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止在天圣剑宗住下后,倒也安分,在别院中做着逗鱼遛鸟的营生,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的石隙,灌草后面负责监视的弟子将头往下低了又低。
这反倒让宁止安心了几分,自己这不速之客,若毫不设防,未免也太让人看轻了吧。正想着,门外走进来一人,面相上倒和他有些相似,一样的桀骜,一样的舍我其谁。
“阁下来错地方了吧。”摆放鸟笼的架子前,宁止对着笼内的金丝雀吹着口哨,轻轻拨动鸟笼“我并非剑宗弟子。”
来的人一脸淡然“爻天派宗主子侄,宗内八奇子之一,内门最年轻执事,这等优异,可是宁止,宁师兄?”
宁止停下拨动鸟笼的手,轻轻回头,那人轻身一拜“天圣剑宗内门弟子,方朔翌拜见!”,宁止轻呵一声“你这人倒是有趣,我们不同属一门,何来的师兄师弟。”,方朔翌毫不在意,收起手中摇扇“天下修仙皆是一家,只是侧重不同罢了。”
宁止显然来了兴趣“那你说,那家的更好一些。”,又是试探,方朔翌眼神有些变动,轻咬牙关,将心中的不快压下“真不好说,只能是平分秋色。”,宁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确实如此,四大仙门为了这个平分秋色,可是煞费苦心,又是我们这些小辈所能分说的。”说完还不忘轻笑。
看着宁止那不怀好意的笑,方朔翌也只能干笑两声“所言极是,俗话也说,所观亦可所感,宁师兄可愿移步,看一看这天圣剑宗的地貌人情。”
果然,能在这仙门立足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不远处的弟子,都不用躲在暗处,若宗内弟子对他不利,那便是保护安全,若自己有任何异动,那就是居心叵测了。
现在这个方朔翌,有同样的心思,他无法拒绝,想要名正言顺地走在剑宗内,他必须欠下一个人情。
顿了顿,宁止一脸的乐意之至“那再好不过了。”,方朔翌侧身作邀,宁止轻轻点头,率先向外走去,一脸的阴谋得逞证明了宁止的猜想。
刚一出门,宁止也感受到了,那几个弟子立刻少了两种气息,这足以印证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宁兄也真是的,剑宗林舍没有过万,也得上千,怎么选择这处。说不上内门,又算不上外门。”方朔翌紧跟着出来,同样看着不远处。
“我这人喜欢清净罢了,若不是方师弟邀请,我也是不会出这道门的。”宁止客套着,各怀鬼胎的人,反而更像是老友。
“生在宗门,能有这样的心态,也真是难得”方朔翌笑了笑“不如先去晓天峰,同为衍阵,应当有更多话题才是。”
“此言差矣,我只是抱着观摩学习的态度而已。”宁止请示方朔翌带路,倒也彬彬有礼,只不过,这相互之间的试探,注定两人只能各取所需。
晓天峰上,一如既往,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杂乱,众人井然有序地忙活着,步伐却有些匆匆,五长老看着一切,不时低沉地叹息,嘴里念叨“辰沛,去帮为师沏壶茶来。”,秦柱子应声,有些吃惊地看着长老“夏老,这已经是第四壶了,仙人可以不近五谷,难道也……”,五长老一阵心烦,骂骂咧咧道“去去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秦柱子脖子一缩,心中已有了骂声,表情古怪却还是扭捏着身子去办了。夏正诚眼神清澈,目光一直盯在秦柱子的身上,直至秦柱子在拐角消失,他才敢佝偻着腰杆,以最放松的姿态喃喃道“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们撑到几时啊。”仿佛在这一瞬间,身为五长老的他,又老了几岁一样。
“师尊,有人求见。”门徒进门通报,那一丝的松懈立刻又在夏正诚的身上消失,他挺了挺身子,干咳两声“晓天峰就这么见不得人,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需要向我通报!”,那弟子急忙摇头“那人弟子不识,并非本门弟子,是和方朔翌一起来的。”
用不着猜,夏正诚已知是谁,也在情理之中,五长老随意地说道“让他们进来。”,以阵法见长的仙门,他当然得来这晓天峰一趟。
方朔翌和宁止进来,也是秦柱子端着茶盏走出的时刻,两人还没来得及拜下,夏正诚抢先开口“辰沛啊,这是爻天派来的客,是该迎?还是该送?”
