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沈知秋所言,不多时便看到一轮红日从层层叠叠的云里喷薄而出,霎时间光芒四射,耀眼夺目。日出而林霏开,雾气消散,人的心情也如拨云见日一般明媚起来。朝霞映衬下,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沈知秋兴奋之余不无遗憾地说:“可惜这是在内陆,若是在海边,就能看到完整的日出了……”
我笑着安慰她:“没事啊,以后总有机会的。”
沈知秋突然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阿轩,你会陪我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吗?”
我欣然答应:“好啊!必当奉陪!”
“真的?”
“当然!”我煞有其事地点头,“能得美人邀约,小生荣幸之至。”
沈知秋心满意足地眯眼笑,还不忘拿乔:“阿轩深得我心!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本公主就勉为其难许你相陪罢!”
然而,当我真的兑现诺言时,两人早已不复昔日的心境。叹只叹我们都不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阿轩快看!蝴蝶蝴蝶!”
沈知秋兴奋地推搡着我,我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一只浅紫色的蝴蝶正在车窗周围的雕花上徘徊,蹁跹曼舞,扑闪的翅膀上点缀着金箔似的斑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由衷地表示赞同:“哇!真漂亮的蝴蝶。”顺便恭维她,“它应该是被你身上的桂花香吸引来的。”
不出意料,沈知秋因我这句话而心花怒放:“那当然!本公主天姿国色、闭月羞花,自然连蝴蝶也为我倾倒!”
“哈哈哈!”我余光瞄到沈惜月无语的表情,不禁捧腹,实在看不惯沈知秋目中无人的自恋模样,决定“替民除害”——直接上手去捏她的脸。
“喂喂喂!你僭越了啊!”
沈知秋立即还击,魔爪直奔我腰部的痒痒肉而来。
然而,她的手还没触到我,突然,“啊——”两人打打闹闹的“和谐”画面被沈知秋的尖叫声划破。
我感觉到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沈知秋的面容骤然在我眼前放大。她直直栽倒下来,而她身下的我刚好做了人肉垫子。
完蛋了!我的手无处着力,情急之下下意识地双手环于胸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女子身份……
这个姿势使我的胸口免于“受难”,但后脑勺却重重地地磕上车壁,“嘶——”,一声痛吟不由自主地溢出。
沈知秋手忙脚乱地从我身上爬起来,使力拉起我:“没事吧?”
我忙不迭地摇头,揉着脑袋冲她歉意地笑:“我没事……你,你还好吧?”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知秋方才跌在我身上,那柔软的触感傻瓜也该知道是什么,这位金枝玉叶不追究鄙人的“非礼”之举已是宽宏大量了。
我悄悄打量沈知秋的反应,果然见她白皙的脸颊变得通红,那抹绯色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耳根。特别是,当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她不可描述的部位时,顿时又羞又恼,怒瞪我一眼,像只发怒的兔子。我立即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懊悔不已——知秋该不会把我当成趁人之危的猥琐小人吧?
然而当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沈惜月一手扳着门框,一把掀开门帘:“怎么回事?!”
只听外面的马儿嘶鸣着,车身又开始剧烈颠簸,竟像是要散架一样。
“马中招了!”
小季急吼吼地扯着缰绳,脚蹬着车辕,想借此控制突然“发狂”的马,但收效甚微——马儿横冲直撞,马车歪斜着偏离了官道,车轮“骨碌碌”地转动着,越来越快,竟然朝路旁的阴沟歪去——可想而知,人如何能徒手敌过牲畜的力气?
眼看马车摇摇欲坠,即将翻入阴沟里。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沈惜月挥剑斩断了连接车厢和马匹的绳子。
脱缰的马没有了人力和马车的牵制,狂奔起来,小季也很快稳住了车厢的平衡,马车险险停在了路边。
我松了口气,然而仅是眨眼的功夫,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只明晃晃的飞镖瞬间扎进马的臀部,马儿凄厉地嘶鸣一声,受伤的部位血流如注。血液呈墨色。
马儿轰然倒地,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趴跪在地上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
我瞬间明白了小季口中的“中招”——马很明显是中了毒镖。“那些人”的手段居然如此阴毒,连牲畜尚且不放过,一旦我们之中有人中了这种毒镖,该是怎样的惨状……我不敢想象。
“呵,” 沈惜月冷笑一声,“总算来了!”
“王爷,这方埋伏了不下几十号人!”
沈知秋闻言,下意识地扯住了我的袖子。我侧头看了眼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越发不安,难道我的第六感应验了?
“亏他们沉得住气!”沈惜月像是早有所料一般,冷声吩咐:“季尹,你在此留守,我去会一会他们!”
“不行!”沈知秋严词阻止,转向季尹,急道:“我无碍,季侍卫,请你护好惜月!”
