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医:落马将军别太拽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话 冰雪初融

    
    “回春居”正是竹岑的居处,因其多次妙手回春挽救病患、且无偿诊治贫民,深得洛邑军民爱戴,享有“医仙”之美誉。此地的百姓们自发出钱出力,在军营西南边的空地上开垦出一大片药田,搭建起一排排营房安置伤员。人们不仅义务打造了百子柜等医用品,甚至每日送来新鲜的草药以支援军队医疗。据说,那块匾额上遒劲大气的“回春居”三个字还是由沈时偃亲自题写的。
    眼看着“回春居”的匾额渐渐映入眼帘,沈时偃却并无停下脚步的意思,我着急起来,扯了扯他的袖子:“放我下来!”
    “怎么?刚才还大胆得很呢,这就怕了?”
    闻言,我抬头打量他,见沈时偃面无表情,想是还在耿怀我调戏他一事呢。一时无语凝噎。
    沈时偃挑了挑眉:“学乖了?”
    “……嗯,还请将军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离“回春居”的大门不过几步之遥了,这种时候还是别触他逆鳞的好。若是被更多人看到我俩的暧昧姿势,人言可畏,倒霉的是我。而我最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呵,你倒懂得见风转舵。”沈时偃戏谑道,声调中染上了明显的笑意。
    “……呵呵呵,过奖、过奖。”
    “哼。”随着这声似哂似嗔的轻哼落下,我被他稳稳地放下。
    “进去吧。”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什么,揪住沈时偃的衣角。
    “……还有何事?”沈时偃眉峰微蹙,显然有些不耐。
    “我只有一个问题!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见沈时偃颔首默许,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我想问问将军,为何一定要亲自陪我过来?你明明很忙的……”生怕他误会我监视他,又急急补充道:“别误会,只是我偶尔路过书房,见屋里的烛火一直亮着,你可是经常通宵批改军务?”
    “……不错。”
    “……”经常通宵会猝死的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哪能经得起这般消耗?
    我在心中咆哮着,几分无奈几分气愤地仰头看他云淡风轻的俊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睡眠不足会引发头晕头痛等一系列神经衰弱的并发症,我懂几分药理,可以帮你……当然,你若是不信我,我开出的一切药方皆经由竹先生确认过再煎与将军,可好?”
    沈时偃看着我的目光里含着诧异与迷茫,更多的却是暖意:“并非不信任慕姑娘。本王确实常有头痛的毛病,总也不见好。不是什么大病,便不劳慕姑娘了。”
    “不行!你自己或许觉得无关紧要,可头痛不仅会影响将军的办公效率,还会削减将军的精力,久而久之……”
    “有早衰之险?”
    “……你知道?”
    “本王无碍。为慕姑娘治病要紧,莫再耽搁了。”沈时偃转身朝“回春居”走去。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沈时偃清瘦颀长的背影,凉风拂过,身上的热意散去了大半。
    果然,在他对我打开心扉之前,是不愿同我多作解释的。于沈时偃而言,我尚且还是个身份不明动机不明的陌生人,是我,太心急了……
    我努力迈开发软的双脚,跟上沈时偃的脚步。好在,他走得也并不快,似是刻意放慢脚步等我追上去一般。
    又是一阵冷风扑面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阿嚏——”我连忙捂住嘴,走在前方的身影却已经停了下来。
    沈时偃缓缓回身,就那样静静地逆光而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有嘘寒问暖的话语,也没有主动伸手过来。可我的心却在他回身的那一刻涌起巨大的满足感——这样就够了,只要你还愿意回头看我,我就有了不顾一切奔向你的勇气……
    【回春居】
    甫一踏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沈时偃身后缩了缩,那些伤员见是沈时偃,异口同声地唤了声“将军!”中气十足,全然没有一丝病中的怠懒。
    “王爷!?”竹岑的药童小五一脸无措地站在百子柜前,手中还拿着戥子【戥子:中药称量专用】,身子已然弯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沈时偃点头示意,随口问道:“忙你的吧——竹岑可在?”
