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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仪式举行在晚上。
空旷已久的奉天殿被装饰一新, 叫得上名号的人和叫不上名号的人将它塞得满满的,由妖兽晶核作为燃料的灯映照得四周犹如白昼,金红色的彩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和无味的灵晶不同,兽核在燃烧的时候散发出独特的味道, 熏染出一片令人恍神迷醉的氛围。在殿外, 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喜阴和喜阳的植株不分你我纠缠在一起。
然而这场盛会的主角却只觉得无聊至极。
司岚璋环视一周, 满眼都是人。他们身穿着华贵的衣服,脸上的讨好和亲近比例各异,但都带着满满的笑容,看见他的目光扫过来, 纷纷眼中放光。一向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的司岚璋竟然背后一寒,只觉得他们像发现猎物的野兽, 而自己就是那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白兔。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人的嘴那么能说。无数绕来绕去、内容似曾相识的话被翻来覆去地讲, 一说就是大半天,司岚璋很怀疑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他不知道这些话的意义, 一团浆糊的脑袋甚至连说话人的脸都没有记下来。
如此又打发走了两个人之后, 司岚璋果断不干了。
“他们究竟想说什么?”司岚璋躲在一个清净的角落里, 百思不得其解。
司长邕抱臂靠墙,对于司岚璋难得的窘态乐不可支, “他们只是来找你说说话, 内容并不是重点。”
“说说话?这是光刷存在感来了?他们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司岚璋觉得这是在浪费生命, 有这个时间去干点什么不好,平常这会儿他应该在修炼了。
“这就受不了了?你现在可是域主,这种事情以后还多着呢。”司长邕看着司岚璋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蠢蠢欲动想去捏一把,一边又觉得好笑,“好好适应吧,这也是你要学习的。”
“不行,我忍不下去了。”一想到充满了毫无意义的谈话的未来,司岚璋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觉得无意义的事情应该在一开始就结束。
“等等,你要干什么?”司长邕感到有些不妙,连忙转头,却见某个本来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整个小角落唯余一人、一影而已。
嘿,这小兔崽子居然跑了。司长邕又好气又好笑地站直了,打算去把提前开溜的司岚璋捉回来。他可是主角,现在就缺席了,那叫个什么事儿。
“令主,域主呢?”没等他走出去两步,就有一个中年人找了过来询问司岚璋的去向。
司长邕正气着,没有应付伯家的门客的心思,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大步离开,卷起的袍子险些打到对方脸上。
倒霉撞到枪口上的门客:???
司岚璋其实没有走太远,他就在奉天殿后面的禁地——准确的说是外面那个山谷。
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四周只有风与木的合奏。司岚璋仰躺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望着无垠的夜空。
闪耀的星嵌在紫色的天幕上,散发出柔和的光,瑰丽的紫色光尘像晶蝶飞过时翅膀上落下的鳞粉,笼罩住了这片山谷。若是不看周围的山峰,那简直和他和寒舟那一晚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那本来就是同一个东西。
一个月前,他接受传承时中途被弹了出去,本来以为是天长日久传承记忆被自然损耗,但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那些没来得及呈现的记忆却以梦境的形式断断续续出现。
恐怕谁都没有想到当初裂界之战造成的空间裂缝并没有完全消失,至少西陆洲的这一条没有。司氏的存在并非是英雄留下的后嗣,而是以生人为印,镇守这条空间裂缝。
以掌管之意的司为姓的族裔早已忘记了他们祖先留下的使命,这个秘密只在域主手中世代相传,然而空间裂缝并没有忘记他们,这片紫色星空正是空间裂缝的虚影。知道了这一点,魔潮的成因也就出来了,那些令生灵异变的魔气并不属于浮川,而是从空间裂缝中泄露进来,所以西陆洲的魔潮比起其他地方来得格外严重一些,所以司氏子弟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魔气,所以这片星空、这个禁地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司岚璋抬起一只手,伸向瑰丽的星空。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光尘中,谁都无法否认这暗藏危机的奇观是那么的迷人。
