过被子,轻手轻脚盖在她身上。
徐庆这才看见小姑娘一身白衣上的血迹。
他顺着血迹向上看去,又被她软绵绵垂着的胳膊和颈间的伤痕惊了一惊:“这这这是谁干的啊?太丧尽天良了!若要爷找着这个人,看爷不扒了他的皮!”
白玉堂为云遥盖被子的手一顿,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徐庆一眼。
徐庆嘟囔的这会儿,已经穿过外袍,走到了门口,正错开了白玉堂的目光。
白玉堂顺势坐在床边,将手放在她的额间——还好,没有发烧。他又探向她的脉搏,也觉着还好——至少死不了。
徐庆这大嗓门一喊,不仅叫起了卢大嫂,整座小院睡熟的没睡熟的都睁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出了门。
“老三啊,这是咋了?出了什么事啊?”发问的是卢方婶娘,白玉堂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跑。
他垂眸看着云遥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握紧了拳,堪堪压住了那股冲动。
说到底,人是他伤的。无论今夜有多不寻常,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他都得亲眼见着她转醒过来,才好开口问。
卢大嫂披着衣服,发来不及绾,便被徐庆匆匆忙忙拉过来。甫见到云遥那一身血和堪比金纸的面色,她重重地吸了口气,手指微微发抖地覆上她的脉。
白玉堂睨着卢大嫂的神色,说话间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大嫂,她伤势如何?”
卢大嫂嘴唇微动,正要说话,抬眼时正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于是她咽了原本要说的“不必慌张”,轻叹一口气,皱起眉头,沉声道:“五弟,这姑娘是谁家的?”
坏了——
看大嫂这副神情,白玉堂心里一咯噔。他不自觉地看向双目紧闭的云遥,思绪急转——明明他方才探她的脉搏时,没觉着伤重啊。
他受得最轻的伤也比她重,他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呢么?
“人家一个纤弱的小姑娘,哪是你们皮糙肉厚的大男人比得的?”原来白玉堂方才竟然无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卢大嫂嗔了他一顿,又面色悲伤地叹了声:“五弟,这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云遥的手突然动了动,旋即慢慢睁开了眼。
卢大嫂心里暗骂一声,怪她醒的不是时候。
“你醒了?觉着怎么样?”白玉堂急切地问道。
“这姑娘受得皮外伤,又被冷风浸了浸,方才只是太累,睡着了。只需接个骨,再好好补一补身子,不日便可痊愈。”卢大嫂挤开白玉堂,一改方才的做作,面上堆起一个温和的笑,“醒啦,你没什么大碍,别怕。”安慰完,她又隐晦地错开一步,露出身后的白玉堂,“姑娘,你一直不醒,可把五弟急坏了。”
急是应该的,还算他有良心。
云遥这一觉睡得不错,眼下非常有精神。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打量着一屋子陌生人,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天快亮了,医馆也该开张了。我写个方子,老三过去抓药,顺带买些蜜饯回来。”她嘱咐完徐庆,又对云遥轻声细语道,“接骨可是很疼的,你需得忍着些。”
云遥又点头。
卢大嫂按住她的手臂,笑着问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儿啊?”
“我姓云,单名——啊!”卢大嫂对云遥笑得温柔,看得她一时出了神,下意识顺着卢大嫂的话回答。然而没说完,卢大嫂手上突然发力,剧烈的疼痛从手臂处传来,云遥猛地抽搐一下。
她眼前一黑,旋即金星乱闪,似有若无的出现了幻觉。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三重天的莲池。
下一刻,有人飞速地点了她的睡穴。她闷哼一声,来不及反应,又陷入了沉睡。
白玉堂出手如电,见她沉沉地睡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按住自己的眉心。
方才一心全系在她身上,无暇顾及自己。这时他才觉着自己这一身衣物黏腻潮湿,难受得很。
“五弟。”卢大嫂悠悠出声。
“嗯?”白玉堂睁开眼,正对上卢大嫂充满审视的眸子。
他眉头一跳,这才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这姑娘你怎么认识的?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啊?”
