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府卫专心地站在齐府大门口,目视前方,绝不斜视,周围看上去一切照常,人迹罕至的偏门也没什么动静,时不时有流浪猫、流浪狗围在一块打闹。
这齐府内明显要喧闹不少,诸多府卫匆忙地穿行聚集在庭院,看那阵势似有什么重要事情宣布。只是这些人的穿着颇为奇怪,所有人都脱去属于府卫的轻甲,换上了各自的便服。
只见到齐浪抬头挺胸地就站在众人面前,神情颇为凝重,嘴巴张张闭闭在说着什么,两只手上下动作,也颇为不安分。因为距离的关系,林逸并不能听见,他不免心生疑虑,这齐府的动静也不小,怎么不见齐铭的身影呢?
正怀疑间,齐府众人突然又有了动静,在齐浪的指示下他们快速走府,或单独、或三两成群,就不一道行动,次序也没有任何规律。出府后的众人迅速分散开,一下子就隐入街道上的人群,分明就是在刻意地减小动静,尽量不声张。
齐浪走在最后,他只领了两个贴身护卫就朝城门口出发过去。
林逸没有犹豫地紧跟上去,只是途经齐府时,对齐铭的下落依旧心存疑虑,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这一看,就见到在半开的木门里,几个家仆正穿行其中给齐铭穿戴着衣物。同时,有两驾马车悄无声息地等在偏门处。
看一眼齐浪等人,发现他们速度并不快,林逸就多长了个心眼,靠近齐府想要看看清楚,又见庭院中不少家仆行色匆匆,十分忙碌地准备着各种东西。
仔细一瞅,不免让他是疑心大起,棉单被褥、枕头窗套等物井然有序地摆在地上,除此以外,还有崭新的锅碗瓢盆什么的,总之是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边上还放着几个空箱子。
数秒后,齐铭走出,身为户部侍郎的他,身上穿的都是粗糙的麻布衣服,完全是一副百姓模样的装扮,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准备的东西:“出发。”
“是!”众多家仆立刻上手,把东西非常迅速地装箱,确认完毕后匆忙搬到偏门处的马车上。
这两父子一系列的操作把林逸给看得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明白他们的葫芦里面是卖的什么药。不过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朗,齐氏父子看这架势应该是去不同的地方,林逸孤身一人,又不会分身之术,只能选择一个紧跟着。
只是两架马车和齐浪相比,应该要慢上不少。想到这,林逸把当时身上的所有钱都匆匆交给到路边的一个乞丐手里,并承诺,只要他跟上,事成之后还有报酬。
乞丐本来就挺缺钱的,现在动动腿就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更不用担心他的脚力,以前偷东西逃跑,有时候快得甚至连骑马也追不上。
林逸点着头,迅速把钱塞给他:“别浪费时间,快出发!”
“好嘞好嘞,都听大爷您的!”乞丐从地上跳起,一边数着银两一边迅速跟上马车。
解决了齐铭的问题,林逸立刻朝朝城门的方向追上去。
另一边,明邝从进入小黑屋到现在为止虽然只被抽了五鞭,除了脸上的一鞭,剩下的都在身上。可衣裳已经被抽破了,露出皮肤上鲜红的血印,每一鞭都是彻骨的疼痛。
又一鞭下去,凌厉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数遍,即便明邝紧咬着牙关,尽量不喊出声音,可脸上扭曲的表情以及紧绷着的脖颈处暴涨的青筋,无不说明一鞭之用力。
明邝也是痛苦,行刑的士兵反而是越来劲,讥笑的声音连绵不断:“唉,你说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惹不该惹的人,可惜啦。”
一口鲜血从明邝猩红的口腔中吐出:“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们。”
“还嘴硬!”士兵怒斥一声,又是奋力地一鞭。
要说这几个士兵从带走明邝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开口问过“非礼”的事情,一直都在行刑,这哪里是在审问,分明就是在泄愤,或者说,单纯是在折磨明邝罢了。
如此蛮不讲理的行为,就连他们自己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一士兵眉头紧锁地将持鞭的那人拉到一旁:“差不多行了吧。那个人只让我们下轻手而已。你这样不怕把他打死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因为房间不大,哪怕交流的声音再小,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士兵间劝说的话刚传入明邝的耳朵里,便引他一阵发笑。持鞭士兵本身还觉着说得有些道理,打算先停一下,自己也好休息休息,可明邝的笑又一次把他弄得恼火,紧握着长鞭就要上前。
“真当他会护着你们么?从一开始,你们几个就已经是弃子了。”明邝靠在椅子上,稍显疲惫地看着士兵们,不规律的呼吸颇为吃力。
几个人被明邝的话稍微有些唬住,方才劝说的士兵立刻凑近过来:“你什么意思?”
