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少年时

    
    寒假很快就到了，华天龙没买到回家的车票，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颖全然没有这种担心。班干部早就统计了返乡信息，班级统一订票。
    华天龙很是惊讶：“你们学校还有这福利呢？”
    “这种福利并不是我们学校独有的啊！很多学校都有。”
    “还是正经大学生好啊！”华天龙感叹道：“没有体验过大学生活，我啥都不知道。”
    “天龙，从这里回老家，要在省城倒一趟火车，要在火车上晃荡两天。太累了，我坐飞机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飞机票一定很贵吧？”华天龙如实说道：“我手头剩下的钱不多了，我好像还没有宽裕到坐飞机的地步。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坐你的飞机，我坐我的火车，能到家就行。你体弱多病，别跟着我在火车上受罪。”
    谢颖心头一阵暗喜——这家伙终于不执着地黏着自己了。
    事到如今，谢颖决定再推他一把：“天龙，文佳佳也坐火车回家，她的行李很多，如果你跟她同一天走，你在公交车上帮她提提行李，好不好？”
    华天龙把手揣进口袋里，说道：“你想撮合我和她，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我现在不想展开一段新的恋情。走了！”
    谢颖站在原地，一阵失落。
    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当华天龙提着行李上公交车时，一眼就看到了文佳佳。
    她坐在后半段靠窗的位置，她冲着华天龙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车上人挤人，华天龙提着行李，冲破重重障碍，才到了文佳佳身边。
    “真巧啊！”华天龙没话找话：“我费了好多工夫才买到了回家的票，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大概这就是缘分？
    文佳佳抿着嘴笑了笑。
    “华天龙，你把你肩上的包给我，我帮你抱着。”文佳佳说道：“车上人太多了，可能会有小偷。”
    “好。”
    华天龙不跟她客气，爽快地把双肩包递给了她。
    公交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华天龙感觉有人在他腿上摸来摸去，似乎想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可是华天龙一低头，那种被摸的感觉就消失了。
    或许……这辆车上真的有小偷。文佳佳帮他看管着书包，这让华天龙很感激，他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那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小偷游走到了后门，他悄无声息而又迅速地扒拉着一个屁股上的口袋。而被扒拉的那个人，看样子是一个大学生，他毫无戒备之心，插着耳机，只顾摇头晃脑地听音乐。
    华天龙目睹了这一切，紧张得腿都软了。
    小偷瞥了他一眼，他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躲到哪里去。
    不止一个人看到了小偷，可是大家都紧张地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也没有人提醒那个沉浸在音乐中的大学生。
    华天龙跟文佳佳对视，他不想让女生看到他眼里的懦弱，赶紧低下了头。
    “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平息了车内的吵吵嚷嚷。
    华天龙万万没想到，白净瘦弱的文佳佳居然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那个小偷。
    “你在偷东西！”文佳佳毫不畏惧：“你扒拉了至少两个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小偷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有证据吗？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如果我冤枉了你，那你应该急着澄清才是，而不是优哉游哉地来反问我。”文佳佳镇定地说道：“我就不信，车上只有我一个人目睹了你的行为！”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都想跟这件事撇清关系。
    文佳佳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小偷得意地摇头晃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锃亮的小匕首，冲着文佳佳亮了一下，他又把匕首塞回了口袋里。“小姑娘，别冤枉人，也别多管闲事，要不没有好下场，知道不？”
    文佳佳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她指着其中一个乘客，跟小偷说道：“你刚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我看得清清楚楚！”
    被指着的乘客却说道：“美女，你看错了吧？我身上没有钱。”
    ……
