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微霜有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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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
    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紫藤树】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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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石凳，冰冷的心。我已经哭了许久，浑身渐渐没有力气。感觉身边坐下了一个人，轻手轻脚的。头埋在臂弯里痛哭的我只看见一双系带的休闲鞋，纤尘不染，透着深棕的色泽。靛青的休闲裤，裤线笔直。他的左脚略微搓了一下地面，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点可笑。
    点点杨花随风飘过，林子谦见何清音的头发上沾上了一团，就凑近她的头顶轻轻替她拿走，手指碰到何清音柔软的头发，他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
    “色狼！……是你，林子谦！”我抬起头来。脸上犹带泪痕。
    “你这话说的，我有轻薄你吗？”林子谦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手心让何清音看看那一团柔软的杨花，那白皙的一团静静躺在他更加白皙的手掌中。我正出神地看着，忽然觉得脸上有轻轻的东西划过，原来是林子谦另一只手在替我擦去泪痕，擦过后，轻轻托起我的下颌让我往天上看，“何霜，记住，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往天上看！”
    此时，月未东升，天幕幽黑，众星闪烁，光华璀璨。无数杨花过无影。
    我一下挡开他的手：“明明刚刚就轻薄我了，还耍赖！”
    “这叫轻薄啊，那就把罪名坐实了，来个厚重一点的吧！”一听林子谦的话，何清音蹭地一下站起来就给了林子谦一拳，转身就跑。眼看林子谦就要追上了……林子谦却咚地一下摔倒了。
    “林子谦！”我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一看表，凌晨两点半。
    “奇怪，怎么会做梦梦见林子谦呢，还是一年前的事……不对呀，最后摔倒的是我，不是林子谦啊，这梦做得颠三倒四的……”我在心里回想。
    当时确实是我摔倒了。哭了一个小时，又没有吃饭，坐在冷板凳上吹风受了风寒，着急着跑，刚跑了几步，脚下一软就失去知觉了。打了四天的吊瓶才慢慢恢复的。
    但于海滨留给的心口的伤，这一年后想起来仍旧有丝丝疼痛。
    寂寂长夜，我独舔心伤。谢谢林子谦，是你，让我勇往直前。
    林子谦办事果真迅速，不拖泥带水。第二天，他就打电话让我去找单若水。我走在美术系充满艺术气氛的A楼大厅，墙壁上各种样式的艺术作品令我如置身十里画廊，满目缤纷。上了二楼，我走了一圈才找到写着“服装设计”四个字的专用教室。里面十分开阔。左边是一个个竖立的画架，右边是狭长的操作台，地下是一个个储物柜。
    一抹雪白的身影立在画架前面的窗前，长发飘飘，身材高挑，双手抱臂，眉目淡然，高傲冷艳。
    “你好，若水姐！”
    “何清音，我们又见面了……”单若水逆光微笑，这次是她先伸出手来。见她主动示好，肯定是不愿意让我提起她过生日那晚的一切，那一杯掺着白酒的红酒。我顿悟，瞬间一愣，忙伸出双手握过去，表示敬重。
    “我求林子谦让我跟你学素描，我知道，整个美术学院里头学姐的素描是独占鳌头。”
    “过奖了。”她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地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圈。
    “你过来！”她领我走上讲台的位置，那里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和一张纸。
    “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把这本书看会，下周正式开始学习，每周周三晚上来这里，平时我没有空……”
    “谢谢单老师！实在是耽搁您的时间啦！”我十分乖巧客气地说。
    “你我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若水姐，不然，叫若水就可以！”她的眼睛闪着光芒，一看就是聪慧明丽的佳人。
    “好的，若水姐！”我抱着书冲她甜甜一笑。
