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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茕甄的话四两拨千斤,旁敲侧击的告诉众人她的确是很穷!住的院子根本没有半点油水可捞,侧面提醒众人珠子未必会受损,可嘉禹公主却提出如此要求,芝麻大的小事硬生生被扭曲成了天大一样。再对比代阳,嘉禹两位公主浑身上下的奢华傲慢,配上那恬静乖巧的少女模样,孰能博得众人的好感和怜惜,立见高下!
换句话说,就算真相水落石出,可也只是嘉禹和乐陵两位公主的私人恩怨,和她其实根本没什么本质上的关系,她不过是看不惯十公主的咄咄逼人,站出来替皇妹说两句公道话罢了,而并非乱管闲事。毕竟这是皇家的内事,代阳长公主都出面了,若若一味置身事外,反倒不美。
此举既赢得了众人的关注和美名,也提醒了所有人嘉禹公主小题大做,仗势欺人的做派。
“洛城,你……”
“住口。”代阳公主缓缓转过身来,绯色衣纹上流芒漫过,眼神幽幽:“身为嫡公主,半点脸面都不要了吗?”她的声音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魔力,眉间不着痕迹的迸射出刀刃边缘般的冷冽锋芒,脸色无端一沉,却叫人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模样。
“长姐,你怎么能帮着……”帮着外人说话?嘉禹公主话音未落,便迎上了代阳公主那抹摄人的目光,顿时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是的,不管自己有多看不上洛城,也不管洛城到底受不受宠,可她皇族九公主的身份却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自己的皇姐,流着相同的血脉。
不仅如此,她还曾有一位荣宠盛极的生母瑾妃!
这点,有些资历的宫人都知道。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细细数来,再得宠的妃子也还要在当年瑾妃的盛宠之下望尘莫及。
嘉禹公主素来最怕这位嫡亲的长姐,虽然对方和自己一样看似倨傲奢侈、无法无天,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只是表象。长姐才是真正继承了母后性子的,谋思远虑,阴晴不定,令人难以琢磨。
譬如方才代阳只是回眸瞪了一眼,便足以令嘉禹生生噎下了后半句。
这股冰冷静止的气息连带着后面的安意都感受到了,一时没来由打了个寒颤,片刻也只能不甘心的忍了下来,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孔霎时布满了阴霾……她是安家长房唯一嫡出的小姐,在安府可是亲眼瞧见了这个名义上的表姐和大嫂――――代阳长公主对自家父亲的几房贵妾的所作所为,想想其中一个被活生生吓疯的妾室在别院儿里凄厉癫狂的笑声,顿觉不寒而栗。
她是已故的原配嫡妻所生,生母出身显贵,还有三个人中龙凤似的一母同胞兄弟为她保驾护航,再加上生的一副莺惭燕妒、桃羞杏让的出众美貌,一直被父亲视作掌上明珠,悉心栽培。不惜重金聘请了帝都最好的西席教她诗词歌赋、乐礼女工,哪怕是男子通读的史记经集、诸子百家,她也都有所涉猎,且另辟蹊径、见解独到,连先生都时常拊手称赞,引得帝都无数优秀男儿竞相追逐。
既然自诩才情过人又身份高贵,她自然从小便瞧不起那些父亲后院里所谓的姨娘庶母们,就算她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等在院门口,父亲照样视而不见,只是将她们当做笼络安抚其各自母家的工具罢了,也从未生续弦之意,她心里跟明镜高悬似的,如今父亲已经年过不惑,而且常年驻守在外,极少回京,那些和她年龄都差不了多少的偏房们,自然很难再添下个一儿半女来。
除了因生下她二庶兄安骞而活得滋润些的三姨娘外,其他哪个妾室见了她不是伏低做小、人前人后的巴结?
