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国纪事

第十二章 山重水复时,柳暗花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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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拜别李三娘,从歌馆走出来。
    丹阳左顾右盼候在歌馆外。见我出来,就来拉我的手。
    “嘶……”我抽气。
    她眼泪汪汪的拉着我的胳膊往菡萏园走。
    “别哭了,眼睛哭的多就不好看咯。”我笑着说。
    她气到。
    “还贫!就你贫!”她的声音哽咽着。“好歹在这腌臜地我还有个你,你这般强出头早晚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没有的!那时候我该是如何?”
    我心头一暖。这是为我担心呢。
    “我不出头咱们也一样得被吃的骨头渣子不剩扔进青溪河了事。”我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徐徐图之。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完全没底。就像今天,我本来想着,这么优秀的节目一出,为芙蓉楼开辟了多好的一种待客形式啊,怎么滴也不该挨揍罢,可还是被打了。
    回到菡萏园,正在敷药的时候,叶嬷嬷扭着屁股呼奴唤婢的来了。
    芙蓉楼这些个老阿姨们的效率果然是杠杠的。
    叶嬷嬷一句话未说,进门径自坐在圆桌前灌了一大碗茶,这会儿刚过午时,太阳公公当空照,日头晒得人发昏,她脸上还沤着汗,把粉溜出一道长长的印儿。我手上木木的疼着,和丹阳面对叶嬷嬷盈盈下拜。
    叶嬷嬷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手还疼吗?”她抬起吊稍眼逡我一眼。“让妈妈瞧瞧。”
    我只得将手递给她。
    她拿住我的手轻轻拂了拂被敲的红肿的手心,然后狠狠一捏。
    那钻心的疼渗入我的骨头,膝头一软,我跪在了她凳子边。
    “妈妈轻些!”丹阳呼道。她也双膝磕地跪下来,膝行到叶老鸨前。
    叶嬷嬷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她捂着脸,咬着下唇,无声的哭泣着。
    我忍住疼跪端正了,任由这个老虔婆捏着我的手。
    “女儿啊,我经营芙蓉楼二十年有余,我手下来来去去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芙蓉楼能有今天这样的光景,你苏锦林能如花般娇嫩的长到这个岁数不被饿死街头,你心里得是存着几分感激才好。”她松开我的手,转着无名指上硕大的红宝戒指。“这女子本就生为下贱,管你是官家小姐还是青楼窑姐儿,要么不由心,要么不由身。你得认命啊。”
    我不知去给叶嬷嬷耳报的人怎么说刚才在歌馆的情形,但听叶嬷嬷这番话便知不是好话。只得专心听着她的训诫。
    “你这样一味使性子的女儿,那狠心点儿的早将你扔进偏院下处里面磨了性子毁了身子了事,还能挣回点这许多年白花花费在你身上的银子。似我这般好性子的,也不知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孽债呦。”
    我牙关紧咬,只把头低的更低。若不是见我容貌姣好才艺不俗,能有三分卖价,她会容我到今日?说的好像给了我多大的恩惠一样,真真叫人作呕。
    “你跟妈妈说说,你这次便又闹的哪一出?惹的四个院子的姑娘一个两个的都来和我使意气,全都反了天了?”
    我说她这么大火气。我早上歌馆一通言语给了这些不想学功课的小女生梁静茹一样的勇气,全部都跑去找叶嬷嬷要求分科学习了?