“真要护你们的话,为何不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不就是担心说了之后,你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嘛。事情一旦败露,不管你们怎么狡辩,他只要咬死不承认和自己有关就好了。到时候,惩罚我的目的不仅达到了,他自己也能安然无事,两全其美。而你们,只能像壁虎尾巴一样,被当成弃子抛弃。”明邝刻意地将嗓音拉低,眼睛也睁得大,语气和神情都表现得有些骇人。
虽然身上依旧很疼,但看着这些人迟疑的神情,他有一种莫名的快感,一种光用语言就将别人击溃的快感,他神情逐渐放松下来:“现在再后悔,晚了。”
他的话停下许久,房间里面安静得很,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敏锐地凝视着士兵。他们的表情几近凝固,面面相觑,打明邝对他们来说只是听命行事,本以为明邝只是个家中有些小钱的人罢了。
可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再看看他那令人瘆得慌的表情,几人心里不免慌张起来。门外突然传来非常密集的脚步声,屋内的士兵心中突然一惊,再一看明邝,他正闭起着眼睛,镇定自若的神情看得人后脊发凉。
“翟公子,这里就是我们平常审讯的房间。”城门守将谄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脆弱的木门直接被踹开,几十个身影直接冲入进来。
烟尘散去,翟陇正站在门口。
此前凄临溪将此事告知明安和翟散的时候,他正好也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为了避免太过声张,身为父亲的明安和翟散都不能现身,此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翟陇的身上。
两人来了个对视,明邝吃力地一笑,翟陇对他只报以凝重而无奈的表情,他二话不说径直走入,迅速抽刀,屋内闪过一抹寒光砍断麻绳,将明邝搀起。
城墙守将只是扫了一眼狼狈的明邝便将他认了出来,顿时大惊,根本不敢多有一分一秒的对视:“怎么回事?!你们TM知道他是谁吗!”
“啪”的一声,守将用力地一掌,打在手下士兵的脸上,又冲上去把持鞭的那人踹到角落里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其他几个士兵跪在地上始终低着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翟陇眉头紧锁地仔细打量明邝的伤口,久久无言,又看了几眼将他带来的几个士兵:“这几个人怎么说?”
小屋内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几个士兵跪着冲到明邝的面前捧着他的双脚,不停地磕头、求饶,磕头、求饶……如此反复。
“咚咚咚……”磕头撞地的声音接连不断,几人脑门甚至磕出了血,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其中最激动的当然要属方才抽鞭子的那个士兵。他的上司也不敢吱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要不然留一个,说不定以后有用。”翟陇一脸厌恶地看着几人,用拇指捋一捋刀锋,凑到鼻尖嗅着。
在万分紧张,气氛也几近凝固的时候,明邝倒显得放松,去到角落的水桶洗了一把脸:“留着有什么用啊,小柔都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们就算指认,那齐浪肯定不承认啊,直接把责任都推给他们,要是再反咬一口,你怎么办?”
翟陇右手握着刀柄,眼睛敏锐地扫视,把刀锋轻轻架在几人脖颈上:“那要不然……都杀了。”
“啊!”跪着的士兵里有一人突然惊叫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明邝并未答应,走到一人面前蹲下身子:“刚才说不要下重手的,是你吧。”
“是是是!正是在下!还请公子饶命啊!”他双手死死抓住明邝的鞋,不停发出啜泣的声音,缩着的身子一直在发颤,他的脸已经是涕泗横流,又是一记重磕在地上,地板都被磕出了裂痕
“留他一命吧。”明邝轻拍士兵的肩膀,虽然表情冷漠,但并未太过追究。
另外几个全程没动手的人,明邝并未过问,只是让城墙守将看着办。
毕竟这几个人的确是奉命行事,做还是不做很多时候也由不得他们,罪魁祸首是齐浪才对。但这并不意味着,方才的事情就当无事发生过一般,明邝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审案子的时候很少会掺杂私人感情。伤害到他的人,他肯定十倍百倍地奉还。没伤害到的话,他也不会小心眼地死抓住不放。
至于动手的那个士兵,明邝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就在这里,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我记得你是打了我一拳,踹了我一脚,抽了我几鞭,对吧。”
士兵五体投地的身子疯狂发颤,急促的呼吸声非常明显,嘴巴里面不停重复着自己有多无奈、多倒霉;策划这事的人,齐浪,也被他一五一十地尽数脱口而出。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名字对明邝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他又说他上有父母要赡养,下有孩子要照顾……总之是各种能开脱自己罪责的话,都从他的口中连绵不绝。
听着滔滔不绝的话术,明邝的神情放松,也是轻拍他的肩膀,突然摆出一副十分欣慰的模样:“你可一定不能死啊!”
士兵不明白这话其中的用意,但至少字面意思上他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看着明邝稍微笑起的神情,他自己也喜出望外,连连道谢,磕头跪拜的频率和程度比之前还要夸张不少。
看他这个样子,明邝冷笑了着招呼守将过来:“把他的双手双脚都给我卸掉,然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千万不能让他死了。明白么?”
明邝没有多余的表情,单纯的笑,很阴森,眼神让人不敢直视,深邃得好似无尽的洞,加上屋内潮湿以及急促的呼吸声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守将强行吞咽一口口水,颤抖着声音应了下来。
关于这个士兵的家人,冤有头债有主,明邝并未牵连过多把事情做绝,派人送了些钱去,补偿了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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