    “若水，咱们走啦！”门口有一个男子探进半个身子来，戴着鸭舌帽，身影魁梧矫健。有点熟悉，对了，就是那次在餐厅见到的。
    “何清音，你回去吧，我收拾一下！”听见单若水这样说，我赶紧道别匆匆离开。
    “她是谁？好像不是你们专业的！”
    “你火眼金睛啊，她是，她是林子谦的……”
    “若水，既然跟我在一起，就最好忘记那三个字！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偷听到这，再也不敢继续听下去，我赶紧走开了。
    这一周，校园里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单若水有男朋友了。有的替林子谦惋惜，有的说单若水怎么挑来挑去眼光越来越不济，挑了个北面F大学体育学院的，长得不怎么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有的说单若水劈腿，有的说林子谦一直不承认单若水是他女朋友，有的说林子谦冷漠单若水只好另觅良枝……一时间，众说纷纭，流言满天飞。
    我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不知道林子谦此时心境如何。据那一晚他的神情，有点落寞但是又有点释然，似乎没有什么能改变他高华冷漠的气质，走的时候仍旧那么优雅，让人望尘莫及。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说的就是林子谦吧，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拿着《素描入门》，背着画架，拎着提包，就往教学区走。一看，单若水还没来。看看表不到六点，想来是太早了。找了个空地方支起画板，夹住素描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橡皮和素描铅笔。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来。不会是她忘记了吧，和男友幽会，还要忙学生会的事情……闲着无聊，我就在画室里转转看看。看到一个画架上有一幅半成品的时装设计样稿，画风简洁流畅。下面是英文字母“SRS”，我知道是单若水的。
    再往下翻，我瞬间惊呆了，画面上林子谦眉眼弯弯，双手支撑在桌子上，下面写着“2001.9初见子谦，学生会。”后面也是林子谦的肖像，神态各异。有一张是林子谦穿着体恤和短裤倚在一艘搁浅的船旁边，低着头，微弯一条腿……下面写着“2002.6初吻，海边”。有一张是林子谦趴在桌子上露出侧脸，闭着眼睛，是在睡觉。下面写着“2002.9迎新生，子谦累了。”
    一张张素描肖像铺面而来的爱意让我泪湿眼眶。
    我一张张翻着，仿佛看见单若水和林子谦的爱情史，我也终于明白了单若水画过这么多幅的林子谦，她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那外界的谣言是真是假？
    “你都看见了？单若水对林子谦可是一往情深！”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慌忙把画稿合上。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韩玉蝉，那天我们在有缘有爱KTV见过的！”果然和那一天的浓妆下的艳美不同，素面朝天的韩玉蝉倒也清新可人的。
    “韩学姐，你好！”我忐忑不安地问好。
    “既然你都看到了，肯定也明白单若水的心意了，你看他们可是最般配的恋人。”韩玉蝉指着其中一张素描说。那张素描上林子谦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拥抱美人在怀。气质高华，冷俊非凡。弯弯的眉眼里都是温柔。美人有乌黑如瀑的长发，上面别着蓝色镶珍珠的双栖蝶发夹……
    “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离林子谦远点……”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你看林子谦哪只眼睛瞧上我了？”我听出她语气中的威胁，反问道。
    “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你好自为之吧！不要自讨苦吃！”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给我听听！”单若水从外面进来。笑意盈盈地说：“谁要吃什么东西告诉我，我请客！很抱歉，学生会临时有点事安排了一下，来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第一次授课老师就迟到！”
    “不会的，您能来，我就很感激你了！”我赶紧说。
    “那老师来了，学生好好学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韩玉蝉转身朝外面走去，经过单若水身边时，和单若水递了一个眼神，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单若水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
