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被锦毛鼠亲过之后

11.一寸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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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下了半宿的雪,白日却放得意外晴朗。阳光温暖又刺眼,晃得人需得微微眯起眼睛。
    一男一女面容姣好,天人之姿,并肩行在开封的街上。
    女子只一身寻常人家打扮,发间用一支毫不起眼的木簪绾起,却仍然漂亮得不像话。
    她垂着头,双手笼袖,无论身侧的男人说什么,她都只有一句:“你记错了。”
    男子便是白玉堂了。
    他一夜未眠,眼圈泛着淡淡的青,看起来却不仅不落魄,反倒是平添一股子忧郁。他一手拿着云遥那把伞,一胳膊上搭着云遥的斗篷,眉头深锁,面色不善。
    云遥暗自打量他,忍不住弯起唇角——这人明明已经生气了,却是越气脸板得越黑,眉头锁得越深,话越来越少。
    非常有意思。
    一路上,他不断地询问云遥昨夜的事。
    譬如她为何出现在那里,譬如乌鸦和老槐树是怎么回事。
    可无论怎么问,云遥都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摇头道:“你记错了。”
    “你记错了,我过去只是闲得无聊。”
    “你记错了,哪有什么乌鸦。”
    “你记错了,老槐树怎么可能有鼻子有眼呢?”
    “你怕是还没睡醒犯糊涂呢吧?”
    她每说一句,白玉堂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无论怎么问,云遥都装傻。
    在云遥说出最后一句“多大的人了,你别闹了,一会路过医馆我带你去瞧瞧”之后,白玉堂面色的难看程度终于达至顶峰。
    他终于冷哼一声,别过脸,再也不理云遥了。
    云遥偷乐,吐了吐舌,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早间人们忙着清扫自家门前雪,各式各样的店铺陆陆续续开了张,吆喝声和谈笑声不断。
    人间的烟火气,是最招人流连的。
    云遥抻着脖子看向早点铺子在门口支的包子摊,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肚子上。
    她有些后悔直接和白玉堂出来,走之前应该问问那个大嫂,蜜饯在哪买的。
    白玉堂余光瞥见这姑娘的眼睛都快黏到包子上了,不禁觉着好笑。唇角刚微微翘起,手已经摸到了钱袋子,他又猛然想起他此刻正在怄气。
    于是他立刻咳了声,收起手,重新板起脸。
    云遥没发觉他的小动作,在行经包子摊前,小贩笑着问她“姑娘,刚出锅的包子,热乎着呢!要不要来几个”时,她咽了咽口水,一步分作三步,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白公子,您累了一夜,也该饿了吧?”云遥试探着问。
    白玉堂瞥了她一眼,移开目光,顺势挡住她看包子的视线,颇为别扭地冷哼一声——
    这代表着不饿。云遥想。
    云遥又试探着开口:“姐姐说过,早间的饭若是不好好吃,人这一天都没有劲儿,不仅办事不方便,久而久之,五脏内府也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损害。尤其是……”她睨着白玉堂面色毫无波动,又马上过了包子铺,有些急了,继续劝他,“你眼下年轻气盛的,不在乎这个。可凡人光阴似箭,说不准哪天你的身体就突然垮了。”白玉堂面色依旧不动,她接着道,“到时候定是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你就孤独终老吧!”
    白玉堂倏地停下了脚步,和她站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
    他顿时想起那时大嫂和婶娘的对话——
    “除非老五命里带媳妇。”
    “也许老天瞎了眼,就赏了他一个呢。”
    他年轻气盛,容貌俊美,又成名得早,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可他眼下不禁有一瞬的动摇——难道他真的娶不着媳妇?
    白玉堂不相信。
    “闭嘴!”这女子话忒多,忒烦。
    他拧着眉,将钱袋抛给她,转过身,站到一旁陷入了沉思。
    云遥乐颠颠地接过钱袋,对他笑道:“你放心,我不是蹭饭的,等回了家我就还你。”
    白玉堂没理她,她也没打算继续理白玉堂,捧着钱袋子去买包子了。
    “快让开!让开让开!”
