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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耳边疾呼而过,刮得脸颊生疼。
嘴唇发烫,我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我想,不管这样跑多久,我都不会累。
七夕节那日,我与几位一处长大的哥们儿打赌,各自去寻花灯会上与自己提着一样灯笼的女子,并约她们三日后在流云亭见面。为了防止有人作弊,还请了皇姐当见证人。
于是七夕节晚上,皇姐的灯笼店便开了张。
我有一对蜻蜓灯笼,是小时候母后手把手带着我做的。我一直珍藏着,那日,在皇姐的教唆下,把灯笼拿了出来。一只自己提着,一只放在店里。
走之前不忘嘱咐皇姐好好看管那灯笼,皇姐却嗤笑:“你那破烂灯笼,又黄又旧,有人瞧得上才怪!”
我顿时气极,拂袖而去。
在街上转了几圈,这样的景色年年都见,自然觉得无聊,于是准备打道回府。反正我尽力了,只是没人能慧眼识珠,挑上大烨二皇子亲手做的灯笼。
还没走几步,耳边隐隐传来一句“母仪天下”。
我挑眉,不知谁人这么大胆,敢说这样的话。循着声音寻去,却是一位算命先生在批字。混口饭吃的神棍此时说得像模像样。他面前的女子一身粉裙,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置于脑后。随着动作不时轻晃。
她对先生说:“多谢吉言。”
我有些生气,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哪能担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于是出言讽刺,这就是我与季清儿的相遇。
她手里提着蜻蜓灯笼,她高傲,她对我不屑一顾。
三天后,她并未赴约。我因此被人耻笑,心底记恨于她。
九月初四,与皇姐到琉璃湖泛舟,隔着粼粼水光,瞧见她的脸。
那次的相遇,让我误以为她是青楼双双的妹妹,亦是红尘中人。心底为她失约之事找到理由,不由怜惜。我是皇子,但不代表不谙世事。那样身份的人,自然有许多苦楚。
直到后来知道她就是传说中叔叔十分宠爱的王府丫鬟,是成钰身边的贴身婢女,我才惊觉自己被她欺骗,怒火中烧。
刚好得知她的出嫁之期,便派人将她抢了回来。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场玩笑,直到后来世事变幻。等我后悔时,方知已来不及。若是那日我曾抢婚,若是她顺顺利利嫁得良人,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颠簸,不会有那一世相思。
她自然气极,可不过一瞬,她便恢复镇定。随遇而安地在潇苑住下,与丫鬟小厮打成一片。她的生命力倒真叫我吃惊。
皇姐与姐夫成亲的纪念日,照例又请了许多人来表演。过了这么些年,皇姐对于姐夫的死已淡然许多,只是那个宴会,每年都不会错过。
我陪她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直到暮云的舞蹈。不过一眼,我就知道那个女子是季清儿。她有一双极其清亮的眼睛,那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她的舞并不算好,但跳舞的那份认真却足以弥补其他不足。我从不知她有这样的才艺,不知不觉竟也看呆了。一曲终了,身边的王公大臣纷纷打听那领舞的女子是何人,听着意思是想收归后院。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烦躁起来。
凌芜一曲相思,让皇姐闭门不出。当天晚上的星辰很好,好得我竟与季清儿在屋顶上谈起心来。临了,我对她说我要跳下去。
她明显不信。
为了吓一吓她,我假装往后倒,谁知她眼里闪过惊慌,竟伸手来拉我。心底一暖,扯着她一起倒下去。我有轻功,这样的高度本来就不算为难。可她却吓得晕过去。
我实在觉得好笑,这样一个胆小的人,怎么就敢不顾一切地拉住我。看着她蜷伏在我胸口,睫毛遮住那双清亮的眼睛。呼吸清浅,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像是春日的一朵桃花,美好得让人不忍惊动分毫。
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她有那样的神情。仿佛天都塌下来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这样的关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她跟着凌芜离开的那日。
皇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过父皇和母后。她从小照顾我,听奶娘说,我第一个会说的词就是“皇姐”。所以当皇姐遇到危险,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更何况一个季清儿。
凌芜带走了她,我只是有些难过。因为我竟因此欠了一个自己曾记恨过的女子,我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日子还是照样过,只是偶尔,我会想起有这样一个明月般的女子,陪着我坐在屋顶上喝酒,告诉我什么叫做“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我几乎每日都要想起几遍这两句诗。想起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那个女子的样子。
她在黑夜中拉住我的手,陪着我一起坠落。她睡在我的怀里,模样像只小兔子。
我后来听说,青泽新帝要娶的皇后是大烨女子,那女子闺名清儿。新帝力排众议,一力坚持纳她为后。初冬夜饮上,新帝亲手为她在发间插上山茶花,宠冠天下。
然后我想,会不会是她呢?
可马上又被自己否定,她那样的女子,实在算不得绝色。如何叫一代帝王伏首。
可转念一想,却又忍不住嗤笑自己。她不能么?
再见她是在凤凰城。她从屏风后走出,一张脸灿若桃李,竟比之前有了许多不同。不过一瞬,从心底涌上来一种复杂的情感,我竟冲上去抱住她。
那样莫名的感情,像是喜悦,像是愧疚,又像是珍惜。
她脸颊间一朵桃花,美不可言。但我不愿提起,怕伤了她。若不是有一段我不知晓的、对于她而言只有难堪的回忆,她不会那么欲言又止。
是我害了她。
要不是我将她送给凌芜,或许她就还是以前那个无知无畏的清亮女子。我曾错失过一段,但至少现在能够补偿。
拼命忙完赈灾之事,快马加鞭赶回洛阳。琳琅抱怨了一路,我只装作听不到。轻易打听到许家小姐住进了春风楼,赶到时才知她去了成亲王府参加成染的生辰宴会。
勒马转换方向,到了门前遇到李萧意。我们平时虽不热络,但知道他即将成为琳琅的夫婿,难免要敷衍一番。所以结伴同入。
一进门,第一眼便瞧见清儿。
她坐在角落里,神色愣怔,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眸一转,呼吸险些凝滞--她的手掌不断有血流下来!
我想冲过去,可又顾忌众人的眼光,踌躇着不敢动。这一踌躇,便叫李萧意逮住了空子。他走过去,为她包扎伤口,牵起她的手,要带她走。而她,竟没有丝毫犹豫。
皇姐向来护短,纵然与琳琅关系不好,但到底是姐妹,此刻自然出言提醒李萧意。他却不在乎。无论皇姐说了什么,他都不曾动摇过带她走的心意。
只是清儿自己,她自己挣脱,马虎大意地险些跌倒,幸而我一直注意着她,才能险险接住。
她侧首看我,一双眼睛里水光粼粼。没有神采,没有活力,就像一汪死水,呆板地倒映着眼前的景。
心重重一窒。
下意识地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然后将她抱起,带她离开。
我向来马虎,猜不透女孩儿的心思,所以也懒得猜,不愿为任何一个人所羁绊。可是今日,我将她抱在怀里,一瞬间就像拥有了全世界,内心的满足是前所未有的。
母后教我做灯笼时曾笑着说,这灯笼只能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风儿以后一定要好好挑选啊。
当时我大声回答,我一定要把灯笼给一个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孩!
母后嘴角带笑,皇姐在一旁偷笑。
可是现在我不想要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孩了。我只想要心里的这一个。她不那么漂亮,她不那么聪慧,可是她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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