“……”白玉堂眼角抽搐,一手按上太阳穴,装作头疼的样子,“大嫂,我觉着身体有些不适,怕是感染了风寒,我先回去躺一躺。”
“站住!皮糙肉厚的,还得风寒?”卢大嫂皮笑肉不笑,站起身,走到桌旁,随手拿起一件物什,“五弟啊,你这什么时候买了把伞回来?”
“嗯,这莲花绘得细致,栩栩如生,好手艺。”卢大嫂赞叹道,“还带着清淡的莲花香。五弟,大嫂怎么不知你何时过得这般精致了?”
白玉堂无奈了。索性他也不再躲避,直面道:“是这位姑娘的。”
“这位姑娘……”
卢大嫂心里飞快地琢磨一番白玉堂的称呼,觉着是他死要面子,不好意思直呼女孩子的闺名。
“她方才说得,我听得不是很清。她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
“不知道?”卢大嫂咂舌。
“大嫂,您别乱点鸳鸯谱了。”白玉堂摊手道,“我与她先前仅有一面之缘,算上今夜,见的不过才是第二面。”
卢大嫂不信:“五弟,这么多年你从未带过姑娘回来。眼下你带她来找我,而不是去敲医馆的门,不正是说明……”
“咳,”白玉堂面色微微窘迫,他摸了摸鼻子,打断卢大嫂的话,“其实……她的伤,是我……”
卢大嫂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她指了指睡得并不安稳的云遥,又指了指白玉堂,声音发抖:“她颈间的伤口,和脱臼的手臂……是、是你?”
白玉堂沉默地避开卢大嫂的视线,末了,又无力地解释一句:“大嫂,我没用几分力的。不然她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
“五弟啊,你这叫我该说你什么好。”卢大嫂彻底无话了。她觑着天色微亮,叹了口气,拢了拢披着的衣服,“行了,我去梳洗梳洗,你在这里看着她吧。等她醒了,记得叫我一声。”
白玉堂应了,目送着卢大嫂离开,才关上门,回到床边坐下。
得承认,云遥虽年纪不大,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出挑。白玉堂回想自己江湖“风流史”,觉着找不出一个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他也承认,那日晨间惊鸿一瞥,心跳的确是快了几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若是早晚要成家,不若就她吧。
可昨夜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又使得他陷入了另一种迷茫——这世间,真的有神鬼精怪么?
若非她就躺在这里,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梦境。
罢,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待她醒来,仔细问一问。
一身湿衣服黏在身上,又冷又潮。他扯了扯衣领,回头看了眼睡着的姑娘,大步踏出门。
隔壁厢房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音量虽小,却一字不漏的传入白玉堂耳朵里——
“这姑娘我看着不错,容貌上乘,受了伤也不哭不闹的,是个讨人疼的性子。可惜啊。”
“唉,婶娘,您说可怎么办啊?”卢大嫂忧心忡忡,“以五弟这性子,我看除非他生来八字里带桃花,不然定是要孤独一生了。”
白玉堂嘴角一抽,下意识想反驳——爷怎么就孤独一生了?爷风流倜傥!俊秀多才!文能把酒吟诗,武能傲笑江湖!世间鲜逢对手!只要爷一挥手,那还不是大把大把的姑娘凑上来等爷娶?
“你也别心急,”卢大婶劝慰她,“说不定哪日老天就瞎了眼,赏了小五一个媳妇呢?他年纪尚轻,你忧心的太早啦!待那姑娘醒过来,咱试探试探。就小五的出身样貌,未必她不喜欢。再不济,我这还有个远房侄女,就爱慕那些什么江湖侠客……”
白玉堂脚下一踉跄,没听卢方婶娘说完,忙不迭地飞身跃上房顶,飞也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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