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少年时

    
    孙世垚并不是不追求谢颖了，而是那半年他并没有待在学校里。
    谢冲公派留学回来，比以前更有派头，孙世垚崇拜不已，回家就告诉了父母。
    孙世垚的父母万分惊喜——咦，儿子居然有了崇拜的人？
    还是现实生活里的人？
    他崇拜的人，留学去了？
    那还等啥？安排安排！
    家里有钱有人，让儿子当个交换生，那不是太简单了吗？
    孙世垚前天晚上还做着跟谢颖一起游山玩水的美梦，第二天一醒来，睡眼惺忪，就要面对被家人送去留学的现实了。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确定自己不是徘徊在梦中梦。
    孙世垚英语不好，粤语更是一句都不会讲，稀里糊涂地就到香港了。
    留学材料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学校是怎么联系成功的，他全都不知道。
    在香港稀里糊涂地待了半年，几门功课差点儿都是不及格，幸好他态度尚可，从没缺过课，教授们仁慈地放了他一马。
    一放寒假，孙世垚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回家的机票。整个留学过程，都是稀里糊涂。
    他感觉愧对父母，因为父母花了很多钱，可他的成绩却不尽人意。
    父母不甚在意，反而对他说“辛苦了”。有这半年的交换经验，以后不论是找工作，还是申请国外的硕士，这都是加分项。
    孙世垚当即表示不想再到国外去了。他胸无大志，并不想如何出人头地，也不想过得太辛苦。
    他想当独立摄影师，开个咖啡店，平稳安逸地过一辈子，这样就很好了。
    他的父母希望他有远大志向。孙世垚这一辈的孩子，哪个都比他有出息。孙家那么大的家业，孙世垚得有能力继承才行啊！
    孙世垚却跟父母说道：“我很佩服那位谢大哥，他是艰苦奋斗的典型。可是……我只是崇拜他就好了，我没法活成他的样子，更不能像他那样拼命。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没法成为你们的骄傲。”
    孙世垚的爸爸很着急，可是孙妈妈却说道：“你有勇气过你想要的生活，这样就很好了——老孙，咱们这么努力地工作，不就是为了让儿子轻松一点吗？儿子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这么多年来，孙世垚积攒的零花钱和压岁钱，足够他开一家咖啡店了。
    在2006年的春节到来之前，他就在港城寻找店面，着手创业了。
    等谢颖一回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来城找她。为了不摆阔，不让谢颖产生距离感，他没有坐家里的豪车，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
    在见到谢颖的那一刻，他开心地说道：“坐出租车很快，还更自在，不用跟家人交代我去哪里了。”
    “你家住在港城东边的别墅，打车到来城，花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不到五百。”
    ……
    谢颖默默抿了抿嘴唇。
    她能说啥呢？五百块钱都够她吃一个月食堂了。
    在见到谢颖之后，孙世垚的嘴巴就没合上过，一直咧到了耳根。
    谢颖打趣道：“你又回来看望你四姥姥？”
    “不是。”孙世垚双手插兜，收敛起笑容：“四姥姥在秋天的时候去世了。”
    “啊……节哀……我不该拿这个开玩笑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无疾而终，大家都说她有福气。”孙世垚诚实地说道：“以前我也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看看她，跟她的感情并不算深厚。只是……以前老是拿她当挡箭牌，借口看望她，实则跟你见面。想起这些来，就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我一定要到她坟前烧个纸，悼念老人家。”
    “嗯……你倒有情有义。”
    外面太冷了，没有四姥姥家可以去了，孙世垚站在楼栋外面，没有走的意思。
    谢颖不想跟他压马路，便随口说道：“要不，你来我爷爷奶奶家坐坐？”
    “好啊！”
    ……
    谢颖又没辙了。
    孙世垚一点儿都不怯场，也不害羞。像是等这句邀请等了很久了。
    走进楼道里，谢颖又说道：“我奶奶患有老年痴呆，我爷爷是个中医，所以家里既有老年人的味道，又有中药味，你闻得惯吗？”
    “当然！我也是姥姥带大的，我很喜欢老人身上的味道，有一股安全感！”
    ……
    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谢颖对他刮目相看。
    谢宏轩正在厨房做饭，谢颖在和奶奶包饺子。谢宏轩还记得孙世垚，乐呵呵地表示了欢迎。
