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只是陪郡王来解个梦而已,最后却带回了两个和尚。
没错,是两个。一老一少,年长的就是被崔洪度惊为天人的那个伽蓝殿中诵经的老和尚,他说自己单名一个“智”字,让李容牧和崔洪度称他“智大师”。
攫欝攫欝。年纪轻的那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是智大师的小徒弟,大抵是常年呆在寺院的缘故,有些胆小,极少讲话。
几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崔洪度看着前面那两颗光头,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和尚参军的事情他先前只在故事里听过。说是南北朝动荡时期,曾有许多寺中的和尚为了保家卫国,纷纷拿起武器走出寺庙,上到战场上去与敌人拼杀。
拼杀过后,幸存的和尚们还会负责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进行超度,哪怕是敌方的士兵他们也不计前嫌,只求能够让这些因战争而死亡的可怜灵魂得以升天。
崔洪度记得当时说这故事的人本意是想赞扬和尚们慈悲为怀,视众生皆平等,所以才不计前嫌肯为敌方亡者超度的。
但他听过后只觉得很感慨,原来和尚们打仗还有这样的功能,打完以后可以顺带将亡者的法事一并做了,多么省时省力。
崔洪度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民间有关和尚的杂谭逸事,此时再看看眼前的智大师和他的小徒弟,忽然也不觉得带两个和尚上战场是麻烦事了。
崔洪度不知道的是,他眼前这个看似是累赘的智大师会的技能可不是什么超度死人,而是把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能力。
巘戅巘戅。……
一行人回去的路程一切顺利,并没有再出岔子,而且令崔洪度感到惊奇的是,那个智大师似乎真的有些本事,自从小郡王将他带在身边后,竟神奇的一次也没再提起过担心郡主安危之事。
几人又是马不停蹄的连赶四天路,终于在第九日上午平安回到了雁门郡。
雁门郡内一切如常。
陈霖将李容牧的离开隐瞒的很好,只说是郡王身体抱恙,要多休息几天再出发,底下的将士们也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毕竟就李容牧的身份来说,即便只是单纯的想要休息几日,只要不太过离谱,也都能够被接受。
李容牧回到雁门郡的当天,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整军,预备明日就出发进军云州。
崔洪度和陈霖对这个决策没有异议。他们本来就已比原计划多耽搁了五日,出发之事虽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但还是越快越好的。
……
……
在雁门的李容牧一行人刚刚启程打算出发之时,西边的梁睿和李晋一行人早已沿着灵州道向西到达了边塞灵武郡。
虽然是夏天,但在灵武这个地方却丝毫见不到任何夏天该有的色彩,入目便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连风中都带着细小的沙粒,吹得人脸生疼。
裴休掀开营帐的布帘,能听到外面有巨大的风声在呼号。
随着厚重的帐帘被合上,风声也随之被隔绝在了室外,变成了遥远的呜咽。
李晋正在看沙盘,见裴休来,忙向他招了招手,“叔嗣,你来。”
他如今称呼裴休已没有了一开始的疏离,直接称呼表字,以表亲切。
裴休手中正端着一盆清水,盆边搭了一条毛巾,听见李晋唤自己,微微一笑,将盆放在架子上,毛巾则拿在手中,走了过去。
“风沙太大,王爷适才刚从外面回来,先擦把脸吧。”裴休将毛巾递给他。
“多谢。”李晋颔首,手接过毛巾,眼睛却始终不离沙盘。
他眉头紧皱,指着沙盘上一片层峦叠嶂的山脉道,“这座山脉连接我们与突厥,既是天然的要塞,又是绝佳的突破口,我们为何就不能先派出一小队士兵先行,翻过这座山,先去探一探对方的底呢?”
李晋所提出的这个意见在今日早一点时已被梁睿给否决了,梁睿觉得此举太过冒进,又很容易打草惊蛇,并不适合用在此次和突厥的作战上。
他说的很不客气,当着几十个副将的面直接挑明了李晋既不懂行军打仗,也不会遣兵布阵,完全没有顾及李晋蜀王的身份。
这让熟读兵书信心满满的李晋既感到挫败又感觉受了羞辱,以至于到现在都意难平。
裴休知道李晋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身份。
因为李晋不像其他的皇子,他是从平民堆里成长起来的,这也就导致了李晋性情极为敏感多疑,总是格外在意手下人对自己是不是尊重。
而今日梁睿的看似无心之举,实则却是彻底踩到李晋心中最不能为人所触碰的那条底线。
李晋当时没有发作,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记仇。
裴休最是明白李晋的心思,所以开口并不是针对李晋所提出的问题给出回答,而是道,“臣觉得粱都督今日之所以会否决王爷的提议,其实是因为他对王爷不够了解,所以才会轻视了您的意见。”
李晋抿嘴不语。
他又何尝不知呢。
那个梁睿,明显就只是将他当成了一面能够鼓舞军心旗子,看他今日对自己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感觉就差直接指着自己鼻子说“做旗子就要有做旗子的自觉,不要开口说话”了。
李晋攥紧了拳。
他怎么甘心。
裴休沉默了一阵,待李晋的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才道,“越王勾践十年卧薪尝胆才灭了吴国,臣劝王爷万要学勾践,先压下今日所受之辱,静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到来。”
李晋叹了口气,“可是照现在这情况来看,本王真的能够等来那一天吗?”
裴休目光如炬,“王爷怎能妄自菲薄。”
他信誓旦旦道,“王爷一向勤勉好学,远胜其他皇子,理应更加受到上天眷顾才是。臣相信即使是上天也不会辜负王爷您这一颗爱民如子的真心的。”
李晋苦笑一声,“上天真的会眷顾本王吗?”
可是他怎么觉得上天最近一直在和自己做对呢?
裴休想了想,又道,“王爷,想要对付梁睿,其实也并非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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