毕竟将来整个安国公府都是要留给她几位兄长的,以她的显赫出身,就是一般的公主也无可比拟,将来大梁朝那些个王孙贵族还不是凭她挑选?若是许配给个皇子,便成堂堂的王妃之尊了,那些人自然要上赶着讨好。
安意原也没打算和她们扯上多少关系,因为在她看来,这只会降低她的身份和格调,只是闲暇时会拿她们来取笑嘲弄罢了,可没成想,这皇室长公主一进国公府大门,便是雷霆手段、翻云覆雨,素日里那些个争风吃醋、鸡飞狗跳的姨娘们现在个个整日闭门不出、诚惶诚恐,生怕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己,还总有莫名消失的丫鬟婢女,她多留意打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她们从前都服侍过她的大哥安徵……至此,性子不可谓不刁钻,手腕这般狠辣,又不忌讳旁人言语,连安意这样刁蛮刻薄的丫头都有些后怕。
安意拈着一方今様色银边络紫苑的罗帕掩了掩唇瓣。
“唉,这珊瑚珠子怎么碎了道裂缝?”
乐陵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萧茕甄玉掌翻转的动作,见状不禁惊呼出声,花骨朵般精致的小脸儿瞬间皱缩成一团。
众人闻言,也踮脚凑近的觑了几眼,果然,那红珊瑚珠子上实实在在的摔了一条缝儿,本来不含半点杂色的纯珊瑚珠内里像沁出了零星几条的深赤血丝,显得无比妖冶瑰异。
缝口没有多长,若不认真端详,还真是很难察觉到。
身为大梁十大豪门之首的国公府千金,安意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闺秀,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很有一套,立马看准了形势,扯住此刻将要发作的嘉禹公主的浅玫色金瑰纹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切勿上去掺浑了水。至少,代阳公主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九皇妹,虽说嘉禹的性子脾气差了些,不懂事理,或许无意中冲撞了你,不过她还只是个孩子,这点母后和本宫自会管教,可这珠子确实如假包换的御赐之物,纵然九皇妹你再看不上眼,也不该……如此不查啊。”代阳公主连头都不曾抬,却清晰地可见她上扬的嘴角噙着冰冷的微笑,褪去刚才平易近人的慈姐形象,此时看来那副美艳动人的面孔上,神情却多了分讥诮。
孩子?这个年龄,确实只是个孩子。可,嘉禹公主不过比真正的萧茕甄晚出生了五个月,比自己也只小了区区半个月,十四,同样的年岁,她若是孩子,自己又算什么?
一旁的乐陵不由捏了把冷汗,泛着珍珠柔泽的面颊逐渐黯淡下来,暗自后悔自己因一时嘴快,闯了祸事,否则这扇珠损坏的事还可以推脱掉。
十三岁的少女总是这般单纯的,却不知即使不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倒是萧茕甄却没有意料中的慌乱,一如既往地从容,平静清冷的似一尊没有任何情绪的桐木偶:“皇姐此言差矣,这哪里是父皇赐下的?分明一个赝品。”
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带着豆蔻少女应有的清脆悦耳,却如一粒细小的石子跌入湖心,刹那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嘉禹公主控制不住地一把挥开长袖,甩开了安意按着她手臂的柔荑,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洛城,恨不得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半晌却是只吐出了半句话来:“洛城,你给本公主把话说开了,什么赝品?你是在说本公主以次充好、故意诓骗吗?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安意也上前扶住处于暴怒边缘的嘉禹公主,神情严肃,语气拔高:“九公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讲这话可是要有证据的!嘉禹公主再不济也是你的十皇妹,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女儿,哪里由得你胡乱构陷?何况飞羽阁的宫女丛卉也可以作证,东西确确实实是数日前便丢了!抵赖不掉的。”
闻言,那个标志的小宫女也向前跪了几步,一颗脑袋伏得低低的,身子有些发颤。
“安小姐,可要注意非礼勿言!你端着这么一副高架子算什么?怎么,皇家之事,也有你插嘴的份吗?”乐陵公主极难得语气激烈,总算是忍不住大胆的指责了两句。她和嘉禹向来不对付,自然也看不惯安意仗着家世显赫而到处张扬傲慢的模样。在她自己看来,安意终究也不过是安国公的千金,出身再尊贵又怎么样?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又怎么样?还不是臣子之女!她则是大梁天子最宠爱的帝姬殿下。若真论起尊卑来,不管嫡庶,安意多多少少在也得她面前低头,平时忍让她就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可她今日却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宵小之辈行径着实可恶!
