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些时候,在陈郡城外的一处山脚下,齐浪立马而停。就在面前不远处,先前离府的所有府卫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姿态相当谦恭,颇为严肃。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他的鼻子特别大,眼睛细小,还有乌鸦般的大嘴,笑容在他脸上看上去十分得意,眼神则颇为奸诈的感觉。翻身下马,他迅速地扫了一遍众人:“动手吧”
为了不声张,众人紧闭起嘴巴,不约而同地点头,朝身后不远处的一间木屋前进,动作非常迅速。
“记住!千万要小心!不要大意!”齐浪的笑脸瞬间收敛,表情阴沉下去。
一处山坡上,林逸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距离木屋较近,只有短短一二十米的样子,整个身子都被他深埋在草地里,甚至还往身上丢了不少泥土,仅露出一双眼睛和用来呼吸的鼻子,目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尽管周围四下无人,可就连呼吸他也下意识地控制着减缓。
这种情形,他早就已经习惯,他是明邝最信赖的人之一,自打跟着明邝去了大理寺,这事就没少干过。
常常明邝审问到关键时候,他都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让犯人独处,林逸就躲在一旁观察犯人的一举一动,以此让明邝做出推断。有时查一些较为困难的案子时,正面找不到突破口,也需要林逸进行长时间甚至几天的细微观察。
最夸张的一回,明邝让他去调查一个有嫌疑的乞丐,可那人自打头天就一直待在一处破庙里,几乎一直都在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像一具冰冷的死尸,饿了就嚼两口囤积的野菜。
林逸当时也是和今日一样,躲在庙旁的山坡上,将自己完全深入土泥之中,距离那个乞丐仅有十米不到的距离。刮风下雨是雷打不动,一连数天都是如此,竟真的一点都没被乞丐察觉。
明邝当时问他观察的过程,林逸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不过,明邝因此对他的信赖更甚从前,有什么事情大多时候第一时间都找他。这回,林逸也不想让明邝和青楼那天一样,再一次的失落。
“准备好了没?”齐浪声音低而急促,小心翼翼地招呼着府卫,他弯着身子率先出来,四下张望贼眉鼠眼得像个小偷。
他比任何人都要警惕小心,因此尽可能地提防起周围任何一个小动静。这事情办成了,上面的人绝不吝惜赏赐,尽管平时他也会收到一些奖赏,即便他什么也没做。当然,换做其他的大多数人恐怕都不会对诱人的赏赐表示拒绝,他也明白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收揽其心。
自打他开始办这事也有好几年了,如果事情败露,他自己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可整个齐家却会受到相当大的冲击,甚至是整个涂国的疾风怒火都将倾注在脆弱的齐家。
所以在办这事的时候,他是不得不万分上心,为了万无一失,保险起见他还从怀中里拿出银票,挨个分发给每一个府卫,就是让他们能够专心再专心,小心再小心。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面对主子突如其来的示好,一众手下敬领以后,纷纷整了整衣物,整体状态要比先前更加上心。
“走!”齐浪把木门完全拉开,匆忙地招呼着众人出来。紧接着几十个府卫聚集在一块一同出屋,脚步沉稳而缓慢。
可接下来看到的,却让林逸彻头彻尾的搞不懂了。视线中,府卫的正中央保护着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箱子,可那箱子,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左看右看也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个普通的箱子竟然要这么多人进行严密的保护?估计也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这群人吃饱了撑的。林逸清楚这群人当然不可能这么无聊。要么,这箱子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联想到先前在青楼所见,他因此更加确认了箱子里的物件就是黄金。
只是,他还有一点感到奇怪,既然是黄金,那转移起来应该十分匆忙才对,可看这群人不仅是脚步实在是太慢,而且这一趟就不慌不忙地运送一箱,是不是太少了。
可能是因为黄金太过重要,如果一下子转移太多不光容易分心,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万一出了意外,亏损可不就是简单的一个箱子了。这是他能够想通的唯一解释。
因为木屋周围留了几个士兵来回巡视,靠近不得。林逸便小心起身,迅速跟上转移的队伍过去,虽然队伍的移速缓慢,可他依然全程紧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生怕就是一个不注意寻不见了人影。
“来来来!喝些汤药。”明安匆忙疾步走入房间,眼神全然锁定在双手捧着的药碗上,还不忘吹上两口,生怕儿子入不了嘴被烫到,凄临溪紧绷着脸跟在身后,这药本来是她来送的,只是在厨房熬药的时候老爷就率先抢了过去。
明邝此刻正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翟陇在他身旁查看着伤势的具体情况。
明安着急地刚把药放下,紧接着对儿子上下其手,这看看那摸摸:“伤怎么样了,可不可以走路啊?”
