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月光照在屋宇上, 显得整个县城像结了冰霜一般晶莹动人。
文渊在夜色中穿过两条巷子。
寂静的街道上, 皮鞋踩在石砖发出孤伶伶的声响。
不时有夜鸟低低掠过,羽翼划动空气发出朴楞声, 文渊警觉地抬起头。
总觉得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每次发现又是鸟飞过之后, 他不免自嘲地笑笑,自己确实是想太多了吧?神经太过紧张。
其实文渊并不太想回家。
那个地方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寓所, 花很低廉的价格租来的,不能算作是家。
家,应该是一个温暖, 温馨,有家人等待你的地方。
他早就没有家了。
尤其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他每天夜里回家,总担心推开门点亮灯能看到一些不想看见的人。
他们总喜欢躲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被吓到的模样。
这个寓所的门, 简直太容易被撬开了。
正好近来也升了职,加了薪水,等下个月发了钱,正好换一个好点的房子吧。
越来越接近寓所生锈的铁门, 文渊正要掏出一枚小型手电准备照亮门锁, 不经意地侧了下头, 眼角却瞥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团白花花的影子, 似乎还在晃动。
眉头微凝。
嗯?
那是什么东西?
猫?
不, 猫没有这么胖。
文渊深吸了一口气, 蹑手蹑脚地朝那边走。
右手悄悄摸上了腰间的佩|枪。
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 那团白影晃动得更厉害了, 像是想挣脱出树丛,却被卡在了里面。
灌木丛发出刷刷的摇动声。
看那身形着实不小,该不会是野猪什么的?
要真是个野货,那正好可以打打牙祭。
文渊生怕它突然逃走,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了灌木丛前,掏出手电,捏亮。
一道黄白的光从手电筒里投射出来,把灌木丛照亮。
一团白乎乎的肉墩儿瑟缩在灌木丛后面。
看清了那团肉墩儿的样子,文渊几乎要叫出声来。
那竟是一个浑身赤|条|条的小娃娃!
全身都生得白白嫩嫩、肉鼓鼓,应当是个两三岁的小孩,还没抽条长个儿呢。
小娃娃两只肉嘟嘟的手掌遮在眼睛上,不知是被手电刺伤了眼,还是觉得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他的胖乎乎的右脚脚裸被一枚固定在灌木丛下的老鼠夹给紧紧夹住。
邻居的大叔有个吃鼠肉的嗜好,就是用这种法子逮些老鼠。
想不到竟然逮住了一个小娃娃。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孩,竟然大半夜没看好跑出来。
见小娃娃右脚还在一下一下的抽动,文渊不由蹲下来扶住,温声道:“别动,别动!这样它会夹得更紧的。”
小娃娃闻言,怯怯地通过指缝看了看他,这才停止了抽动。
文渊放下手电,两只手稍一用力,找到机关,掰开了鼠夹,将那只肉嘟嘟的小脚掌拿了出来。
粗略检查了下,只是擦破了点皮,应当没伤到筋骨。
松了口气,文渊把手电塞回兜里,把小娃娃抱起来,站起身,冷不丁腰闪了下:“哎哟,你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沉。”
小娃娃还是把两枚小肉掌捂在脸上,指缝间,可见两只眼珠子对着文渊滴溜溜地转,映着天上的星光扑闪扑闪。
一张小嘴不知是撒娇还是生气,高高地撅了起来。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呀?嗯?”文渊用对小孩才有的腔调逗他,轻轻掐了一下他撅起来的嘴,“你妈妈呢?”
小娃娃不知是不是还没学会说话,只撅着嘴一声不吭。
联想到刚才他被鼠夹夹到脚也没有像寻常小孩儿那样哭哭啼啼,甚至连叫都没叫过一声,文渊不免觉得有些惊异。
喃喃道:“……总不能是个哑巴或傻子吧?”
这一抱起来,映着月色,真的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虽然脸被手捂着,却仍看得出来极其漂亮的轮廓和明亮的眸子。
若是哑了或傻了,未免可惜了。
文渊轻轻揉着他藕似的小腿肚子,柔声问:“痛不痛?进屋让叔叔给你抹点儿药吧?”