我愣愣地看着沈知秋坚定的侧颜,有些感动,她用的是“请”而非命令——此时的沈知秋,心中没有尊卑等级、身份之别,她只是个挂念亲弟弟安危的平凡人……
小季站在原地,面上似有动容之色,却是一言不发。
沈惜月皱眉,厉声呵斥道:“别胡闹!照顾好自己!”
“惜月!”沈知秋还欲阻止,沈惜月头也不回、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少废话!”紧接着一脚蹬着车辕,身形轻如鬼魅,快如闪电,瞬间从马车里飞跃而出。沈知秋试图抓住他,伸出去的手却连他的衣袂都未能触及。
我睁大眼睛,也只看到他的衣袍一角,那个清瘦的身影,转瞬便到了几里开外。
沈惜月站定,拔剑出鞘,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那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扬起,挡住了他的大半边脸。那清瘦的身子笔直如松,像是独自征战的勇士,孤傲中更显寂寥。
突然,原本空无一人的官道上,一群黑衣人从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窜了出来,他们疾步靠近,立刻将沈惜月团团围住,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季尹高大的身影却突然挡住了我的视线,只见他一挥手,车帘落下,马车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与此同时,外面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
季尹不知摸到哪里的机关,只听“轰——”的一声,车厢底部凭空陷落,我吓得立即挪到了车厢角落,和沈知秋面面相觑。
天,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马车竟然有这么高?
小季率先跳了下去,抬头瞥了我一眼,轻蔑地讽刺:“快下来,你若是想被人刺成筛子,我无所谓。”
沈知秋立即明白过来:“小季说得对,阿轩,我们快下去!”沈知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并向我伸出手。
生死攸关,正如季尹所说,留在马车里只会被当成活靶子……我强自按压下恐高心理,闭上眼睛一跃而下。
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扶住了我,免于摔跤的我感激地抬头道谢,却意料之外地看到季尹坚毅的下颚轮廓,顿时傻眼。
“你你你……” 我张口结舌——原来刚刚扶我的人是他?竟然是这个才嘲笑过我、对我百般嫌弃的家伙?
“哼。”季尹闻言松手,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然?你还想劳驾殿下?”
“……”我无语地撇撇嘴,这家伙对我的成见不是一般的大,亏我刚才还想道谢来着。
沈知秋立刻圆场道:“不都一样么?快走罢!别废话了!”
我见好就收,立刻小跑着跟在了知秋身后;季尹也板起脸,拔出剑,谨慎地走在我们身后断后。
倏地,余光里只见寒光一闪,我大惊失色,紧接着,冰冷的剑刃险险擦过后颈,“啊——”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我狠狠地向前摔倒,手掌被擦破了,下巴也磕到了地上,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顾不上查看伤势,我惶然回头,只见季尹堪堪将一个黑衣人持刀的手臂砍下,霎时血肉横飞。对方惨叫着倒地呻吟,他的同伴立刻赶过来支援,目眦欲裂地瞪着季尹。季尹漠然回视,手起刀落,几人迅速缠斗起来。
纵然我“生前”为医者,见识过不少血肉模糊的场面,却也不及这一次亲眼目睹人被肢解造成的视觉冲击大。被吓得腿软之余,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刺痛的后颈,意料之中地触到了一片滑腻,浓郁的血腥味萦绕指尖,红得刺目。
我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升起浓浓的悲凉无奈之感——若不是季尹及时格挡开那一刀,若不是不慎被脚下的蒿草绊倒,此时我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不得不苟存于乱世之中,弱小如蝼蚁的我,为了生存只得依附他人,却一直在连累这些真正对我好的人。我不禁深思: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亡命天涯?
心中却有个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难道就此死去?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我毫不怀疑——一旦就此倒下,周围任何一个敌人的刀都能在瞬间终结我的生命。可,我真的甘心吗?我或许疲于奔命,却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外。我要努力活下去,不仅是为了这些萍水相逢但珍视我保护我的朋友们,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如果有可能,我想回到北国,亲自找到那个人,听他的亲口解释,不论结局如何,我只要一个答案……
“阿轩!”沈知秋闻声折返。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我心中一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更加坚定了生存下去的决心。我想,只要这次大家都化险为夷,我绝不允许自己再有轻生的想法。
知秋扫了一眼季尹那边的战况——尽管是三对一,季尹也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知秋俯身拉起我,一只手臂环着我的腰,将我的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脚下生风:“快走!”
刚刚站起来,脚腕上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这种痛我再熟悉不过了,顿时牢骚满腹——又扭伤脚了?居然这么倒霉?
不,不能再添麻烦了!我绝不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油瓶”!
可是,真的好痛……我咬牙强忍着,在沈知秋的搀扶下拼命向一侧的灌木丛狂奔,崴伤的脚腕剧痛不已,我只得单脚跳着,尽力不让知秋发现我的异样。后颈的伤口仍然在流血,下巴和膝盖、手掌、脚踝处的伤交替疼痛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此情此景,怎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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