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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艺思坚决摒弃闹婚旧俗的思想指导下,新郎和伴郎接亲接得畅通无阻。五星级酒店里的婚礼在小有名气的主持人的主持下,浪漫浪费温馨温暖感人,一对新人双双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己。迟然在脑海里拼命回忆钟艺思对她做过的最催人泪下的事情,也成功小小地哭了哭。只有那位众人皆哭我独笑的伴郎,全程挂着不闪泪光的祝福笑容,承担起了供应纸巾的神圣使命。
“我是楠鑫的发小,陈贤明。”这位留了玩摇滚乐人士标准长直发的伴郎在新人候场转战婚宴敬酒时,向迟然抛来了友谊的橄榄枝,“果然是人以群分,伴娘和新娘一样美若天仙。”
迟然听着这文绉绉的赞美,实在回不出一句“有道理,伴郎和新郎一样英俊潇洒”的恭维话,毕竟她天生对艺术缺了鉴赏的神经,“谢谢。我叫迟然,艺思的发小。”
陈贤明皱了皱眉,“你姓迟?”
“有问题么?”迟然反问。虽然少见,但这姓也是活在百家姓里的。
“没有,就是太少见了。不过除了你,我还认识一个人也姓迟。”陈贤明一本正经地把话说完,“迟帅。”
“……”迟然不客气地翻起白眼,完全失去了搭理陈贤明的欲望,只盼着钟艺思能赶紧换好敬酒服出来,把她从这尬聊中解脱。
“开玩笑的。我认识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叫迟坚……”
迟坚。
迟然激动地抓住陈贤明的衣袖:“你说什么?你认识迟坚?”
陈贤明被这突来的动作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他示意迟然松开自己那不消几秒已发皱的袖子,边捋袖子边饶有兴致地问道,“看你反应这么强烈,迟坚该不会是跟你有什么亲属关系吧?”
“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应该在家吧……”
迟然不耐烦道:“我是问在哪里可以找到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磨叽!
陈贤明似笑非笑地往迟然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道:“这么想知道?跟我约会,我就告诉你。”
“……”迟然凶狠地瞪着他,控制着杯里的红酒不得一不小心飞向眼前这张小人得志的阴柔脸。郑楠鑫居然会跟这种人做发小?但愿“人以类分”这词不要百试百灵才好,不然她干脆直接把钟艺思从这场婚礼上带走算了。深呼吸压下脾气,她也似笑非笑地回道,“我考虑考虑,陪新人敬完酒再告诉你。”
陈贤明打了一个“ok”的手势,“美丽的伴娘,让我们手挽手地去为新人履行挡酒的职责吧。”
迟然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极不情愿地挽上了陈贤明的手臂。
打从十五岁初中毕业那年,和钟艺思在tvb的取景圣地兰桂坊奉献出酒吧夜蒲的第一次起,迟然就深刻地认识到酒精这玩意儿,和她约莫还有百杯的缘分,跟钟艺思大概连半杯的缘分都没有。那个踏进兰桂坊不到十分钟的夜里,她是如何扛着只喝了两小口威士忌就醉死过去的钟艺思回酒店的,至今思来,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然然,你还顶得住吗?”在奔赴下一桌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之前,钟艺思担心地拉住双颊已现酡红的迟然,“要不换成茶吧。”
郑楠鑫附和道,“对,别喝了。贤明,你去拿杯茶……”
“不用。”迟然豪爽地摆手拒绝。这脑袋虽然是有点晕眩,但意识还是挺清楚的,至少思考是没问题的,“只剩下几桌了吧?这个时候换成茶,他们会认为你们没有诚意,搞区别对待。”再说了,每桌都有那么一两个瞎起哄不受糊弄的人。
这一天都活在感动里的钟艺思听完又感动得热泪盈眶:“然然,如果我不是嫁给了楠鑫,我一定会为了你出柜的。”
迟然不好当着新郎的面用嫌弃把新娘推得远远的以自证性取向正常,便哈哈大笑两声,“姐们谢谢你。”
“你真有意思。”陈贤明说这话时几乎要贴在了迟然的耳畔上。
她立即拍下他就要勾上她的腰的手,“我也谢谢你,敬酒吧。”
有句古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千万不要过于高估自己的潜能,不然你会连自己在哪里摔倒的都不知道。
敬完这目测几桌实则是几十桌的酒,迟然觉得这天旋地转的世界位置好像都不太对。她眯着眼睛对把她拖到酒店后花园吹风醒脑的钟艺思说,“艺思,这灯太暗了。”
钟艺思抓住迟然指向天边月亮的手,“姐姐,那是月亮啊。”她在化着桃粉新娘妆的脸上抹上一副就快哭出来的表情,问郑楠鑫,“怎么办?她是为了我们才被灌成这样的,我不能不管她啊。”
一天下来都如幽灵般阴魂不散的陈贤明趁机请缨道:“交给我,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到家。这个洞房花烛夜你们可要好好珍惜,绝对不能浪费。”
郑楠鑫冲钟艺思点点头:“没问题的……”
“不必了,我来接迟然回家。”
一把蓦然在后方作响的低沉男声把清醒的三人吓得同时回头。至于不清醒的那位,还在凝眉认真地研究着天上那轮“太暗的灯”。
“程,程煜?”钟艺思陡然尖声拔高了八个度,倒抽凉气结巴道,“你你你,你,你是,是程煜吗?”曾经让京泽大学一众怀春少女心痛心碎的那张脸啊,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沉淀帅得更出众了。她不由地捂了捂心脏,一秒懂得为什么迟然又会往坑里跳了。
程煜轻点头,走到一对新人面前淡声祝福:“新婚快乐。”后从钟艺思手里接过迟然带入怀里,眉头越锁越紧,“她喝了多少?”