小娃娃慌忙拨浪鼓似地摇起了头。
看来不是傻子啊。
文渊舒气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家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家。”
小娃娃又拨浪鼓似地摇头。
文渊忍不住又掐了下他撅得老高的嘴。
冷不丁被他张开嘴咬了一口。
“嘶!”手上的剧痛让文渊猝不及防,手一松,手臂上一轻。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怀里的小娃娃已经嗖地一声像只无毛的肥貂似的窜了出去,动作敏捷,速度飞快,眨眼功夫就沿着小路窜上了屋墙,再迅速地攀到屋顶,再一晃便没影了。
文渊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空荡荡的双手,再看了看肉团消失的屋顶,心想:我是困到出现了幻觉?
但右手食指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让他确定自己神智并没有出现问题。
看着鲜血开始滴落到地砖上,文渊赶紧皱着眉把食指含到了嘴里,一边咀嚼着刚才看到的情景一边慢慢踱回了家里。
进屋打了盆清水,文渊草草清理了一下伤口。
盯着上面留下的几枚小牙印,文渊忍不住摇摇头发笑:“恩将仇报,早知道就该打你屁股!”
这小娃娃绝对不是寻常的小孩儿。
哪怕发育得再快,也是步履蹒珊的年纪,哪可能像只小兽那样乱窜上房?
也不知是撞见了什么鬼!
牙印还挺深。
……牙印。
文渊蓦地心头一惊。
这牙印让他想起一件事。
对了,牙印。
不顾手指的痛楚,文渊转头从床头的架子上翻了几本写完的笔记本,拣出其中一本。
翻了十来页,果然翻到一张图。
那是之前,他从郑清河的舅舅身上描下来的牙印。
郑清河的舅舅死的时候被开了膛破了肚,留下不少小牙印,案子悬而未决。
对比了下手指和笔记本上的牙印,文渊更是心头一跳。
不单齿印大小形状相仿,齿隙的距离也一模一样。
-
陆一鸣在金叵罗离开后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刚刚在醒前,他做了个梦。
他梦到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那个梦,在醒来那一瞬间从他的脑海中烟消云散。
只依稀记得有张脸面目狰狞,梦中的自己压抑得无以复加。
睁开眼那一瞬,看到的正好是金叵罗凑近的脸,当下心跳都吓得少了几拍。
在那一刹那,他竟产生了一个自己要被吞噬的错觉。
一时之间,梦中的压抑感从胸口喷涌而出。
把金叵罗赶出去后,陆一鸣兀自有些胸闷。
总觉得自打那天驴妖不见之后,自己就变得有点疑神疑鬼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驴妖去了哪里?
想到它不知哪天又突然冒出来,陆一鸣就像咽下一只活老鼠那么难受。
明天还是让伙计抓贴安神药喝一盅吧。
翻来覆去,虽有倦意,却始终无法入梦。
陆一鸣终于忍不住慢慢坐了起来。
“吱吱。”
墙根传来鼠鸣。
随即是两个孩童般清脆的声音在小声交谈。
“那个高个子哪去了?”
“谁知道啊。”
陆一鸣愣了一下。
料想又是那两只老鼠在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耳朵便像一台出了故障的苏联收音机,间歇性地能听懂那些奇怪的声音,什么鸟语,鼠鸣……不在话下。
起初时以为自己撞了邪,习惯后倒也还好。
慢慢开始觉得这项技能其实还真有点儿意思。
“他不在正好,我们从陆少爷的房门穿到大厅,那里兴许能找到点糕点。”
“陈姐走以后,这里好久没有吃的啦。”
“是啊。这两个人懒死了!天天只知道亲嘴儿!看了都要长针眼了。”
陆一鸣听到这里,眉梢一挑:……啧。
不自觉地咳出声。
墙根安静了一会儿,又窸窸窣窣地聊了起来。
“……他醒啦。”
“醒就醒呗,反正他又不是猫,不吃老鼠。”
“哥哥,他们为什么要亲嘴儿?”
“……呃,唔,可能他们以为他们能生孩子吧。嘻嘻嘻!”
“嘻嘻嘻!”