    一阵吆喝声从不远处传来,行人都慌慌忙忙地往两边避了去。云遥捧着包子,烫得不住朝手上吹气,一时躲闪不及,肩膀被人撞了下。
    还没来得及尝到味道的包子顿时“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啪!袋子裂开,包子滚在地上,被风风火火过去的人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云遥沉下脸,正要去理论一番,却在见到过去的人时一怔——那约莫是一家三口。一个壮汉背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火急火燎地在前边跑。一个妇人托着他背上的男孩子,一手压着披在他身上的厚大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这个男孩子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张家的大哥大嫂吗?这是怎么了?”人群中的的窃窃私语声随着人影的消失,渐渐放开。
    一个妇人接道:“唉,他家儿子打小就身体弱。我看啊,约莫着是又生病了,这是要去城外的药庐找钟大夫吧。”
    是了!钟大夫!
    她还在想,怎么觉着眼熟——这不就是那日给她送粥的男孩子么?
    只是看他的模样,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生病的人不会浑身散发着那种浊气。
    依她看,倒像是中了邪了。
    云遥也没空顾着包子了,作势便要跟上去。她方抬脚,手腕便被人拉住了。
    “你做什么?”
    “哎呀你放开,我有急事。”云遥扒开白玉堂的手,顺势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哄孩子一般,“乖啊,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家吧。”
    “……”白玉堂沉着脸放开手,云遥便仿若脚底生烟的跑了。
    他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粘在那个颇为单薄的背影上。思及昨夜之事,他下意识觉着定是又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云遥仿佛一阵拂过的清风,刚在他心上吹起一丝涟漪,便无知无觉地跑开,留他一人在原地平复着心情。
    她倏地一下不见了踪影,他想了想,运功提气,也跟了上去。
    药庐依山傍水,不见车马喧嚣,没有闾阎扑地。若是不计较清冷与孤寂,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云遥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看得清路,又不会被人发现。
    她想着,一个人,若非持着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做什么要学医呢?辨别草药那么难。
    可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不住在便于出行的地方,住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哪赶得及救人?
    她带着对“钟大夫”极度的好奇,看见了药庐的影子,又隐隐约约闻到了药香。
    药庐被包裹在白雪皑皑里,衬着落尽叶子的老树,倒是别有一番人间仙境的味道。
    若是不计较这似有若无的妖气的话。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树枝断裂声,云遥动了动耳朵,转过半个身子,丝毫不惊讶地看着跟上来的白玉堂,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压在唇边:“嘘。”
    她手间结了个印,朝白玉堂额间一点:“这是个隐身诀,你只要不离我太远,便不会暴露踪迹。”
    “……”白玉堂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觉着自小的认知似乎遭到了冲击。
    他的手是透明的,不,他全身此刻都是透明的。面前的姑娘唇角噙着笑,一脸看乡巴佬的样子。
    “走吧。”他负过手,状似若无其事,实则心里却在打鼓,“这回回去,你总该将昨夜与今日之事一并讲与我了?”
    “嗯嗯。”他的声音从她左耳进去,又从她右耳出来。云遥的目光落在走出药芦背过孩子的年轻男人身上,不耐烦地摆摆手,敷衍着。
    “钟大夫,您可得救救我家小六子啊!”妇人哭得肝肠寸断,面色通红。
    “别急,你们先进来,我看一看。”钟大夫探上张稷的脉,随后一言不发地抱着他进了内屋。
    白玉堂推开篱笆门,正要进去,回头招呼云遥时却见她一脸凝重。
    “怎么了?”
    云遥面上竟然带了一丝紧张:“我……”
    我竟看不破他的真身,这可真是坏了,她心想。
    她当年修行时,姐夫和姐姐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姐姐觉着她需得好好修炼,练就一身能通天彻地的本事。
    姐夫却说,左右有他们在,她也不会离开天界,能打得过哮天犬就可以了,这就够她自保了。
    姐姐拗不过姐夫,她的功法便习得稀松二五眼。
    若早知世事无常,她当年一定好好修炼。免得来人间,却连一只妖精的真身都看不破。
    她眼下犯了愁——纵使仙的地位高了妖不知多少,可她修为不如这个钟大夫,隐身诀会不会被识破?
    但张稷小小年纪却故作老成的可爱模样隐隐显现在她眼前。她不大相信,一只妖会善良到救一个中了邪的孩子。
    云遥轻轻咬了咬唇,摇摇头,进了篱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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