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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六十四骨节纸伞出现在眼前,伞上描的是水墨白荷。倏然想起当日还是我为他研的磨,看着他将图画绘在伞纸上。
抖掉伞上的雪粒,收拢起来。众人自觉让开一条路,冷香站起身,愣愣地看着成钰。成钰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倒映着满室繁华,却只有她一人,占据了整个视线。只有她一个人,入了他的眼,他的心。
成钰旁若无人,径直走到冷香面前,微微笑道:“下了这么大的雪,又不见你回来,我便过来看看。”
冷香的脸咻一下便红透,更显得面若桃花。她粲然一笑,点头道:“我本想着待会再走,既然你来了,我们就不再继续打扰郡主吧。”
成染也并不多加挽留,站起来送客。眼光似无意般瞟了我一眼,打趣道:“钰哥哥亲自来接,我自然不会不放。只是今日是染儿生日,钰哥哥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么?”她话说得调皮,其他女子也被逗得笑起来。
成钰与钺少交好,从来也把成染当做自己的妹妹。听她这么说,也是一笑,“既然敢来,我自然早已准备好。”话刚出口,门外便进来一人,却是顺儿。
顺儿手中捧着一个扁长的盒子,我离得远,瞧不大清楚,只见盒子微微泛着紫光,看着就是极好的。
成染接过打开,表情一滞。
成钰说:“我知你喜欢你哥哥的那把扇子,所以便让鹿子岸照着做了一把,只是上面的画不一样罢了。”
鹿家的扇子是全大烨做得最好的,而鹿子岸是鹿家这一代的家主,他亲手做的扇子,一把可值千金。成染在那一怔之后已浮起笑颜,娇俏可人地道谢,看着是爱不释手。
“你喜欢就好。”成钰说。
一转眼,便见顺儿瞧见了我,满面诧异。我对着他微笑,却浑身无力,也不知那笑容会是怎样的难看。就连顺儿都发现我,只有他,眼里全然没有旁人的存在。
“小姐”明慧低唤一声,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惊讶。
我抬头,见她用手捂着嘴,目光呆滞望着我的手。低下头,原是不知何时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划破了掌心。有血细细地从指缝间流下来。
可是我却不觉得痛,对着明慧咧嘴一笑。
她这才突然惊醒一般,急急掏出帕子蹲下去,接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将拳头松开,细细擦拭血痕。我望着她专注的表情,好像我是受了什么天大的伤害一样,眉头都纠结在一起。
忽然门外一闪,成悦大笑道:“我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吧,青年才俊都往咱们这儿跑。”众人听了她的话一时都往门外看去,隐隐有笑声传来:“皇姐,我前脚回来,后脚就来这里找你,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爽朗的笑声,却是成风。
眼前一晃,钺少、成风、李萧意三人前后走了进来。他们应是没有打伞,身上落了雪粒子。成染把扇子交给侍女,快步走到钺少身边,帮着他整理起来。他们本就是兄妹,倒也没有人质疑。只是钺少表情却有些奇怪。
成风见状朝成悦涎着脸道:“皇姐,你不如来帮帮我吧。”他脸上有隐隐风霜,联系之前的话,想来刚刚从凤凰回来。
敛眉垂脸,将视线定在明慧身上。她模样温婉,此刻抿着嘴,看起来亦是十分可爱。
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明辰等很久,应该要生气了吧。本是说用过饭就回去的,结果到现在也走不了。
正想着,头顶忽然传来李萧意的声音:“怎么了?”不似往常那般淡然,带了隐隐的怒气,倒真是罕见。仰首,他眉头纠结,目光直直定在我的手上。他扫了我一眼,目光微顿,隐隐露出欢喜之意。
或许是个人魅力使然,明慧一直都很喜欢李萧意。而且是那种愿意让李萧意成为许家姑爷的喜欢。现在见他发问,立马站起身,一脸无奈地低声回答:“小姐不知怎么,指甲戳破掌心了。”说着还把娟帕递给李萧意。
李萧意见上面染了血,并没接过。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素白的帕子,蹲下身细细看着我的手。将帕子折成一条将伤口包起来,末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结。我瞧着挺喜欢,想谢谢他,可张了张口,却发现现在的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我是害怕,只要一发声,自己就会哭出来。
李萧意打好结,拍了拍手,站直身子又抚了抚我的发顶。“回去再用伤药敷一下,伤好之前不要碰水。”顿了顿,又接到:“我先送你回去吧。”
点点头,任明慧扶着站起来。
抬眼,才发现周围寂静无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目光怪异。成钰握着冷香的手,偏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萧意。成风朝我的方向跨了一步,只是仍没有走过来。
李萧意手一垂,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
成悦忽而冷笑:“本宫听说李二公子与咱们二公主有了婚约,那现在是个什么事啊?”成染不悦,但也没有开口。
我僵住身子,李萧意拉着我欲走,我却挪不动步。
婚约,婚约,婚约…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我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无能为力。只能垂着脸,呆呆望着自己脚尖。现在的我一定像极了呆子,不说话,不动作,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个傻子。
李萧意淡然道:“大公主说笑了,意与二公主的婚事并不曾定下。”
成悦嗤笑道:“不过早晚的事罢了。”转向成风,“听说琳琅今日也跟着你一起回来,可是真的?”
