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谋良人

做戏

    [] 最快更新!无广告!
    早膳刚撤下去,沈元琅便到了院外。她一身荷色云绯百褶裙,腰间一条祥云织锦绸子上挂着羊脂玉佩。是一身家常的打扮,只是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插着一根鎏银绞丝缠枝钗,明晃晃的琉璃灵气逼人。
    见着那琉璃钗子,淮安侯执着茶杯的手倏忽捏紧,似是想起什么,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父亲安。母亲安。”沈元琅盈盈拜下。见这二人之间气氛尴尬,自是心中了然。“昨日我在这院子里瞧见几个恶奴,一时恼怒便做主打发了,没来得及通报,母亲不会怪罪吧?”未待卢氏开口,沈元琅便先请了罪。
    卢氏先是望见她发髻上晃眼的琉璃,眼眸便眯起。那是傅欢的钗子!她当年就是用这只钗,从她身边抢走了侯爷!如今她的女儿,又要用它来对付我吗!
    余光瞟见淮安侯魂不守舍的样子,卢氏强压心中的愤怒与惊恐,轻轻吐纳几口气,颤声道:“怎么会?那几个奴才一向就是不懂规矩的,琅娘帮我处置了,也是省了我的事呢。”
    那些人本就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鼠辈,在她这么一说就成了不懂规矩,孰轻孰重自可揣测。这般的宽容大度倒显得她锱铢必较、小肚鸡肠了。
    沈元琅轻轻嗤笑,对上卢氏的眼眸,讽道:“那几个刁奴可不是不懂规矩就能囊括的,竟将一个丫鬟折磨的不成人样,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她顿了顿,“若是侯府内皆是这般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徒,传出去父亲的名声、我淮安沈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语末声线拔高,面色凝重,气势摄人。“若是母亲菩萨心肠,念在旧情不忍责罚,那就只能由琅娘来做那个恶人了。”
    摆这样大的谱子给谁看,她若是继续说下去,恐怕整个菡萏院的人都要给她换了。卢氏气结,暗自咬牙道:“琅娘说的是……”
    未等她把话说完,沈元琅又道:“说到那个锦竹,我昨日见她可怜,就擅自带到芜蘅院了。”
    “锦竹?”卢氏一怔。待崔嬷嬷与她耳语后,她呼吸一滞,侯爷还在这里,若是让他知道司欢这死丫头是那般模样,岂不又要怪罪于她?忙道:“那丫头也不是个安分的,应是与那几个人处不好关系,才求到芜蘅院去。”
    “可我怎么听说,锦竹是被崔嬷嬷罚跪在槐树下,又加上长期劳累,这才晕在树下。”沈元琅见淮安侯面有不耐,不愿处理后院的事情。又将矛头转向崔嬷嬷,谁不知崔嬷嬷是卢氏的陪嫁奶娘,一向为她马首是瞻。“崔嬷嬷,那丫鬟到底犯了何事惹到嬷嬷,竟连口饭都不予她吃?”
    “二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锦竹这丫头一向偷懒耍滑,老奴这才小小惩戒,二姑娘年纪小,可别给她蒙骗了。”崔嬷嬷仗着有卢氏撑腰,在侯府里也为威作福惯了,虽是弓着腰敛着眉眼但也没半分尊敬模样。
    “我是年纪小,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那锦竹若是真的偷奸耍滑也就罢了,可为什么那几个被撵出去的刁奴都异口同声,说是崔嬷嬷您指示她们次次刁难她,”沈元琅眸中更显冷冽,浅笑道:“尤其是父亲赐名之后。”
    淮安侯细长的桃花眼眯起,薄唇抿成锐利的弧度。他之前的确在菡萏院瞧见一个丫鬟,音容笑貌与阿欢有七成像,一时感怀便赐了名。却是疏忽了,卢氏这般善妒又怎么容得下她,定是收到诸多欺辱。
    “崔嬷嬷,怎么回事?我让你打理菡萏院,管着那帮奴婢,你就是这般管教的吗?”瞧见淮安侯愈加不善的面色,卢氏佯怒。又欠身凝噎道:“侯爷,是妾身不好,想着崔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是个知根知底的,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没想到…没想到她竟……”话没说完便执着帕子抹泪,似是信任被辜负而悲痛交加。
    她怎么说也是正妻,侯爷断断不会因为一个婢子便降罪于她,只有一口咬定都是崔嬷嬷一人所为,无论沈元琅这小蹄子如何指证,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掩泪时候斜眼撇了崔嬷嬷一眼,尽是警告神色。
    崔嬷嬷会意,忙跪下来请罪。“侯爷恕罪,夫人恕罪,二姑娘恕罪啊!老奴…老奴也是心疼夫人,这才一时鬼迷心窍,您就饶了老奴这一回,老奴下次不敢了!”说罢还一副悔改醒悟的恭顺模样,匍匐在地上砰砰磕头认错。
    倒是沈元琅扶了崔嬷嬷起来,和颜道:“嬷嬷别磕了,您是一直伺候母亲的,磕坏了她也心疼。”
    卢氏眉心突突的跳,她这么一说,她就是想给崔嬷嬷求情也会被人拿捏。心软又管不住奴才,如何做侯府的当家女主人。“看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就停薪半年,去给锦竹道歉,没把她照顾好就别回菡萏院见我!这次是饶了你了。”
    崔嬷嬷忙跪下谢恩。停薪半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她一把年纪,端茶送水、揉肩按背,尽心尽力照顾锦竹这丫头片子,也不知她可有这个福分消受!