    韩玉蝉出画室后和尤影影携手而笑，渐行渐远。
    单若水把桌子上放上一个苹果，交给我怎样用手指确定画像的比例，动势，明暗，怎样拿笔，怎样勾勒线条……她教得很仔细，我学得很认真。不知不觉，时光飞逝……
    转眼已是四月末。春将尽，百花残。草熏风暖。
    周末，我还在睡觉。电话铃声响起。“老二，找你的！”我迷迷糊糊地爬下了床。“谁呀？不知道今天是周六吗？”
    “我，林子谦，你快点下来，我们出去一趟！”
    “这才几点啊？我还没睡够哪！”我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说。
    “……何清音，我命令你十分钟内下来！不下来，你就等着瞧！”
    “林子谦，你凭什么命令我？……”电话已经挂断。我只好到壁橱里找衣服换上。
    “我说这段时间林子谦怎么总是找你？”刚才接电话的老大说。
    “我也不知道，他找我肯定没好事，上次叫我出去我就被灌醉了，这一次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迅速穿好衣服，俯身换鞋子，看到下铺的苏珊睡得正沉，哎，不知道这只老鼠昨夜又熬到几点。
    “有什么事记着往回打电话，我上午都会在宿舍里。”老大说。
    “谢谢你，小虹……”面对舍友的关心，我感动万分，心里有暖流涌出。
    下楼后见林子谦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你要去旅游吗？干嘛拿这么大一个包？”我疑惑地说。林子谦并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胳膊往宿舍区外面走。
    晨曦初露。校园里万籁寂静。“林子谦，你放开手，我胳膊疼！”我使劲挣脱开。“对不起，急着走，把你弄疼了。”他笑着说。眉眼弯弯的样子我看得痴了。这哪里是林子谦吗，失恋了，不正常了吗，林子谦一般不会先道歉的。
    西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林子谦打开后面的车门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我坐下。他今天一身剪裁合体的正装，雪白的衬衣，黑色描金线的西装，更衬得他身形俊逸如覆雪青松。
    “看什么呢，还不快进去！”
    “哦……”我勉强坐下，笑着看他轻轻带上车门后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包放进去。
    “这次还是去茶园？”司机师傅在林子谦上车后笑着说。
    “不是了，王师傅，这次去城西的紫染公园！”林子谦说。
    “是去看紫藤花啊！”司机师傅恍然大悟。我听见这话，看向林子谦，仅看到他帅气的侧脸。
    “是啊！”林子谦微笑的样子，确实是……魅惑人心。
    “你真的要和我去看紫藤花？”我顿时心花怒放，刚刚被吵醒的种种不快一扫而空。
    仿佛窥探了我的想法，林子谦坐在副驾驶座上，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懒猪这会儿高兴了？”
    “狗才起那么早呢！”我下意识地回击他，突然想到车上还有司机师傅，就难为情地捂住了嘴。后视镜里看到林子谦刻意忍住的笑意和司机师傅翘起的唇角。
    刚一下车，我就闻到紫藤花隐约的香气。转过小路的拐角，就看到一片片的紫藤花，那简直就是花的海洋。我伸开双臂欢呼雀跃地跑过去了……
    一串串的紫藤花挂在碧绿的树藤上，垂下来，深深浅浅的紫色，斑斑驳驳地摇曳在晨风中。像身穿紫罗裙的美人，羞羞答答，一低眉一回首都是芳香的温柔。开了的紫藤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半透明的翅膀扇动着明天的希冀。又像一串串的紫葡萄，晨光熹微中，紫韵轻染，灿若云霞，芳香沁人。
    “啊，太美了！”我踩着满地淡紫色的花毯转了一个圈，深深赞叹道。眼睛瞥到一抹黑色的身影伫立在那紫藤花下，挺拔秀逸，风姿卓然。那微笑时弯弯的眉眼似盛着满满的宠溺。
    “先别咋呼了，去那边厕所换衣服，不然就来不及了！”只见林子谦俯身从大提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我，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包和一个长长的折叠的三脚架。
    “干什么？什么来不及？”
    “哪那么多废话，快去！”林子谦头也不抬。
    我噘着嘴不情愿地拿着袋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当我从袋子里拿出东西来看时，瞬间惊呆了。是一套高档纱裙，白底紫藤花，触手纱质柔软细滑。