陆一鸣气不打一处来,摸了根棍子,朝墙根那边一捅。
那里传来两声惊慌的尖叫,吱吱吱地窜出了门。
这死耗子真是多嘴,再吵吵嚷嚷就买只猫回来吧。
陆一鸣边点燃煤油灯边从床边站了起来。
拎着灯,他慢慢晃出了院子。
原想去逗弄下老王,忽然想起那天驴妖说的话,他的意思是……老王已经不在了?
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天都没有再见过老王。
心下一阵悲怆。
老王乖巧憨笑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陆一鸣朝井砖上重重一踹了一脚。
自己果然是个废物,连老王都护不了。
不过……那天驴妖说的妖骨,是什么意思?
陆一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照驴妖的说法,若是他那天能成功撕开这副皮囊,他就能破茧而出了。
但从结果来看,他并没有成功。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发生了些什么?
……
墙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同于老鼠说话,倒像是树叶互相摩挲。
但陆宅墙内外都没有树。
陆一鸣奇怪地抬起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回头,整个人撞到了一片湿漉漉的软墙上,鼻尖也磕到了什么硬物,一时有些眼冒金星。
陆一鸣吃痛地摸着鼻子,皱起眉头。
金叵罗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身上滴着水,就连头发也软榻榻地贴在了额前。
看不清他的神情,陆一鸣骂了一句:“你吱个声会死?”
刚刚他的鼻子应该是撞到了金叵罗的脸骨。
金叵罗发出低笑,不由分说地将人拥入怀里,然后把湿漉漉的脑袋埋到了陆少爷的颈窝,像个要撒娇的孩子。
陆一鸣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一抬手就摸到一层冰凉的水,一下子笑出声:“哟,掉河里了?”
“嗯。”
“哈哈哈,活该。”陆一鸣犹豫了一下,慢慢抱紧他的后背,在光滑紧实的后背上轻抚。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有点不对劲。
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
圆形的、有点像指甲盖的触感,光滑,坚硬。
而且不只一片。
连绵成一大片。
……让人想起鳞片之类的东西。
陆一鸣咽了口口水:“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是条鱼吧?”
金叵罗身体明显一僵。
随即他的声音从颈窝的那里传来:“你好聪明啊。”
低沉的,沙哑的,像是巨石在泥地上拖过的声音。
陆一鸣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不是金叵罗的声音!
这他妈是谁?!
没等他把人推开,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那人已经狞笑着张开了嘴,露出两排尖利的长牙,朝他的颈动脉狠狠咬去。
旋即,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陆一鸣被耳边的那声惨烈的嚎叫给吓了一大跳,刚要把人推开,就看到自己的左手掌心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状的图案,那图案还在掌心飞快地旋转,像在吞噬着什么。
很快,身前的假金叵罗身上泛起一层白色雾气,白雾很快汇成一股,被左掌心的黑色漩涡源源不断地吸入。
不一会儿,那个人身体便化作了半透明,转眼便消失在空气中。
手上的漩涡如同一张刚刚吃饱的嘴,缓缓地停止了旋转,在掌心淡去。
耳边,花莫言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哈,你得多谢我,不然你就要变成这条鱼妖的盘中餐了。
——啧啧啧,才一百年的道行就敢出来吃人,死不足惜。
陆一鸣惊魂甫定,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你拿它来炼妖骨?”
——可不是啊,之前我辛苦炼的那副妖骨全被你这副皮囊给吃了!你给我吐出来!
“……”陆一鸣一时无话可说。
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想吐也没地方吐。
——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重炼一副,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再来一次,你等着瞧。哈哈哈!
听着他已渐癫狂的笑声,陆一鸣觉得他似乎有些失了心智,只得说道:“随你。”
驴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陆一鸣正疑惑,眼角看到一道黑影从屋顶徐徐落下。
金叵罗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站在他跟前,湿答答的头发服帖地落在额前。
他刀削似的侧脸和紧实光滑的肩腰上的挂着的水珠在月下泛着淡色的莹光。
他那在夜色中变成深色的眼眸冷冷的看了过来,映出两道寒光。
陆一鸣后退一步。
嚯,又来了一只?
见他后退,金叵罗黑着脸大步流星迎上前来,冷哼:“你跑什么?”
陆一鸣伸手撩起他额前的湿发,看他在月色下一脸的嘲意,虽然看不出什么门道,却觉得这个是真的,不由咧齿一笑,脱口而出:“我家阿金真是好看多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