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公主传

第三十六章 含章宫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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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龙麟踩着虚软的步伐,神情恍惚的回了半步小筑。
    眉间的血珠流下,滑过脸庞的血线,竟如泪痕一般。一如那晚所梦之景的画面不断闪烁在脑海。
    正整理着东西的唯慎听见门口脚步,一转头,便看见自家公主的脸──一道血痕滑过娇颜之面,平添媚色。
    “公主,你受伤了!”唯慎惊落了手中的书册,吓的瞪大眼睛。什么人可以伤了公主之身,要知道,她的内功可不是盖的。
    卫龙麟只是闭上眼,掩饰眸子的空洞。“小伤而已。”
    确实是小伤,伤口已经自己凝固,想必几天后就会痊愈。
    “若是留下疤痕可不好,慎儿这就去拿金疮药和玉容膏。”说着,唯慎风风火火的去了,留下卫龙麟。她只是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无泪,无笑,无言。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空,空的如一个死人。
    ……
    花园行刺失败后,秦子棋真正的认清了自己与卫龙麟的差距,或者说,界限。
    他有才情,有家世,端的是一表人才的贵家才子。京城里上到王公贵胄的皇女,下至路边胭脂摊的商贩姑娘、府里的丫鬟婢女,谁不是对他暗送秋波?
    一个尚不太成熟的男子,虚荣心膨胀得让他飘然欲仙。仿佛未来的光明大道已铺好,突然,他遇到卫龙麟。
    他忽的彷徨起来,时而自满于卫龙麟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时而焦虑于她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时而痛苦于自己寻到真爱却受制于她的权威。
    “子棋,子棋,真是个好名字。”初识她时,她便如是道。
    他当时不以为意。后来明白,是,确实好名字,如同一颗棋子。以往他感到屈辱,如今却释然。
    是了,原是我配不上她。
    ……
    次日,那丫鬟惠兰被叫到书阁,说是要行赏。惠兰自然没多想的就去了。
    “惠兰,你过来。”
    “少爷有何吩咐。”一听少爷叫唤,惠兰自然速速放下手中奖赏的金银,到了少爷跟前。
    待两人距离只剩半步,秦子眼中柔情不在,而是满满戾气,紧接着右手从袖中掏出什么,寒光乍现。
    猛然,一道血红从惠兰腹部流出。
    “你……”惠兰只感觉肚皮一阵剧痛,冰凉的刀刃插入柔软的皮肉,鲜血流溢。
    她沉重的倒下,不过一会,身底就是一片暗红。
    秦子棋抽出袖刀,面无惧色。发带一事,他不会再找卫龙麟麻烦了。那么,想要息事宁人,唯有杀人灭口。
    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作为秦家的继承者,直接或间接的夺取敌人性命是常有的事。因为视人命如草芥,他只认为今天所为,不过是采了朵野花、踏了棵杂草。
    用白色帕子擦干刀刃上的血迹,然后将帕子随意丢在那婢女的身上,秦子棋正准备叫自己贴身的小厮来收尸,不经意一瞥,却发觉桌上的铜镜,倒影出一双人眼。
    那眼睛满是惊恐,借着镜面两人对视,那眼睛更是惶恐,立马消失了踪影。随之而来的,是木架上一具瓷瓶掉落碎裂的声音。
    秦子棋双眼一眯,快步走到木架后,却空无一人。
    他认得,那双眼的主人,是秦子书。
    ……
    秦子书仓皇回了自己的卧房,上了门闩,躲在被中。他害怕的打颤,他怕,怕那具尸体,怕那双杀人的眼,怕自己也成了刀下亡魂。
    此时,秦子棋正悠哉悠哉的行步至他门前,用手,轻轻叩响门扉。“二弟,何必如此惊慌。”
    躲在被子里的秦子书吓得更是将被子死死蒙住头,可秦子棋的声音如巫咒般响彻耳边。他歇斯底里的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门外的秦子棋淡淡一笑,“二弟,你可是我的血亲弟弟,我怎么会杀你呢?”忽的,他眼中闪过暗光,语音一转,“不过,你既然已目睹此景,我也有必要点醒你,这事再不要让他人晓得。你若不听我劝,告之祖母,你可考仔细,一个丫鬟的命,又值多少?不仅对你无利,而且若是惹我不高兴,我手里的刀可就不认亲了。再者,你若不说,我这做哥哥自然念你恩情,于你有助。”
    几番言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诱之以利。将秦子书说的服服帖帖,立马道:“你放心,我绝不将此事说出去,如有违反,天打雷劈。”
    秦子棋似是满意的点头,离去。
    ……
    半步小筑。
    即使昨日精神恍惚,一夜安眠后,卫龙麟又恢复往初模样。伤口上了愈合药,抹了祛疤膏,无痛无痒,卫龙麟只当它不存在,伏案处理风满楼事宜。
    午餐后,唯慎突然端了碗汤来,说是药膳。卫龙麟一看,枣杞乳鸽汤。乳鸽可是愈合伤疤的极佳食物。对待一个小口子也这么认真,可见慎儿关心之切。
    卫龙麟美滋滋的喝了,却揶揄道:“你呀,若是对儿女之事也这么上心,只怕孩子都有俩了。”
    唯慎柳眉一倒,“公主又取笑慎儿。”
    “好好好,不说了。”卫龙麟敷衍应着,吞下一口汤后,又道:“你觉着霍将军可好?”