成风稍稍踟蹰,还是答出:“是。此刻她应当已回宫了。”
成悦得意洋洋道:“我大哥保的媒,又岂有不成之理。二公子早晚会是本宫妹婿,是皇亲国戚,本宫还望你在这样的场合注意身份。”
李萧意脸色顿变。
我抽了抽手,他不肯放。一时不耐,使出吃奶地劲去挣脱,这次倒是瞬间便摆脱了束缚。反倒自己用力过猛,霎时站不稳,往后踉跄,及时被人稳住。
转头想对明慧说声“谢谢”,侧头,谁知竟是成风。
今天可能不是个好日子,平日温文如玉的李萧意皱眉,就连大大咧咧的成风也皱了眉。
我望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成风的手便遮上我的眼睛。突来的压力让我不自觉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接触到他的掌心,微微颤抖。
耳边响起成染的声音,成悦的声音,甚而是冷香,唯独没有成钰。
我有些累了,突然脚下悬空,反应过来才知道被成风抱起。他的手已移开,但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看不见多好,看不见便可以自己想象,至少可以幻想一切不是这个样子。
成风抱我上马,将我圈在身前,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儿顿时撒开蹄子奔跑起来。身后是明慧的惊慌的尖叫声,我却没有力气去回应,只是靠着成风,凭借心中突如其来的勇气,将泪濡湿他的衣襟。
幽幽醒转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公主府的潇苑。我睡在成风的床上,他斜倚着床柱睡着。一只手被我抱在怀中。
顿时惊了一下,急忙松开手。
双手撑着床板坐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
下一秒,手臂就被人紧紧箍住。回过头,成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你要去哪?”
脑子一转,摸着肚子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饿了。”
他轻笑一声,松开我,走到屋外吩咐几声又折转回来。不一会儿,春花秋月就端着吃食进来摆好,再恭敬地退下。
成风炯炯地望着我,下颌朝桌子的方向抬了抬:“吃啊,你不是饿了么。”
我挪步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但味同嚼蜡。吃饭等于在自我虐待,没吃多少便忍不住,放下筷子装作口渴饮茶。
成风支着脑袋看我。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于是没话找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成风:“你不高兴么?”
我:“啊,无所谓高不高兴,只是你这样是不是有怠工的嫌疑。我怕皇上责怪。”
成风:“那我说了你信么?”
我抿一口茶:“为什么不信。”说完又抿一口。
成风仍然笑着,像是随意开口:“我想你了啊。”
“扑!”没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水珠十分均匀地洒在成风脸上。
他镇定地用手袖抹了一把,蹙眉望着我:“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至于那么大反应么!”
“嘿嘿”不好意思地僵笑两声,连忙也给他斟上一杯茶,权当赔罪。
他抬起茶杯喝了一口,状似不经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那么反常?”
我奇怪:“我没怎么啊。倒是你,干吗捂我眼睛啊?!”
他手顿住,半晌,丢住一句:“不捂着,难道看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么?!”手指握紧茶杯,看着似乎是在掐我的脖子,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下去。
不过想起来,那时的我,只怕再多一秒,再多一秒就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泣不成声。他应当是看出来了吧,所以不让我在睁眼看着这个世界,所以抱着我离开那个地方。
只是--暗自咬牙,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以后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成风还是将我送回春风楼。勒马停在客栈门前,他先翻身下马,在伸手接住往下跳的我。
脚落地后忽然想起有东西要给他,于是让他等等。自己小跑进房间将蜻蜓灯笼翻出来,再快跑出来。
他站在寒风中,衣袂飘飘,不说话的时候还真像谪仙。
“喏。”献宝似地把灯笼递到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看看灯笼再看看我,半晌,悠然道:“你留着吧。”
我推辞:“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倒是你既然喜欢,不如就给你。”为了让他安心收下,我说话的同时还极力做出我真的不喜欢这个东西的表情。
成风眸里似乎有火焰闪了闪,然后冷哼一声,牵着马转身要走。
可不过一步,又停住。
我猜他终于想通了,又上前一小步,等着他将灯笼接过去。
成风猛地转过身,目光幽幽,重重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快速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我呆呆站着,然后低头望望手里提的灯笼,再看向成风离去的方向--这算是怎么回事?!
一转身,又是一道人影站在春风楼边。逆着光,我瞧不清是谁,只是看身量,应当是明辰或明夜。想起刚才被成风偷亲不知有没有被下人看到,脸不由自主便红了大半。
风一吹,脑子恢复转动,这才想起我才是正经主子。
于是板住脸,走过去问:“大半夜的怎么还不睡?”声音里含了斥责,实际不过是借此来掩住内心的仓惶。
人影却是岿然不动,壮着胆子又靠近一点,他的眉目才渐渐清晰。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就沉声问:“为什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他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出奇。
失笑,他这算是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福身行李:“世子爷,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他蹙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站好,微微仰首,带着微笑:“清儿回来得匆忙,忘了去王府向世子爷说一声,还请世子爷恕罪。”
他的眸子一沉,周身散发着怒气。我不愿再这样浪费时间,行礼告别:“世子爷若是没什么事,清儿就先回去睡了。”说完转身欲走。
他却拉住我的手,用力将我拉向他,唇边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让我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决堤。他用无奈、宠溺的目光看着我,将之前的愤怒全部掩去,只是用一种“拿你没办法”的眼神注视着我。
所有的委屈瞬间找到出口。
我伏在他胸口,嘤嘤啜泣。眼泪像流水一样哗哗而下,怎么都流不完。
成钰环着我,像是最无奈的情人,用他的怀抱来接纳受了伤的爱人。
等哭得差不多了,他才轻轻推开我,伸手擦着我的眼泪。弯起唇角:“这么大人了还哭成这个样子,让别人看到还不笑话。”
我嘟起嘴:“谁敢?!”一边说着一边打嗝。
成钰笑:“是,没人敢。”将泪水全数抹去,他才收回手,闲闲道:“清儿,我要成亲了。”
“哦”,我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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