    我捋了捋思绪,抬起头来看着叶老鸨的眼睛,徐徐说道。
    “妈妈您且消消气,晌午女儿并不是在歌馆闹意气。个中缘由您细细听我说来。”
    “芙蓉楼在青溪河也算是数的上名的楚馆。妈妈您的治下,这里的姑娘质素非比寻常,越过那些龙凤店、贵福班不知多少。”她听到这个马屁很是受用,我接着说:“但妈妈您可曾想过,莫不说那倚翠阁,便是栖霞院、邀月馆这些稍具规模的大馆都能越过咱们,这芙蓉楼为何只比那龙凤店、贵福班之流强了一点点?”她面上一沉,阴鸷道:“讲。”
    我接着说:“妈妈平时训练女儿们很是亲力亲为。只要到这芙蓉楼的姐妹,妈妈您一一精心筛过后,留下的每个姑娘都会将这琴棋书画词赋歌舞研习个遍。在这样的花销下,您最后还会从中筛出中下、下下的姐妹打发去偏室、下处。诚然,这样可以把花销在这些姐妹身上的银子挣出来,但是出了芙蓉楼的门,街面上的爷们儿们说起咱们芙蓉楼永远都是‘那个下处的窑姐儿也美的仙儿似的’一个下作发泄的去处而已。即便咱们醉星台的姐妹貌比西施王嫱,才贯班旍1文姬,名门家的公子也是断然不屑与竖子俗贩为伍的。”叶嬷嬷脸很黑,但却并未言语,只拿吊梢眼冷冷的看着我。“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这芙蓉楼挣钱不是日进斗金,花钱确是流水价的银子拢不住,这偏室、下处虽鄙陋,但这两百来号姑娘腿一张挣得都是你们的吃喝嚼头,要不你以为你头上的珠花是后园子里种出来的吗?”我听到她粗俗不堪的言语,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肉,怕自己跳将起来指鼻子骂这个老虔婆。
    “妈妈此言差矣。偏室、下处的零头碎脑虽不少,但我芙蓉楼若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拢住我佘国世子名流的心,那时妈妈每天便该只顾着点金子,嫌弃那些碎银子了。”
    叶嬷嬷头上的金货明晃晃地照着我和丹阳的脸,她眯了眯眼:“就凭你那张嘴说着,这公子名流就寻上门了吗?”
    “那自然不是。”我赶忙说。“我芙蓉楼若是想要有大进益,其一,必得舍弃偏室、下处,将这俗恶之地隔开一射,将醉星台修葺一新,亭榭洞天,造景弄湖,令环境清幽雅致,再改名更张一番;其二,令四院才学出众者写诗做赋填词,让醉星台、皓月园2的登牌姐姐们排演唱和,将我芙蓉楼这才名传播出去;其三……”我咧嘴一笑“便是我今天说与李嬷嬷的这一桩。四院姑娘加起来有百十号人,人人都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舞精通那是不可能的,当择其有禀赋的功课专精研习,这样才不致骐骥捕鼠、干将治木。待以后学成,虽未必成一派一家,但其中裨益不可谓不大。况且这样一行,西席的束脩至少能减一半。”
    她心下有所思,不再与我说话。只按着茶碗,食指摩挲着茶碗沿。
    “今日歌馆之事你挑拨之言我不与你计较。但今后万不可再这般恣意行事,否则仔细你的皮!”她突然又给我来这么一下,弄的我的心脏碰碰乱跳。
    我低头称是。
    “你的琴技半年前病好后退步颇多,定是你一天心里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疏懒了练习。你可得勤勉些!”她放下茶碗,又用手绢擦了擦手。“歌馆的功课你可说与李三娘不必去了。”这是默许了选课分科的事吗?我寻思着。
    “舞馆你且别给我扔下!这女子气韵步态端是极重要的!”好吧,这点上古今皆通。“多请教你身边的人,没事儿别一个劲儿的给我添堵。”
    她拉着丹阳的手,摸了摸被她打出五个指印的粉白小脸“你是个稳妥的人,锦林不着调,你要规劝着她,不能由着她浑来。好了,看把你委屈的,都起来梳洗了去我小厨上端饭吧。”
    叶嬷嬷小厨吃食是极精致的,能在那里端上饭,都是叶鸨母无上的恩赐。
    我俩谢过,转身出门。
    “站着!”叶嬷嬷出声喊住我俩。
    我转身一瞬间看到丹阳碧绿的裙子上猩红点点。头嗡一声大了。
    “丹阳也十四的大姑娘了罢。”老鸨两手一扶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阴沉沉的走到我和丹阳身边。
    “月信何时来了也不告诉妈妈?连你也不听话了吗?”丹阳一听此言,身子几乎站不住,晃了一晃。我一把扶住她,回道。
    “妈妈莫气,丹阳是今儿一早才发现来月信的。所以没来得及和您老人家说起。”
    叶嬷嬷并不发作,只转头示意跟着的一群人准备离去。
    走出门时,她回头看向我俩。轻轻一笑说:“等丹阳身子好了,你们就去皓月园后院找郭婆子练习坐缸吧。”
    我一头雾水,丹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这样目送叶嬷嬷离开。
    ------题外话------
    1。班旍。这里指班婕妤。为了对仗押韵,我自己给这位才女起了一个名字……我翻了这位上下族谱,同她一辈的哥哥叫做班斿,所以这个名字虽杜撰,但也不算很离谱。历史长河中如班婕妤这样家喻户晓的名才女都不得留名,真是令人长叹。
    2。醉星台、皓月园。是我设计中芙蓉楼的高中档小姐姐的所在地。前后找不出机会来交代,姑且先记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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