    冯玉珍完全没有印象，她眯着眼睛端详着孙世垚，然后慈爱地问孙女：“他是你对象？”
    谢颖拼命摇头，孙世垚却乐观地说道：“现在不是，说不定以后就是了。”
    谢颖瞪他，他也不退缩。
    冯玉珍没法擀饺子皮，包馅的时候，手也哆哆嗦嗦的。孙世垚洗了手，过来帮忙包饺子。他勉强把饺子皮给堆了起来，捏了一个四不像的饺子。
    包完了，他还笑眯眯地跟谢颖炫耀：“好久没包了，我这手艺还可以不？”
    谢颖嫌弃地说道：“待会儿下到锅里，可别烂了。”
    可是谢颖却在心里觉得，孙世垚确实挺可爱的。
    “我来擀皮吧！”孙世垚说道：“你擀了半天了，胳膊都要酸了。”
    “你会擀吗？”谢颖不放心把擀面杖交给他：“这都十一点了，我爷爷奶奶吃午饭早，我们要尽快包完。”
    “我经常和我姥姥包饺子，我负责擀皮。放心，交给我嘛！”
    孙世垚擀得并不熟练，他不能一手捏着饼皮，一手滚动擀面杖，他只会擀一下换一个方向，谢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捏起一个饼皮，笑容灿烂：“你看，我擀好了！”
    一束阳光正好照耀在了他身上，显得他白皙而又天真。
    谢颖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谢颖故意大声说道：“你擀得太慢了！这样不行！”
    孙世垚好脾气地说道：“没关系，我加快速度就是了。”
    谢宏轩替孙世垚说起了好话：“小颖，人家小孙是客人，你不要那么凶，我们晚点儿吃饭又没什么。”
    孙世垚得意地摇头晃脑：“你爷爷站在我这边呢！”
    饺子刚包完，谢靖就回来了。
    上了初中之后，谢靖的个头快蹿到一米八了。孙世垚跟他比划着身高，说道：“下次来，或许你的身高就超过我了。”
    谢靖先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说道：“哥，你来我家，是以我姐男朋友的身份来的？”
    “哈哈哈哈……”孙世垚夸张地大笑：“你这小孩，还是跟当年一样直爽。”
    “谢靖，你不准胡说八道，当心我揍你！”谢颖假意冲弟弟挥拳头：“你管好你自己，少来管我。”
    谢靖不以为意，潇洒地说道：“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那可未必……”孙世垚说道：“你姐上的可是军校，平时是要接受军事训练的。”
    “得了吧！我姐跑三公里就没及格过，不知哭了多少次了呢。”
    谢靖的口无遮拦，让谢颖红了脸。
    谢颖非常要强，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可谢靖却当着孙世垚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谢颖一生气，便跑进了房间。
    谢靖被爷爷砸了后脑勺，他讪讪地跟孙世垚说道：“看吧，我姐的气量就这么小，你还喜欢她吗？”
    “你当着我的面揭你姐姐的短，她没打你就不错了。这还是你姐姐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怪可爱的。”
    谢靖耸耸肩——这家伙没救了，居然说生气的姐姐可爱？
    吃午饭时，谢颖已经消气了。谢宏轩开了一瓶老白干，邀请孙世垚一起品尝。
    孙世垚连连摆手：“爷爷，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能喝酒了。至少……在你们家不喝了。”
    “那为啥？嫌弃我的酒不够高档？这可是你爷爷酒厂的招牌啊！”
    “因为我不胜酒力，一喝酒，就容易闹笑话。”孙世垚腼腆地说道：“我知道，在咱们这儿，说自己不能喝酒，那长辈的印象分就会蹭蹭往下掉……但是我下定决心了，我不能再在谢颖面前出丑了。”
    谢宏轩便没有再勉强，欣慰地说道：“你这个孩子挺好，知道自己的缺点是什么，就尽量避免。”
    孙世垚还是腼腆地笑，谢颖却陷入了沉思——她曾经吐槽孙世垚明明不擅长喝酒，可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她说的话，孙世垚全都听进去了。
    她说的话，他都有回应。
    孙世垚说自己要开咖啡馆了，年后就要开始装修了。谢靖羡慕地说道：“哥，家里有钱真好，你想干嘛就干嘛。你只管策划，家人帮你出钱。”
    “钱嘛……确切地说，并不是家人给我出的。我上小学之后，每年的压岁钱我全都存了起来，花不完的零花钱也会存起来。存到现在，已经有十五万了。用这些钱租店面，搞装修，买设备，差不多能够吧！”
    谢宏轩说道：“你攒的压岁钱，在来城都能买套房子了。”
    “嗯……反正平时也不缺钱花，我爸妈给的生活费足够，衣服和电子产品都不用我买，我也没有烧钱的爱好，所以剩下的钱就存起来了。”
    谢颖插嘴道：“玩摄影还不够烧钱？一个普通的相机就够我一年饭钱了。”
    谢宏轩又替孙世垚说起了好话：“对他这个阶层来说，相机当然不算烧钱。小颖，孙同学虽然家境阔绰，但是他不乱花钱，也不跟人攀比，这个孩子，我看挺好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