安意的面子有些挂不住,那张今様色银边络紫苑的罗帕下,粉拳紧紧的攥着,却不好当众辩驳些什么。因为不管怎么说,在众人面前,她都是了逾越了规矩的。此时不禁心里暗暗地恨上了乐陵,因为这个十二公主久在深宫,平日里她入宫向皇后请安时,乐陵见了她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客客气气,从而让她自视甚高,害她拂了面子。
“乐陵妹妹话虽说得不留情面了一点,却也是事实,意儿,本宫知道你有嘉禹感情要好,可这场合是在我大梁皇宫,说话也要注意忖度着规矩来不是?”代阳公主浅浅的扫了一眼,狭长的眼角挑起一抹轻蔑之色,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无名指上的蜜花色海棠滴翠镶双鸾护甲,心思多了几分不耐:“意儿,扶着十公主下去吧,她有些急火攻心了,该去廊下歇歇。”
安意行礼,有些尴尬的强拉着怒火中烧的嘉禹的手臂退避到一旁,取了个鹅羽软垫坐着,又命自己的婢女采薇去给嘉禹倒杯清茶。
这厢,有位诰命夫人则是不解地小声询问着:“九公主,这……又算是怎么个说法儿呀?”她衣裳典雅华丽,银青色鹤纹裙裾,显然有朝廷诰命在身,余光瞥向代阳公主时却难掩敬畏之色,且畏大于敬,可见这大梁朝长公主确实凶名在外。
萧茕甄拈着那串璀璨夺目的扇珠,撂到众人眼前,以方便她们看清楚:“诸位可都瞧仔细了?这扇珠里唯一的一颗珊瑚珠子不过是在汉白玉的砖面上摔了一下,竟然就凭空摔了一条裂缝,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少女眼波流转,晶莹透明的瞳孔仿若南楚云梦泽边、坠入尘世的流烟仙岚,美得令人叹为观止。这一瞬恍似万物失色,连九彩玲珑石的绚烂光芒也被生生逼退。
“那又如何?这就能说明东西是赝品了吗?未免太牵强附会了。”礼部尚书家的江小姐也凑了进来,话说的口无遮拦。
“不错,正是如此。”萧茕甄颔首,漫不经心的续道:“想必在场诸位的眼界都是极广的,什么古玩珍品也该司空见惯了,那自然也听说过琼州的达腊红玉珊瑚了?琼州千群岛依碧海而生,传说曾是天家三仙境之一的蓬莱所化,也是天帝之女灵凰的仙居,千年前灵凰降临凡世,贪恋红尘,青睐于蓬莱仙境的君主。自此惹得天帝大怒,连同灵凰也被削去神籍,永困蓬莱州。数百年后,补天之石遗漏,蓬莱遭遇灭顶天灾,灵凰为拯救蓬莱岛万千生灵,以天女之身生祭天陷之处,生前悲鸣而泣的血泪凝成了独一无二的琼州红珊瑚,因此有绛树无花叶,非石亦非琼。世人何处得,蓬莱石上生的美誉。”萧茕甄顿住话头,“虽然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但在笃信神说的海境琼州,珊瑚是十分贵重的圣品,因此就有了佛家达腊门对珊瑚虔诚供奉的由来,更何况琼州珊瑚质地极为坚硬,即便是用铁锤砸也很难被破坏,这也正是琼州珊瑚誉满天下,无可比拟的最大特点。”
“不错,可这颗珊瑚珠子不过是碰了的,竟然就裂了一点开来,寻常的珊瑚或许会这样,因为汉白玉质地坚硬工整,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琼州达腊红玉瑚,眼下只能说明,东西确确实实是假的!”先前那位银青华服的贵夫人心直口快的总结出了结论。
萧茕甄不置可否。
乐陵公主的珠子不是琼州进贡的,只是寻常珊瑚而已,而嘉禹公主的东西又是陛下御赐的,不可能是假的达腊红玉珊瑚,那一切的解释就顺理成章了,自然乐陵公主便可以摆脱盗窃嫌疑。
“这……莫非……”江小姐方才因不知琼州珊瑚的来历质问洛城,而被那武威将军家的长媳胡氏奚落了一番,此刻刚准备兴致勃勃地和一旁御史中丞家的千金大聊八卦,不想却有一道雍容清魅的声音穿插进来,带着草原雨夜里的森冷寒意:“江小姐,你是堂堂二品官员的千金,令尊江大人担任礼部尚书之职近二十载,主管大梁礼仪、祭祀、宴餐、贡举及外事活动,可曾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道理?”