    “父亲,锦竹原是您赐的名,女儿不喜欢,便擅作主张改了。”沈元琅冷眼瞅着淮安侯,语气僵硬。
    淮安侯一噎,干笑道:“改了便改了吧……”也怪不得卿卿今日语气重些,还戴上阿欢的钗子露面,原本就是他犯的错。
    “女儿告退。”沈元琅见目的达成也不愿继续在这虚与委蛇,不顾卢氏发青的面色,低低福身便出了正厅。刚迈出院门,便侧头对着舜华絮语:“每日晨昏定省让锦竹到我院子门口跪着,就说想调到芜蘅院当值。”
    *
    因着要去辅国公府上拜见,舜英早早的便唤了沈元琅起床。
    外祖一家多年未见,在姑苏时也只有书信往来。尚在金陵时,外祖母就常年卧病在床,待阿娘的丧报传到辅国公府上,她竟也跟着走了,也不知在地下相见时是何等情形。这次登门既是沈氏与傅氏的人情交往,也是代替阿娘拜见双亲以尽人子之责。按理说不该她一个姑娘独自登门,应是有个长辈带领着,可傅欢去世多年,淮安侯身为男子不掺和后院的事,又对亡妻心怀愧疚自然不敢面见家人,卢氏更没那个脸面自讨没趣。这一来二去,就只能沈元琅一个人上门拜访。
    舜华也是因为这事忿忿不平,她正修剪着釉彩百花景泰蓝瓶里头的海棠花枝,一剪子下去却是把海棠娇嫩显了出来。“哪有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外祖家的,这些人也忒欺负人了。”她叹口气道:“索性过些日子大公子要回来了,看谁还敢把咱们瞧轻了去!”
    “随你吧,”沈元琅道:“去国公府的礼可备好了?”她顿了顿,“是我自己的那一份。”
    舜华献宝般数道:“早就准备了,国公爷的是顶好的午子仙毫,舅姥爷的是前朝霍大师雕刻的陶瓷福娃,还有傅公子的松烟墨与傅小姐的一整套金丝串珠点翠头面。”
    舜英失笑,点了点舜华的额头:“你这鬼丫头,如数家珍般,变着法的要小姐夸你呢。”
    梳洗用膳来来回回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未待沈元琅戴上耳珰,便隐约听见院内的争执声。舜英示意打帘去看,朝着院外斥道:“大清早的嚷嚷什么,何事如此争执?”
    原是锦竹早早的就跪在芜蘅院外,院里的丫鬟婆子也撵她不成,这才闹哄哄的。“求二小姐收了婢子!求二小姐……”衣衫单薄更显楚楚可怜,弱柳扶风又喊的情深意切,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这来来往往的人,皆是悄悄注视小声议论着。
    听到动静,沈元琅满意勾唇:“还不算太笨。”
    舜英面有不解,舜华更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小姐,这是为何?”小姐吩咐锦竹日日清晨都在院外吵闹,也不予理会,想想以后每天早上都是这般嘈杂,她就头疼的紧。
    “锦竹本就是因了父亲遭罪,她这样闹,定会有人让父亲知晓,又是个病美人,好歹要在父亲面前露个脸。”整理好腰间的宫绦,沈元琅轻舒一口:“走吧,戏台子都搭好了,等着咱们了。”
    眼尖的丫鬟瞧见沈元琅一行人出来,便噤了声,恭顺状的低头见礼,人群中也是为她们让出了一条路。锦竹也是被那慑人气势怔到,一时愣住呆呆望着她们。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风光无限!
    好看的凤眸轻扫过去“喊啊,怎么不接着喊了?你这大清早的,还真是教人不得安宁。”语气带上薄怒,神情更为淡漠,长睫掩住眸内的微光。
    锦竹见她摆了十成的架子,便知做戏做全套。哭嚷着要在芜蘅院当值,砰砰的朝着沈元琅磕头,不一会额头就浮起青色。
    “怎么,母亲的菡萏院还亏待了你?你若是想跪也别跪在芜蘅院外,来来往往的多碍事。”说罢,便领着一众人走远了。谁知行至长廊,远远的便见着于伯疾步走来——
    “二姑娘请快些吧,傅公子等了有些时侯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