对于司岚璋来说,这更不仅仅是一个壮丽的奇观。他和寒舟曾经在这样的星空下呆过,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拉着寒舟的手在密林里飞奔,从他手中逃出来的萤火虫落在寒舟额头上,两个人靠在一起小睡,御剑带着寒舟穿过树冠,巨木、林海、夜风……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在相同的星海下,他甚至觉得一回头就能看见寒舟在他身边。
胳膊失了力一样落下来,拍在自己脸上,司岚璋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恹恹地把手拿开,睁眼,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整个人一颤,看清楚来人之后又泄了气。
“司艾,你怎么进来了?”司岚璋懒洋洋地打着招呼。因为司艾的沉默,他很快就接受了身边有一个人时常跟着,不过以前司艾可不会跟到禁地里来。
“令主在找您。”
“哦。”司岚璋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应了一声就没说话了,片刻之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您平时这个时候会来。”司艾简短地回答。
哦,司岚璋记起来了,他每天炼化了传承之后,都会来这里坐会儿。他看着司艾和陆寒舟相似的眉眼,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不过很快司岚璋就觉得心底一片冰冷,恰似破衣烂衫行走在冷风中,还被落叶糊了一脸。他感到自己可怜极了,都已经沦落到了睹物思人的地步,这“物”还不是人家给的。
“你很像一个人。”司岚璋突然说道,手往南方比了比:“他是西陆洲外面的。你去过西陆洲外面吗?”
“没有。”司艾摇头。
“唔,不对,你和他不像,只是长相相似,寒舟的性格可比你可爱多了,他稳重、温柔——也不对,有时候他可坏了。”司岚璋进入了仿佛喝醉酒一样的状态中,“我要抱他他都不肯让我抱,我一动他就训我。”
那时候陆寒舟还住在宏都书院外的小木屋里,司岚璋还能时不时溜出去找他。明明是难得相处的时间,那个家伙却一点也不珍惜,被竹简之类的小妖精夺走了全部注意力,他一靠近就跟拎猫一样把他拎开,要是他生气了,他还笑。
“您希望我改变?”司艾十分不解风情地戳破了少年情怀。
“不是啦,你做自己就好了,我又没有把谁当做寒舟。”司岚璋挠挠脸,目光飘远,“也不知道现在寒舟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他那个人总是操心这操心那,自己反而被丢在一旁。”
要是那只纸鹤还在的话,他还可以有寒舟的消息,但是现在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此刻的寒舟会在干什么呢?大概在努力修炼,以期强大到能够庇佑更多人吧。那么他怎么能被甩下呢?司岚璋突然一跃而起,眼中燃起斗志,他要早点把传承得来的力量消化完。
继位仪式中途就消失不见的新域主在之后也没有露面,要不是奉天殿里多了几个人,还以为大家一起做了一个梦,西陆洲根本没有迎回老域主的后嗣。摩拳擦掌打算把新域主拉拢到自己这方的两边都被拖得没了脾气,只希望新域主永远别出来,最好永远关在奉天殿里。
可惜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几个月之后,司岚璋出关。在这段时间内,域主之位空悬许久的西陆洲一切运行良好,让司岚璋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愧疚心瞬间一点不剩。
“司艾,最近有魔潮出现吗?”司岚璋问,保持同一个姿势几个月,他觉得他现在整个人僵的不行,急需活动活动筋骨。
司艾摇头:“没有,魔潮来临前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一切妖兽都会躲起来。”
“这样啊。”司岚璋失望道:“那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演武堂、擂台之类的东西?呃,不,这些不行。”他现在的水平估计远超大众,一般人都是易碎物品,得轻拿轻放,“司氏之前要有人增加实战经验,去哪里历练。”
总该有个什么阵啊关啊的给他闯吧?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前线。”
“……”好吧他忘记这茬了,魔潮每年来一次,司氏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家孩子实战经验的问题。动手能力不行?去前线吧,那里有大把妖兽等着你,前锋后卫侦查,总有一个适合你。