    “先生正在内室为一患者施针,还请王爷和姑娘稍等。”
    “嗯。”沈时偃并不多问,显是习以为常。我忍不住抿嘴笑:对于医者来说,救死扶伤为大,他倒是没有半分身为王爷的架子呢。
    小五搬了把椅子过来:“王爷怎么有空过来?”
    “自是来求医问药的。”沈时偃答得漫不经心,将我从身后拉出。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小五脸色大变:“王爷哪里不适?”那副样子,就像是天要塌了。是啊,沈时偃对洛邑军民来说,的确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若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本王无恙,是她——”我被沈时偃轻轻按住肩膀,软绵绵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只好顺着他的动作坐倒在椅子上。木椅的表面铺了毛毡,是以并不硌人。
    沈时偃顺手拿过毛毯盖在我腿上:“不许逞强,乖乖坐好。”
    我一时愣住——他预料到我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下一定会为了避嫌而拒绝,所以先斩后奏、不给我任何反对的余地么——倒是了解我。
    “不许逞强”是么?简直……就像在温柔又霸道地宣示主权。
    十余人共处一室之内,我虽脑袋晕晕乎乎,却仍然清楚地听到了周围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大概是对沈时偃的举动过于震惊吧。不止他们,连我自己都觉得如坠梦中——眼前人微微上扬的嘴角、眼角眉梢的轻松笑意,身上薄毛毯的柔软触感,以及萦绕在周身的浓郁药香,无一不美好得似真似幻。
    我一时贪恋着这样的温暖,于是仰起脸,冲着近在咫尺的沈时偃轻轻一笑:“多谢王爷体恤,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周围的唏嘘声更大了……
    小五松了口气,稚气而清秀的面庞上笑逐颜开:“原来如此!小五跟着先生已有四年了,对普通风寒热症的治疗也算得心应手,若是王爷和姑娘不嫌弃,可否让小五替慕姐姐看一看?”
    自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喊我姐姐呢。
    看着少年清透的眸子里跃跃欲试的光芒,我笑眯眯地点点头,让他诊断一下也无妨。作为半个“前辈”,我可是很乐意给如此积极向上的后辈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的。于是不等沈时偃表态,直接应道:“当然可——”
    “不可!”
    几人齐齐转头,小五白净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先生……”
    竹岑顾不得擦额上的细汗,直接走到几人跟前,先是向沈时偃施了一礼,对我颔首示意后,一脸肃穆地致歉:“小五少不更事,心智尚未成熟,急于求成。给王爷和慕姑娘添麻烦了。”随即训斥小五:“问诊非你所长,还不快去煎药?”
    小五清亮的双眸顿时黯然失色,颇为委屈地瘪了瘪嘴,似是不服气却又不敢违逆竹岑,垂头丧气地低声应道:“哦……”
    “慢着!”我委实见不得这样可爱的少年可怜巴巴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便要阻拦。
    “慕姑娘这是……?”
    “咳,小五虽然阅历不足、经验不够,但他贵在有满腔治病救人的热情。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凡事都无一蹴而就的可能,更何况是行医救人这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之事。可若是一味否定,只会打击到他的自信心。竹先生,你身边只有小五一个弟子,足见对他的重视。何不给他一次机会?你若还不放心,在旁监督纠正就是了,如此可好?”