“哎呀,爹。我腿没受伤,你放心好了,我没事。”明安抿着嘴,对于心急如焚的父亲有些无奈。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在就惹上这些事!你还背着我做了什么!”明安情绪激动地抱怨,口水也喷出不少,
“我告诉你!以后不准擅自行事,听明白了么?就算不和我商量,也一定要提前告知我!知道嘛!”他的虽然情绪激动,但话音刚落,皱着的表情又变得温柔起来,
“知道啦!爹,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明邝听着只是连连点头。
“不不不,我不走,我要在这看着你!”明安连连摆手拒绝,嘟囔着嘴赌气坐在一旁,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
看着稍显孩子气的父亲,明邝欣慰而无奈地笑了笑,他想伸手端药碗喝,却是无力,手臂被包得臃肿。翟陇倒也是放得开,顺手接过药碗喂给他喝,有些烫了,翟陇稍显老气的脸上还会露出小心翼翼地抱歉,再悉心地嘟起嘴小吹一下,两人都不免宽心一笑。
别说,乍一看倒还真是有些亲密的感觉。
一个府卫脚步匆匆地跑进来:“公子,方才有个乞丐送来了这个。说是林逸交代他这么做的。”
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到林逸这个名字,明邝不免心中一惊, 催着翟陇赶快把东西拿给自己。
那是一张破纸,皱皱巴巴的十分陈旧,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七歪八拐地用碳石画了条河,旁边零散坐落几个小房子,其中一处屋子还用力地点了好几下。
对这莫名其妙的玩意儿,除了明白这是个地方以外,几个人都看得一头雾水,来来回回捣鼓数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正当几人围在一块仔细钻研时,林逸从外面匆忙赶了回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众人就询问他这破纸的意思。
老实说,虽然这件事情是他交代那个乞丐办的,可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人竟会用这种方法记录下来,面对破纸他也看得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一时间解决不了,那就暂且放下,因为林逸可是有实打实的消息要告诉他们。只是顾忌到一旁的明安老爷,他阐述得扭扭捏捏,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迟迟说不清楚。还是明安再三表示不必在意自己之后,他才是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此前,林逸紧跟齐浪的队伍行进,许久之后才回到城中,发现那些人将箱子送到了城东的一处仓库里,奇怪的是,面对这至关重要的黄金,齐浪并未派太多人严加看管,仅仅留下两人而已,其他人则先回府稍作休息,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出城去护送第二个箱子。
当时的明邝几人觉着,可能是齐浪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所以没有留太多人。
听完整件事情的过程,再想想齐浪一行人对箱子奇怪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众人都觉着箱子里面放的就是黄金。虽然对于回府休息这件事几人还想不通透,但这么一直干想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动出击,方能洞悉全局。更何况,自以为是的齐浪估计还以为明邝此刻依旧在小黑屋里受审呢,拖得越久,这事越麻烦。
看着明邝跃跃欲试的样子,强行动作的身体好似已经忘了才刚受过伤,明安这个做父亲的当然不能任由他们胡闹,一旦有所疏忽,说不准又是带着一身伤回来,说难听些,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
看着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十分决绝的父亲,明邝并不多解释,冲着翟陇偷偷使了个眼色,他就心领神会,跑到明安面前:“明叔,我爹有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你说。”一听是翟散,明安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马上来了精神,可不敢怠慢。
翟陇则将他拉到一旁:“这事得悄悄和你说才行……”
眼看时机成熟,明邝一掌拍在林逸后背上:“走!”
话音未落,林逸一把将他背在身上冲了出去,明安刚反应过来正要追,一旁的翟陇也匆匆忙忙地跑出。
大堂里一下子只剩下凄临溪在小心地收拾着药碗,明安抿着嘴无奈地瞅了她一眼,颇为尴尬。当他转过身去,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唉……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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