但是他现在等不起这个时间啊,司岚璋很郁闷。
“不过,”司艾又说,“在内城侧边的小颛岭养着一些妖兽,域主如果需要可以去那里。”
“真的?”司岚璋一喜,拽着司艾立刻动身,“以后说话别大喘气啊,这不是个好习惯。”
不到一刻钟,平静许久的小颛岭变得一片混乱,雷鸣般的脚步声老远都能听见,大地颤动着,各种各样的妖兽汇聚成一条洪流,不分种族地一齐亡命奔逃。
司岚璋带着司艾御剑追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选定一个目标,然后“河流”中的某一部分会短暂停滞,向另一个方向奔去,来不及换方向的妖兽竭力压低中心,却免不了被身后来不及刹车的妖兽推向前方,然后,轰然倒地。
就像水滴溅进油锅,一道道幽光落尽兽群,炸开一阵嘶鸣。经过的地面上一路都是坑,若是仔细观察,能够发现坑越来越小、越来越浅,倒在里面的妖兽越来越少、体积越来越小。
“下一个打什么?老鼠好不好?”司岚璋问司艾。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渐渐熟悉起体内暴增的力量,控制能力也越来越强。
司艾没有回答他,而是提醒道:“要跑出小颛岭了。”
“这么快啊?”司岚璋抱怨道,加速飞至兽群的最前端,挥手落下一排幽光。
跑在最前面的鹿抬起前半身,硬生生在幽光之前刹住车,随即转身向反方向跑去,逆流的妖兽和依旧向前逃亡的妖兽撞在一起,在上空看来就像潮水拍上大坝。
“什么人在这里闹事!”一个暴怒的声音吼道。
那是灵力加持过的声音,即使在万马奔腾般汹涌的兽潮中,也足以让司岚璋听见。司岚璋偏了偏头,带着司艾降下来。
“域主?”叫住他的人显然没有想到会逮住这么大一条鱼,愣了一下之后抗议道:“域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我还以为是妖兽被魔气侵染了。”
“刚出关,想练练手。”司岚璋悬浮在半空中,满脸无辜道。
“练手?怎么能在这里练呢?”李家门客不满道,小颛岭一向由他们所管理,里面产出的灵植和妖兽都是他们财物的来源,可是现在……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山林和地上的妖兽尸体,心都在滴血。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司岚璋说。
门客咬牙:“这样死亡的妖兽尸体根本没办法利用,更何况妖兽暴动会踩踏损坏多少灵植。”
“你在指责我糟蹋东西,可这些不都是我的吗?”司岚璋莫名其妙,“你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
“小颛岭一直都是我们管理的!”门客激动道。
“所以呢?”司岚璋挑了挑眉毛,“看管而已,看时间长了就觉得所有权在你了。”
司岚璋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这句话一出,所有听见动静赶来的人脸色都变了。
新派和老派的矛盾正在于此,新派原本只是依附于司氏,负责照顾和打理主家的产业,只是天长日久,司氏对于那些产业的掌控权逐渐减弱,新派倒像才是它们原本的主人。
司岚璋说的像是在新派脸上扇了一巴掌,只是双方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没有人能反驳新域主的话。
一个司岚璋有点面熟的司氏子弟大笑两声,说道:“域主说的正是,有些人就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不过暂时交与看管而已,谁知道他们就忘了本分。”
门客的脸色乍青乍白,走马灯一样变了一通,才愤愤道:“是在下失言,域主想怎么处置这些妖兽都行。”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司岚璋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有些迷茫。以他的角度来看,他只是听司艾说这里有妖兽,于是就过来练手,后来那人质问他,让他十分不解。他是域主,西陆洲的东西不都是他的吗?他是很诚恳地发问,结果对方莫名其妙放狠话走了。这都是怎么了?
“域主,还是您厉害。”之前说话的那人凑到司岚璋身边,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人”的亲近。
司岚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感情是以为他来代表司氏消灭邪恶的外人政权了?要不要这么给自己强行加戏?
司岚璋没搭理对方,运气御剑升空,只留给下面人一个背影。
被留下的人也不生气,只当是少年域主害羞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小颛岭,又想想新派那些人的脸色,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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