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代表梦想的声音,在云端彼岸轻吟浅唱。
于是,在无数个日夜交替的沉沦之后,逐渐浮现出一丝残存的光芒。
今年青绿而又将枯黄的麦苗,来年再度浓绿到心底发慌。
他在雨季撑着伞走过他的身旁。
转身后——
他已然在他身后张开了翅膀。
是他带着他在天空尽头翱翔,他终于知道,梦想的前方,不是一片灰白茫茫。而是他,历尽千辛,找回了最初的方向。
有些注定会在生命中出现的人,不会因为迟到而中途退场。因为属于两个人的故事,必须由两个人去共同完成。
他于他,就是这样的存在,真实而又真切,真切而又真实地浮现出或喜或悲的故事篇章。
所以,即使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何等的凶险,仍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是……当初那份毅然决然的勇气,究竟还剩下多少?
程书广就这样单薄地与之对抗。他知道,倘若不对抗,便是原地赴死。
——小辉,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又将怎么办?
天色渐渐暗沉,没有夕阳的黄昏何等寂寥。
寂寥也好。若是一片风景如画,那又是多么地讽刺。
“书——”苏亦辉在包厢门口来回转悠,已经把地板上的格子从走廊的东边数到西边,又从西边数到东边。“老板,网上来,订单了。”他被眼前的阵仗惊吓到魂不附体。只能让眼神涣散,做到目空一切。
程书广转过来,满含哀怨地注视着他,“我马上下去。”他知道眼神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否则,一场灭顶之灾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双眼短暂地,紧紧地交汇。
若是向着李南知视线终点的方向回看过去,她已然了然一切。但是,她把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统统咽了下去。可悲的是,这些苦衷并不属于她。
“还做什么生意!”程父仿佛是知书茶餐厅的负责人,“给我回来坐下。”他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麻烦你去跟下面的客人说一声,今天不做生意了。”他毕竟是个有文化素养的人,在面对认为是无辜之人的时候,语气中的愤懑还是及时压制了下来。
苏亦辉张了张口,接不下话,只好求助程书广。
“关门吧。”他无计可施,服从命令,“跟后厨的人说,今天提早下班了。”他不忍看他,停顿了一会,“你也,回家吧。”希望至少你不要被卷入到这场注定伤亡的困局之中。
“哦。”他木讷地点了点头,鞋子像是粘在了地板上,抬不起脚步。
他走后,又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他在世界的这一头,倾听他在世界的另一头。
他在世界的另一头,想像他在世界的这一头。
苏亦辉从几个关键的字词中掌握了事件的概况,是留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还是冲进去,不管不顾。
于是,又一场漫长的纠结开始了。
苏亦辉把头往包厢里探了探,算是跨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你还有什么事?”程父首先发现了在门口踟蹰不前的苏亦辉。
“快点回去!”程书广转过来,给了他一个狰狞的眼色,千万不要做傻事。至少现在不要。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我是胆小怯懦,可是,我也想学着勇敢一回。一回就好。以后或许也不会有勇敢的机会了。
像是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获知信息的特殊的交流方式,读懂彼此大脑皮层中编织的语言。只是,唯一的缺点是必须要用眼睛来进行传递。如此一来,在场旁观的人,必然会有所察觉。
“你过来。”程父类似命令的语气,“我有话问你。”
程书广心头一紧,忽感山雨欲来风满楼,“没你的事,赶紧出去。”他做着最后的挣扎,义正词严地跟程父说:“他只是这里的员工,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程父站起来,怒瞪他,“既然你该说的都说了,我就只好找别人了解那些你不该说出来的内容。”他隐约觉察到程书广脸上浮现出的轻微的异样。
难道……果真如此吗?程父不得不把怀疑从单纯的想法付诸到实际的行动之上。
“你在这里做了多久了?”他先制造轻松的谈话氛围。
“半——年。”向来敏感的苏亦辉已然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如果所有的一切终将要在今天做出一个了结,只恨它来得太快,快到有些说不出口的承诺胎死腹中。
“我看你还没成年吧?”程父并不着急问取关键。“看起来才十五六七的样子。”
“我已经,成年了。”苏亦辉看着对方的额头。
“哦?成年了。”他喃喃着。“怎么不去上大学呢?你这个年纪,还是应该上大学。上大学才有出息。餐厅的工作我看你未必吃得消。”
他的话多少有些伤人,用字遣词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苏亦辉酝酿出一些反驳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你说这些干什么?”程母急了,“现在是要处理书广和南知的事情。”
程父拿开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说话?”越是好欺负的人,越会招致他人的欺负。
“叔叔——”李南知看不下去,“你不要为难他了。”她早就知道了程书广和苏亦辉之间的生长在黑夜里的恋情。从一开始的惊愕,崩溃,到独自一人的慢慢愈合,再到最后的漠然接受。无人知晓,她经历了怎样一个椎心泣血的过程。
“你别管,南知。”程父凶狠的眼神在看向李南知的时候,有了短暂的温和。“既然知道的人不肯告诉我,我只能找找另外的突破口了。”
李南知的父母全程冷眼旁观,天大的噩耗,已经消磨了他们的意志。除了还能保持呼吸,维持最起码的身体运转,跟植物人没有区别。
“老板他,对你好吗?”他今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老板对我挺好的。”苏亦辉不假思索。
意识到句子当中的破绽,他亡羊补牢地说了一句,“他对每个人都挺好的。”
在得知似乎毫无心机,非常坦诚之后,他步步紧逼。准确来说是切入主题。“你知道老板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
如此直白,不加修饰地提问,尤其是被问对象是那个隐藏的当事者,苏亦辉霎时乱了阵脚。“不,不知道。”他掩饰情感的能力太差劲了。
“爸!”程书广急了,一股热浪冲向头顶,“你何必要去为难一个无辜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这句话后,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李南知。可是,此刻必须要做到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他不知道她是否得知了他和他之间的事。从苏亦辉进来后,她表现出来的状态令人捉摸不透。
“我看他一点都不无辜。”程父把猜测的比例调低,把肯定的比例调高,“我怀疑你的那个对象就是他。”
苏亦辉颤抖着。在旁人看来,像是在摇头否认,更像是紧张后产生的正常反应。
“我是父亲,我太了解你了。你一向不喜欢社交,甚至都很少上网,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存在,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生活在你身边的人。”程父说得喉咙发干,咽了口口水,湿润了嗓子,继续说:“我从进来到现在,店里男性工作者一共是三个,后厨是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年纪恐怕比你要大七八岁,所以可以轻易排除,剩下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位了。”
“你是不是想多了。”程母幽幽地说。
苏亦辉听到这番话,差点站不住脚,向后跌倒。
程父朝苏亦辉所在的位置走过去。一步一步,地动山摇。“我说得对不对?”
苏亦辉垂首,像是被人冰封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不对!”他提高了音量,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苏亦辉默不作声,但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出卖了他。
“你不要逼他了!”程书广撕心裂肺地低吼,“是!他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爱的那个人,我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人。”
转身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亦辉被响声惊回现实,然后,眼泪像是决堤的入水口,奔流入海。
终于瞒不住了,终于是解脱了。
那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又该往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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