    “他…”,唯慎沉思一阵,缓缓道“他是个好将军。上次中毒,他很细心的照顾我,应该,也会是个好夫君。”唯慎说着,两腮不由升起一团红云。
    一听这话,卫龙麟立马劝说:“那就麻利点的争取,莫等他人抢了先机。”
    而唯慎眼中却突然落寞起来,“先机?慎儿哪有先机──他早就有位亡妻,而且,她的小字,与慎同音。”
    卫龙麟愣了一下,心底一叹,真是天妒良缘啊。思索一番,她本想劝告唯慎故人已去,不必计较。可她不经想到,唯慎是在顾虑霍汶对她的情是建立在前妻基础的,那么,同她自己,担忧千代衷离所爱的是以前的卫龙麟还是现在的我,有何区别?
    自己都纠纷不清,怎能指导别人。
    一阵沉默之后,门口窜来一丫鬟,呈来一封信,说是位僮仆送来的。
    翻来覆去看看信封,居然空无一字。卫龙麟想也没想,笑着打开信封。
    她猜,不,应是肯定,这是千代衷离写的信,信纸上的清苦莲香就是证明。薄薄信纸,近如咫尺,偏偏还郑重其事的用火漆封缄。里边不过一张小纸:府中雪梅已开,明日可有雅兴?
    是啊,她想起来了,天机府的梅花该开了。天机府是块风水宝地,气候湿暖,梅花开的晚些,却最艳。
    可不像他人阅后即焚,卫龙麟将信小心装好,又用红蜡重新封缄,如珍宝般保留收藏在柜子里。
    正要兴奋着明日的相约,突得,卫龙麟想起了额头的伤。真是无巧不成书,卫龙麟这时候抱怨起秦子棋来。
    她起身到了镜台前,可惜一张好颜,却破了相。虽伤口位置恰在眉间,宛若美人眉心一痣,魅惑天成。但卫龙麟仍觉其是瑕疵,思索下,便拿起朱砂笔,对静描妆。
    欲画一朵五瓣红梅,做含章宫下妆,却不由失神。
    昨日秦子棋怎么这么大胆,居然拿剑伤行刺,还大喊要杀了她,实在诡异。这可不像他平日作风。
    想着,最后一片花瓣便画歪了,卫龙麟看着镜中自己,无奈一笑。
    ……
    晨,东方吐白。
    昨夜连绵大雪,整个丹阳城银装素裹,放眼,找不出其他颜色。早早便有仆人晒盐扫雪,方便行道。寒风凛冽,冰冻三尺,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条大街,唯有一个火红的身影,在苍白的雪色里,灼然盛放。
    天机府。
    待卫龙麟到达,府内一切事宜已做好,门口至花园扫出一条小径,园内一座小亭,视野开阔,又备了地龙等取暖物品,亭内的石桌上摆了些许点心茶水,桌旁一个小火炉,咕噜咕噜烧得正旺。
    看着如此周到的准备,卫龙麟心头一暖。这家伙不是在准备考题嘛,还能为她分心做这些事。说回来,她还不曾邀请他一次呢。
    两人一碰面,千代衷离便发现她今日妆容之艳。却也没有多问。
    “可还满意?”千代衷离看着思绪万千的卫龙麟问道。
    卫龙麟笑着点头,“良辰、美景、赏心、悦事、贤主、嘉宾。四美齐具,二难合并。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也笑了,笑得爽朗,“你啊,夸谁也不会忘夸赞自己。”
    两人有说有笑,全盘不在意冬日寒风。
    正走着,卫龙麟看到一株红梅开得格外漂亮,不由走近,伸手便要摘。她自己也不曾注意为何自己这么爱折花。
    手指还未碰到那枝桠,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制止。卫龙麟撇头,奇怪的望着他。
    “冬日里,还是别将手伸出来,免得生了冻疮。”他温柔的劝着。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我还打算做盆插花呢。”卫龙麟收回手,并不在意。
    于是,两人接着赏景,行了几步,千代衷离若有所思道:“为何,麟儿爱将花折下,而非让它自由生长呢。花瓶里的花艺作品,想比纯粹自然中的生命,孰美?”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眸里是多了分其他情绪。
    他的认真叫卫龙麟愣了一下,她回头,望向那傲雪凌霜的红梅花枝,又想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被摆弄出的艺术品。
    也是,真正的美,是自然的,不经雕琢的。
    “我知道了,我不会了。”
    两人再次对视。“徒儿孺子可教矣。”
    “谁是你徒儿,我们是恋人!”卫龙麟头一甩,大步流星的往前匆匆走了。
    千代衷离笑着跟着她的脚步。
    对待一株花的态度,多多少少折射他们的爱情观念。
    千代衷离的爱,是爱它的一切,包容其缺陷,不会单单折取一枝欣赏。正如,他能容忍卫龙麟七七八八的无数缺点。因为他知道旁枝易枯,而树根却能永远不腐。他的爱,是让花枝恣意生长自由绽放,而不是做成插花摆成他所喜欢的模样。所以那日,他劝说卫龙麟做好自己,而非为他人影子,这叫不失本心。
    与之不同,卫龙麟的爱,却像是拥有,霸占。所以她会因卫凤芸登府一事而暴怒。她的爱,是两情若相悦,则不负好韶光。爱便爱了,恨便恨了,倒也是痛痛快快。
    虽然,很明显卫龙麟的爱幼稚而粗鲁,却又是这种真性情,让千代衷离欲罢不能。
    不一会,两人来到亭子。
    随意吃些糕点,喝杯热茶,各捧书卷,累了便看看雪景,惬意万分。也不知多久,又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
    千代衷离突然感到肩膀一沉,歪头,卫龙麟闭着眸好似睡去,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还真是……哎。”他宠溺得看她,无可奈何的一叹。随后将她的脑袋放在他膝上,让她舒服的平躺着。不由自主地,他的手游离于她的面庞,绕去额前的碎发,抚过眉间用朱砂描画的梅花,轻轻的,缓缓的。
    雪也一样,轻缓而落。似乎整个银色天地里,只剩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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