秦柱子整日在晓天峰上度过,也沾染了些仙气儿,更何况他也并不笨。“来者是客,岂有不迎之理。”秦柱子看向宁止,同是修习阵法,那点气息,他还是可以感受到的。
“这位仁兄,请用茶。”秦柱子尽显大度,茶盘上的茶盏颤抖着朝宁止飞去,盏与托之间的轻擦,发出悦耳的声响。宁止刚伸出手,茶盏四碎,盏内的茶水却一滴未洒,形成一个壶状,晶莹剔透,茶叶还在汤水中飞舞。
停顿了一下,宁止的手继续前伸,眼中笑盈盈的神色丝毫不减,提起由茶水组成的壶臂,右手轻握,拈花相对。手中未见有杯,却也倒了八分茶水,轻泯一口“嗯,好茶。”
抬头,秦柱子却先拜了下去“失敬了。”,宁止淡然一笑,傲气已然被他藏的很深,但这试探,未免也太过儿戏。正直得意,忽然间,他猛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一顿,轻笑已僵在脸上,夏正诚迟迟未动,他心中顿时明了,好一个无中生有。
先前不是试探,茶盏中虽有阵法,但也不过是一阶小阵,为的也不过是摧杯而已,杯子在他手中碎裂,碎杯已是一罪,茶水已无盛皿,当着主家的面将茶洒在地上,便是不敬,这又是一罪,宁止目前已是骑虎难下,还未成事,便已经落人话柄。
方朔翌更是为难,现在他完全插不上手,更何况还是他带宁止来此,怎么看都像是五长老的同盟。气结之时,夏正诚终于开口,以教训的语气对秦柱子说道“当为师看不出来?人家是爻天八奇子之一,怎可如此戏弄!”
说着,撤去宁止掌上的茶水,挥手取出一副新的茶盏,将茶水盛放。“弟子顽劣,见笑了。”夏正诚笑脸赔着不是“进厅再叙吧。”,宁止咬着牙,每一句话都在骂他,他还必须得云淡风轻,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坐在会客厅,更是如同针毡。
夏正诚手捧茶盏,盖子和杯壁轻轻接触,发出清脆的声音,宁止的心脏仿佛也在跟着跳动,轻泯一口,显得气定神闲“小侄儿也该来我这儿坐坐了,这徒儿,怎么教都教不好,正巧,你们可以交流交流。”
“如此最好,能和夏师伯的徒儿交流,也是一桩美谈。小侄儿自当感激。”宁止的脸都有些苍白,他什么时候吃过如此大亏。
寒暄过后,秦柱子毫不客气地指东问西,和宁止交流起来,宁止也只得全程笑脸,精神如同紧绷的弦,知无不言,没耍半点心思,生怕再落入什么圈套。
方朔翌坐在院内石桌前,也不知为何,方朔翌仿佛比宁止吃了更大的瘪,脸色铁青,全程无语。或许是气愤,人家宁止好歹还能被请进会客厅,他却只能在院内干等,就连续茶的道童也未曾见过一个。他的计划,算是彻底被打乱的零零散散,想到这里,他一阵气血翻涌,手上力道没有收住,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谢宁师兄的提点,辰沛真是受益良多啊。”秦柱子和宁止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师弟的天赋,让我汗颜呐。”宁止表情僵硬,却强忍着客套。“呦,都快忘了,方师兄还在等着呢。”秦柱子故意提高嗓音,向方朔翌走去。
“今日得见八奇子之一,也全靠方师兄引荐。大恩不言谢,以后用的着师弟的,尽管来晓天峰。”秦柱子一阵阔气,可那方朔翌真还敢再来吗?