钟艺思心虚地含糊道:“可能有点多。”
这回答甚是不尊重事实。
程煜沉下脸,用手轻拍着迟然星眸半合的热烫脸颊:“醒醒。”
迟然恼怒地拍开骚扰她的手,睁开朦胧的双眼喝道,“谁让你碰……”她猛地收起一脸凶狠相,上扬的嘴角连眉眼都勾勒出开心的形状,“师兄,是你啊。”然后伸出双手环住程煜的腰,抱得死紧死紧的,“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你。”
“……”
钟艺思觉得又羞又丢人,心想完了,然然你这位师兄时隔多年又要让你当众当小丑了。她寻思着是否要掏出手机把即将发生的“程煜厌恶地推开迟然”这一过程记录下来,作为证据给不清醒的姐们一记重创,却在目光定焦到他们身上这一瞬间,震惊得真睫毛和假睫毛一块往下掉:
程煜动作温柔地摸摸迟然的头发,“我知道”。把烂醉的人儿打横抱起。
钟艺思彻底看呆了。
陈贤明见叫不回钟艺思被惊跑的魂,又见郑楠鑫看得一脸问号,便向程煜发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和迟小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程煜眼尾冷冷地扫向陈贤明,“她是我的妻子。”不再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他现在只想把怀里这个酒鬼带回去灌醒酒茶。这个女人,可是越来越让他意外了。
把迟然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程煜正要转动车钥匙,一阵极轻的抽泣忽而在这狭小的车空间里响起。他稍一愣神,只见迟然边抖着肩膀啜泣,边用一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注视着这双认真中可见迷离的醉眼,无奈地叹道:“没有……”
“你骗人!”迟然生气地伸出手指指控,“如果不是讨厌我,你为什么不理我还躲我?”
“……没有…”
“你知道我这一身红裙是穿给谁看的吗?是给你看的。可是我就是把全世界最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了,你也注意不到我,”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地连珠掉落,“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了?我就丑得这么让你连看都不想看到吗?”
“你现在这副把妆哭花的样子,是有点丑。”程煜抓住迟然胡乱挣扎的手,又把她气得别开的脸蛋扳回与自己面对面,叹息着用指尖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纠正道,“还有,你今天穿的是粉色裙,不是红裙。”
迟然傻了,低头揪着身上的裙子不解地呐呐自语:“怎么回事?我最讨厌粉红色的衣服了……”
“不过,”程煜抽出纸巾帮她把眼睑下晕染的眼线擦干净,“我记得你穿红裙的样子。”
迟然更傻了,抬起头和程煜对视,“好看吗?”
程煜拧眉思索了半会儿,“还可以。”
还可以。
正在醉中的迟然借助酒精的帮助,自动把这三字解读成“很好看”。她用不到一分清楚的脑筋想,程煜要么和她一样脑筋不清楚了,要么这是在梦里,眼前这个程煜一定是假的。这么不清不楚地想着,她一点一点地前倾身子靠近程煜,快速地在他透着凉意的薄唇上吻了下去,然后把不知是被酒还是被羞烧红的脸埋进这个温暖的胸膛里,“谢谢你。”再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酒嗝,闭上眼皮睡觉。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呐。
程煜望着怀里已然进入睡眠状态的女人,指腹覆上几秒前自己被偷袭的唇,心里无半点生气之感。他静候了几分钟,确认迟然睡熟了,才把她轻轻地放置回副驾驶座上,开车回家。
这是一个没什么睡意的夜晚。
安置好迟然后,程煜到书房里处理何世逍带来的材料。公司注册登记的事宜已办理妥当,咖啡厅和西餐厅也已整合到了公司名下,按照讨论的分工,除了店铺及产品的线上宣传推广由何世逍策划之外,其余包括经营管理人事在内的事务,均由程煜这个法定代表人全权掌握。对此何世逍给出的说法是:我只想为我这天赐的电商头脑找一片展翅翱翔的天地。
志不在此,必在他处。
至于母亲何佩阳的期望,是个头疼事。
他从待办事宜中划去“择良辰吉日正式开业”这一项,标记“不宜声张”,把邮件发回给何世逍后回房躺下。大概能小睡两三个小时。但方刚合眼,耳里似乎捕捉到了几声极轻的哭声。这哭声再次微微震动了他的心头,让他竟觉些许慌神,甚至起身去打开了暗房的门。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床上睡着的迟然双眸紧闭,一张脸已全被泪打湿,“我知错了,我不要礼物了,不要了……”
程煜觉得胸口一阵紧缩。犹豫片刻,他在床侧坐下,拭去迟然的泪轻声安抚道:“别怕,只是做梦。”
迟然没有醒来,继续在梦魇里挣扎哭泣:“爸、妈,你们快点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哥哥,不要不理我,别丢下我,我真的知错了……”她猛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惊慌地乱舞,仿佛想抓住点什么,却把紧握在手心里的照片松开掉落。
“没事的。”程煜握住了迟然寻找安全感的手,收进掌心里紧紧握着,“我在,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别怕。”他捡起照片,是一张一家四口笑容幸福灿烂的全家福。侧边的空白处有这么一行小字: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有家人疼最幸运。
而梦里的迟然,似乎接收到了这把温和坚定的声音的安慰,逐渐停止抽泣,呼吸渐稳。
只是做梦。梦就是,无论好坏,总会醒的,总会忘的。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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