    小五眼巴巴地瞅着自家师父,见对方不为所动,又怯怯地偷瞄了眼一派淡然仿佛事不关己的沈时偃。转向我时,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感激。
    竹岑疏淡的眉间蕴结着几分不耐之意,却仍耐着性子解释道:“慕姑娘所言极是,可在下并非是信不过小五的医术——行医并非儿戏,慕姑娘体质特殊,还是莫要冒险得好。”
    听到“体质特殊”几个字,我猛然想起自己体内余毒未清、只是暂时用药抑制着。胸口倏地窒闷,再也笑不出来。只闷声垂下头,将冰凉的双手埋进毯子里。
    “小五,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先生。”
    我有些歉疚了看了眼小五,少年似是察觉到我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小鹿般清澈的眸子似乎蕴藏着善解人意的魔力。
    我苦笑一声,用口型无声地对少年道了声谢。
    竹岑向前一步,弯腰做出“请”的手势:“慕姑娘,请随我移步内室。”继而面向沈时偃,微微施礼道:“在下要专心为慕姑娘治疗了,请王爷先行回避。”
    沈时偃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本王还有军务在身,先行一步……你——”
    “嗯?我?”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明日早些过来,莫让本王久等。”
    沈时偃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翩然离去。徒留满室哗然……
    我强行忽略周围的火热目光与议论,硬着头皮进了内室。
    “慕姑娘,请把手放在脉枕上。在下为你把脉。”竹岑若无其事地将玉枕推了过来。
    “有劳先生。”
    【少顷】
    竹岑提笔蘸墨,在砚台上轻轻一刮,写起了药方。
    我好奇地探头细看,只见字迹工整,和我见过的许多专家名医洋洋洒洒潦草难辨的硬笔字完全不同。不由得暗赞竹岑做事一丝不苟。只是这药方上的药,都是些普通的清热中药,无甚特别,莫说是让小五试手,哪怕是我自己都能根据最简单的药理配出来,不知竹岑为何非要坚持亲自“上阵”……
    “柴胡、葛根、羌胡、半夏、黄岑……都是普通药材嘛。”
    “慕姑娘懂医理?”竹岑略表诧异。
    “哈,自小体弱多病,时间久了便也略通些医理,谈不上很懂啦。”
    “如此正好。你可看得出这药方的不寻常之处?”
    “诶?这个‘贝璃粉’是何物?”
    “呵,是我自制、专抑你体内噬蛊之物——你可知,你现已是百毒不侵之身,普通的草药不但于你康复无益,还会损伤脾胃,若无这味贝璃粉作引,恐怕伤及内脏。”
    “这样啊……”是说我抗药性很强、百毒不侵且服药无用的意思么?“所以你才不许小五替我诊治吗?”
    “……嗯”竹岑搁笔,“我倒不知,慕姑娘何时竟与将军有了此等交情?”
    竹岑的问话看似戏谑,面色却肃穆冷然,我忍不住叹气:“竹先生多虑了,将军不过是将我留在身边以便使唤罢了。”
    “哦?”上扬的尾音里,嘲讽不言而喻,“将军身边怎会缺人伺候?”
    “随你信不信吧。依我看,将军许我近身伺候,不过是想随时注意我的动向罢了。”我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道。
    竹岑沉吟片刻,似是接受了我的说辞:“将军可不像殿下那般单纯好骗,奉劝你好自为之,莫自寻死路。”
    我甚为无语:“……小女子有自知之明,不劳竹先生记挂。这便告辞了。”
    “嗯,此药每副熬三次,每日早晚饭后各服两次,一日内退热、三日内便可痊愈。”竹岑将药方递给我。
    “谢谢您嘞!我去帮小五煎药!不必送了!”我掉头就走,强忍着满腹牢骚。
    啊,脑仁疼!本来还想感谢他这段时日的悉心医治呢,真是妥妥的话题终结者、直男癌,看谁都是心怀不轨的细作,没救了!
    我直奔外间,将药方交于小五。少年手脚麻利地包好药给我。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我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在小五的指导下拿着蒲扇扇火煎药,自力更生。
    二人在烟熏火燎中你一言我一语,话题皆围绕着少年心中高风亮节的竹先生。终于,经过小五一番苦口婆心、“洗脑式”地劝解,我总算是勉强认可了竹岑在医术上的造诣和仁善之心。只是,惟愿他这位先生能早日放下对小女子的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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