    “林子谦这是要干什么呀？”我心里疑惑不解。但一看这么漂亮的裙子还是忍不住换下来，站在镜子前看看。看到因自己走得匆忙没能好好梳梳而毛毛躁躁的头发，我取下皮筋和发夹，用水略微打湿了头发，对着镜子，用手指挑起一绺绺的细发，沿着刘海上方，编了一路的小辫，垂下来在左边用皮筋扎好。拢了拢肩后面的头发，把发夹顺手装在袋子里。对着镜子粲然一笑……我缓步走出去。
    林子谦看见何清音从厕所里出来，一袭淡紫色的长裙，在春风中翩然若蝶。含笑的梨涡深深，明媚动人。他真的觉得自己选的衣服选对了，在第一眼看见这件纱裙时他就想让她穿上，带她来紫染公园看紫藤花。
    何清音面对镜头有些羞涩，林子谦逐渐引导她。
    “怎么有拍婚纱照的感觉？”何清音生涩地摆着姿势，偏着头问道。
    “微笑，微笑，别板着脸！”林子谦恍若未闻。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何清音摸着瘪瘪的肚子，问林子谦：“你不饿吗？我饿得肚子都叫了！”
    “拍完再吃，要不然肚子鼓鼓的不好看……”林子谦看了一眼何清音的肚子。何清音慌忙用手捂住，嘿嘿而笑。林子谦看了一眼腕表，皱了皱眉。
    “那什么时候才拍完啊？”“快了！”
    “林子谦，你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有这么多漂亮的紫藤花！”我问。
    “那一次滨海城搞城市宣传，我随滨海电台一块来过……秦芳华，你办事能不能别这么拖拉！”林子谦对着手机生气地喊。
    不一会，拐角处秦芳华的身影匆匆跑来：“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子谦狠狠盯了他一眼，无奈地说：“开始吧，阳光有点强烈了！”
    秦芳华傻傻地笑着，但是他突然目光凌厉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有点出汗，我拿出纸巾擦了擦。
    不知何时，我感觉肩后的头发突然一轻，有凉凉的风吹进脖颈间。林子谦温柔的饱含磁性的话语响在耳后：“热不热？我给你把头发扎起来！”头发上轻轻的响声，是弹簧发夹合上的声音。
    “谢谢哦！”我轻声说。温柔的春风带来属于林子谦那独特的薄荷中夹杂药草的香气。
    等秦芳华扛着照相机，林子谦站在我身边时，我才发觉更加羞涩尴尬了。
    “不是说只拍景？你也要和我一块照？”我问林子谦。
    “当然一块照了，这样摄影展参选时入选的机会大……”
    “……”我无言，心里腹诽，林子谦，你利用我要利用到什么时候？
    “笑笑，再亲密一点，这样才像情侣照吗！”
    “林子谦已经搂着我的腰了，还要怎样？”我苦涩无奈地笑着。
    “再来个接吻的！”秦芳华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赶紧捂住嘴。脚下的高跟鞋一个不稳，身子晃了晃，幸好腰上的力道加重，林子谦双手环住我的腰，我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春风柔柔，花香阵阵。林子谦搂得更紧了些。我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我顿时脸红了。
    “行了，不会强人所难的，你放心吧！”林子谦把我的手拿下来放在他的掌中，仍旧是熟悉的柔滑的凉意袭来。
    终于拍完了，秦芳华说亓晚云逛商场去了，他要去陪她就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找个漂亮的模特来拍？这样入选的机会更大些！”我想说“你怎么不找单若水来拍，你们不是在海边拍过的？”又一想，刚刚失恋的人，还是不要刺激他了吧。
    林子谦高挑着眉，唇角的弧度很好看，“怎么？对你自己的外貌这么没有自信？”林子谦翻看着刚刚秦芳华拍的照片，一张张地，眼底都是柔和的缱绻深情。我心想，林子谦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呢，说不上来。
    收拾好东西，我说：“你等等我，我去换下衣服来！”
    “不用换来换去了，这件纱裙你穿着吧！送给你了！”
    “……”我一时无言。
    “谢谢你！”林子谦突然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随即又低头拎着包，眼底的疼惜的温柔和隐忍的深情都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走吧！”他说。
    “哦……”我才从刚才的拥抱中回过神来。我站在他身后，看他挺拔的背影伫立在的士牌旁边等待打车，就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似乎又瘦了，身形有些萧索落寞……
    永远无法忘怀你的深情拥抱，那紫色飘香的花海，恰似你最温柔的期盼，那紫衣翩然的身影，便是你心头最美的风景。
    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