江小姐一顿,反应过来,霎时花颜失色,双腿打软地跪下行礼:“臣女……一时斗胆,今后绝,绝不再犯,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乐陵公主心怀不忿,明媚如月牙的剪水瞳里掠过异样色彩。之前这江家小姐嚼自己舌根的时候怎不见你开口,如今轮到你亲妹妹了,你就忙不迭的跳出来!
当然,她毕竟年少,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悄悄腹诽而已。
代阳公主额上垂下的双色玉珠轻摇,此时更可见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高贵冷艳的姿态宛若天成,似三春牡丹傲立于枝头之上艳压群芳。
“礼,体也。言得事之体也。望江小姐日后谨记教诲,免得因一时口舌之快惹祸上身。”她的话已经不算隐晦,分明在指桑骂槐的提醒洛城少管闲事,这一出就是杀鸡给猴看的。“九皇妹还真是博学多识,珊瑚而已,你倒是能扯出这么一段离奇故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市井说书呢。不过据本宫所知,九皇妹向来身体孱弱,足不出户,能了解这么多东西,难不成是天赋异禀?”
萧茕甄面不改色:“君恩隆重,体恤洛城自幼身子虚弱,虽难得走出寒藜苑,不过游记书本什么的,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九皇妹今年才十四吧,还是个豆蔻般水灵少女,谈什么打发时间?游记之类的书籍大多太不入流,不适合九皇妹的身份,九皇妹若真是无聊,不妨去读读四书五经,女则女训来修身养性。”“是。”萧茕甄颔首。
代阳公主一挥衣袖,妃色锦缎拂出灼灼其华的霞光,精致的流彩暗纹似天边漂浮着数朵绮丽红云,卷起一阵迷人的香风。
“今日之事十有八九是一场误会,定是嘉禹急性子,一找不着了珠子,看谁的像便觉得是谁拿了。毕竟各州上贡的首饰花样多是比着御里内造的样子仿的。诸位不必多心,小孩子家的闹剧罢了,今日大家都是为了赴宴而来,怎能就这么点小事而闹得不愉快呢?”
坐在廊下的嘉禹公主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那扇珠是她亲自摘下来让人放到乐陵的首饰里的,好端端的,她的东西怎么可能变成假的?难不成……她看了一眼乐陵身侧的婢女水绿。
而后者同样低着脑袋,身体经不住的发抖着,眼神飘忽不定。
一定是水绿,一定是这个丫头片子阳奉阴违,暗地里动了手脚,坏了自己的好事!她立马起身,愤懑道:“长姐!我没有,定是她们耍把戏骗人!那珠子定然还在她们手里!你怎能坐视不理呢?”
代阳公主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眼神阴鸷,对嘉禹的话却悉数充耳不闻,自顾自吩咐下去:“宫女丛卉,身为嘉禹公主近侍,却不能劝解公主鲁莽胡闹,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代阳长公主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做派,立时便有两个侍卫将丛卉拖了下去,那宫女脸色灰白的惊恐呼喊,却没有一个人肯搭理她。
这种处罚若是对一个身体强健的侍卫来说,并不是多重,但如果对一个久在深宫的宫女来说,就另谈了。何况丛卉服侍嘉禹公主的日子不浅,按嘉禹公主的脾气来说,能留她在身边这么久的话,说明这婢女不是蠢人,平日里肯定也没受过多少委屈,这二十板子打下去,估计最轻也要皮开肉绽了。
这的确是个恰当的处置,只能说代阳公主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乐陵,今日这事确实出在嘉禹身上,不过人多口杂的,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否则若有宵小之辈故意闹大,岂非让父皇烦心吗?”代阳公主看向乐陵,脸上笑容温婉娇媚,吐出来的字句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还有,本宫相信诸位夫人品行高雅,也绝不会学着去做那长舌妇,到处乱嚼舌根的,是吗?”
众人秉气凝神,不吭一声,却是面面相觑的忍耐着好奇心思。
看来今日这事情,注定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了。
萧茕甄嘴角勾起一抹清丽难言的弧度,俯仰之间,尽是风情。
代阳一位公主够做到如此地步,也真是难得了。
她颔首:“洛城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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