皮笑肉不笑的,方朔翌起身“只是带宁止兄弟四处看看,尽一点地主之谊而已。”,略微有些名气的人,总伴随着盲目的傲气,宁止嘴角有些抽动,方才还一口一个师兄,现在改成兄弟了,还不是怕受到牵连。
“宁止师兄担得起天才二字,也只有方师兄能如此细致入微。即是四处看看,那就有劳方师兄了。”秦柱子客气地说道。“照顾不周,还是有些怠慢了。”方朔翌轻微摇头,满脸的歉意。这话是给说给宁止听的,想在这儿找回些颜面。
“别处风景是否依旧,还得劳烦方师弟带路。”宁止看了一眼方朔翌,扭头说道“那就不多叨扰了。”,“有缘再会。”秦柱子送客礼一到,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目送两人,夏正诚懒散地出现,“可有收获?”,“足够严谨,足够认真,也足够惊艳。”秦柱子给出了颇高的评价。“这是仙门第一阵宗的底蕴,你可有心思超越?”夏正诚半躺着坐在石桌前,手中酒壶还未放下。
秦柱子比以往都要认真,紧了紧拳头“必然!”,也在这时,夏正诚会心地笑了,重饮一杯,适时现达者,胜教数百遍。
两人下山,彼此的交流少了许多,气氛越是尴尬,方朔翌的心越是着慌,心里想着计划,眼前还得周旋,终于,他还是没能忍住“方才得事,我毫不知情,没想到一宗长老,居然……”,宁止反常地笑了“我并未放在心上,方兄可有净心的好去处,已经见方兄欲言又止好几次了。”
等的就是这一刻,也是没想到,宁止如此给自己台阶下。“当然有,后山的挽林溪,肯定符合宁兄的胃口。”方朔翌立刻建议道“此处可是天圣剑宗的奇景之一。”
人在离目标最近的时候,往往也是最为松懈的时候,没想到,一句话,能让他就此乱了方寸。
也确实,挽林溪确实是个好地方,林间翠竹茂密,幽兰际会随处可见,十二仗飞瀑自虹间飞流直下,怪石嶙峋错落有致,乱石间一汪清泉轻舒柔缓,尽显媛态。若是细看,林间每一片树叶,都是顺着溪流的方向,如同指路一般。
人烟罕至,却在此时,一位少女站在溪边,朝着溪流扔着石头,水花四溅,就算被溅湿了衣裙,她也毫不在意。似乎察觉有人来了,她望向一旁,正巧看见方朔翌他们。
由于之前的不愉快,少女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躲的。“她好像很怕你似的。”宁止半开着玩笑。方朔翌一阵心痒,本来是一件美事,却让一个外门弟子搅了局。“有过一面之缘。”方朔翌轻声说着,怎么都感觉有一股不甘之意。
“方兄想要的,还不是招手既来?”宁止有些古怪地问道。“不提也罢。”方朔翌依旧淡然,但这句话,还是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三人都许久未动,一阵风吹过,宁止突然开口道“光天化日,跟着一个小姑娘,可是很不雅的。”,林间又显出一个人,那小姑娘顿时没了紧张感“大哥哥!”,说着朝林间那人走去。
“姑娘小心,可别轻信他人。”宁止高声说道,小姑娘走到林间男子身边,下意识地挽起那男子的手臂。转身说道“坏人!”
“任天笑!”方朔翌下意识地咬牙,坏自己好事的,就是林间男子。林间男子也看向他们这边,心中怒火,顿时便烧了起来。
“我不管你是内门弟子还是身有靠山,别动她!”语气也是一阵低沉,任天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修炼之余,任天笑最满足的便是看着这个女孩,正巧,又遇上了他们。
“一个外门弟子,修为竟让我也有些看不懂。”宁止眯了眯眼“若和我们一样,能多修炼些时日,不知……”,“外门弟子,终究是外门。”方朔翌立即反驳,眼睛没离开过任天笑。
“不见得,凤凰扔在鸡窝里,它依旧是凤凰。改天还要好好结交一番。”仿佛是没感觉到方朔翌的怒气一般,宁止认真地说道。
“哼!”方朔翌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挑衅内门弟子,谁给你的胆子。”,“无意与你起争执,我要的,是你不能动她。”说着,任天笑手已经摸上了刀柄。
意气之争已经不可能收场,方朔翌却被宁止拦住“宗门禁止私斗,我想天圣剑宗也不例外。”
“宗门之事,旁人不得插手。”方朔翌甩开宁止的手,若是退了,第一个小看他的人,恐怕就是宁止。
看着冲了上去的方朔翌,宁止拍了拍袖口,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怎么可能去做那些没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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