    这下，文佳佳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小偷笑个不停，只是笑容阴森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我也看到了。”华天龙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决定声援文佳佳。他指着小偷说道：“你就是偷钱了，不信咱们去公安局做个指纹鉴定！”
    小偷又狠厉地瞪着华天龙，华天龙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但是他并没有退路，因为车上全都是人。
    可是被偷的人却很害怕，他依然坚持否认：“就算偷，那也是他偷了别人的钱，跟我没关系，我没丢钱。”
    “我也看到了！”另外一个女生勇敢地站了起来，说道：“这个人就是小偷，他的确偷了钱，还偷了别人的手机。”
    只可惜，除了文佳佳、华天龙和一个女生之外，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小偷的罪行。司机听到了他们的争执，把车停在了站点，后门一开，小偷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待车子走远了，他还在后面比划着不雅的手势。
    车厢内涌动着一股压抑的沉默，文佳佳敏感地察觉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她不像刚才那么神勇了，而是像往常一样腼腆害羞，她受不了别人的凝视和指点，还没有到站，她便急着下车。
    华天龙拦住了她，将她摁在座位上：“你那么勇敢，你凭什么下车？”
    “我好像是在多管闲事……”文佳佳的眼圈红了：“根本没有人认可我的勇敢，大家都在笑我。”
    “我不会笑你，我很佩服你。”华天龙认真地说道：“如果谁敢笑话你，我就替你骂回去！”
    说罢，华天龙果真威严地扫视了一圈，没有任何人敢跟他对视。
    文佳佳又想哭，又想笑，再也没提下车的事。
    她旁边的人下车了，华天龙顺势坐了过去。
    “文佳佳，你刚才太帅了。”华天龙由衷地说道：“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自叹不如。”
    “也没有帮到人家，反而挨了一顿奚落。”文佳佳无奈地说道：“虽然我知道‘好心没好报’的道理，但是人心冷漠成这个样子，我确实没料到。”
    “绝大多数乘客都是普通人，都害怕歹徒报复。”华天龙宽慰道：“因为你的勇敢，很多人避免了被偷。他们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他们一定是佩服你的。”
    “嗯……你这么一说，我就开心了。”
    “谢颖一家就被歹徒报复过。直到现在，她家人都不太放心让她走夜路。”
    “谢颖跟我说过，那次她堂哥差点儿就没命了，她也受了重伤。看来，歹徒比我们想的还要猖狂。”
    “那是！所以啊，我更佩服你！你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怎么有勇气站出来？你就不怕歹徒报复？”
    “也怕，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文佳佳说道：“我爷爷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我爸妈都是部队的，我爸还当过战地记者，他们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
    华天龙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英雄之家，失敬，失敬！”
    “谈不上英雄之家，只是……我就是在那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所以我也理所应当地以为，我应该穿上跟父辈、祖辈相同的军装……我跟谢颖感情好，也是因为我们的家庭背景有些许相似。你肯定不知道，谢颖爸爸牺牲的时候，我爸爸还为他写了很多稿子呢！直到现在，我爸爸依然很佩服他！”
    “哇！那你和谢颖的缘分，也是不得了啊！”
    华天龙跟文佳佳说说笑笑，到了火车站，文佳佳的情绪也好了，不怎么低落了。华天龙谎称自己乘坐的火车要等很久才能开，所以，他能陪伴文佳佳一段时间，以免歹徒靠近她。
    文佳佳感激他的体贴，也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而且，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聊谢颖。文佳佳明显感觉到，华天龙对自己的关心越来越多了。
    华天龙是个实在人，虽然出了书，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文化人。他坦诚地说自己成绩并不好，在儒林街那个学霸云集的地方，他自卑地过了很多年。幸好他的父母很开明，从来都没有打压过他，他才能健康明朗地长大。
    “我爸妈对我要求超级严格。”文佳佳羡慕地说道：“在我们家，早上七点以后起床，那就属于睡懒觉，哪怕放假都不行；必须站有站样，坐有坐样，不睡觉的时候不可以躺下；错了不该错的题，就要抄写好几遍，然后再找同类型的题目练习；一次没考好，他们就会唠叨我很长时间，倒不是骂我，而是像审讯一样问我一大堆——了？玩游戏了？谈恋爱了？其实他们对我很好，我的物质条件绝对是班里最好的之一，但是我在家里特别压抑，一点儿都不想回去。”
    说完之后，文佳佳赧然一笑：“天龙，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你听烦了吧？”
    “没有，你对我敞开心扉，我特别开心！”华天龙微微叹息：“原来你的性格比谢颖还要压抑，真让人心疼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