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边境

    
    作为一个梦魇，它们所代表的是什么呢？
    沉沦于过去，无法放下曾经的，与世界再无缘分之人。
    而作为一个半梦魇，它们所代表的又是什么呢？
    经历过痛苦，经历过离别，愿意放下过去，向前继续自己的路的，已经看破世事之人。
    “那么，你觉得是做一直沉睡在梦里的梦魇好，还是做已经不相信梦，接受现实的半梦魇好？”
    “我觉得做人好。”
    “……”
    白楠雨的遗迹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不听使唤，那双手就连拿起书本或是手机都颤抖不止。
    虽然说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想比起在现世那样突然到来的死亡，这种深知自己要死去，却只能感受着自己生命慢慢消逝的感觉更加让人恐惧。白楠雨此时还是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但是她没有办法活下去。
    不管坏孩子联盟有没有在寻找治疗遗迹病的办法，至少白楠雨现在是得不到治疗了。
    “没事了，安心闭眼吧，反正早就是个死人了，死得安心点吧。”白楠雨这样自言自语着，但是总感觉心里有些怪怪的预感。
    “我们已经失去白楠雨那家伙了吗？”
    “别想了，这和她在不在无关，这是属于我们存亡的战争。她只是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多生机而已，我们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的。”
    一个依旧顽强的小队正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从黑湖市还没有变成这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做好了为生存而战的准备。果不其然，他们真的等到了这一天，黑湖市的稳固本来就难以保持，即使有人换了个新的政策，最终也因为威慑不足而失败。
    这怪不得谁，他们不会去责怪谁，因为他们早就想好了，在这个动荡的世界上，生存必须靠自己，和可信的盟友。
    他们是通过白楠雨而走到一起的，没错，这个小队就是黑湖市自卫队。因为打听到了白楠雨活着的消息，他们便开始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着，也就是伍老板的书店。
    对于未来的打算，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他们会选择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自给自足。也许最后这颗黑湖市最后的种子，会重新将黑湖市带回世界上，又或者只是成为一个站点，供那些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们短暂休憩。
    不管那怎么样，只要能逃掉，那至少结果不会太糟。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找回白楠雨，并且在临行前找到尽可能多的朋友们，比如书店的伍老板。
    安静的道路越走越阴森，仿佛是不知何处刮来了一阵寒风，让这个小队的人感到莫名的焦虑。也许，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会是亡国的人，还是黑湖市的警卫们？四处张望着，他们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愿只是幻觉。
    走过转角，走在第一个的人忽然刹住脚步，展开双臂拦住身后的人，退回了转角的墙后。大家正好奇发生了什么，纷纷挤着探出头，却注意到一群警卫正偷偷望着远处，目标似乎是对街的伍老板的书店。
    “通知一下其他人。”一个自卫队小声道。
    然而，没想到这一个很平常的，出于警惕的通知，却使得他们暴露了。当负责通知的人对其他自卫队成员说完话，那个说要通知其他人的自卫队成员便注意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坐着的警卫在四处张望。
    并且，他的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仪器，也许，他是负责监听附近无线消息的。并且，他可能已经监听到刚刚自卫队的话了，真是不凑巧。
    自卫队的人赶紧缩回来，正想商议着该怎么办，一声枪响却又给他们的心头加了压。他们紧张地望了望四周，随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一个同伴，那个同伴胸口中了枪，只是看着大家欲言又止，最终无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
    有狙击手！
    慌忙之中，自卫队的人们赶紧躲进了最近的小巷子里，并且将这个中枪的同伴拉了进来。
    当一场战争爆发的同时，白楠雨还在屋子里等待着伍老板的归来，她看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正想要和人讲一讲。
    这是她的习惯，她最初是无人分享，后来赖上了妹妹，现在，她只剩下一个可以分享的人了。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着，直到兴趣渐渐淡了，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以伍老板这几天的生活规律来说，他是不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的。
    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白楠雨一时焦虑万分，但是依旧忍耐着没有想着跑出去。毕竟她现在非常虚弱，跑出去就是在添麻烦，遇到了敌人基本等于送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那时钟随着滴答滴答的声音转动着，白楠雨甚至数起了时间。一秒，两秒，三秒……也不知数了多久，数了多少下，只知道她忽然间发了个呆，刚刚数的全都乱了。
    她一时想不起该从多少下数起，时针也依旧在转着，便终于放弃了，随着安静的世界安静下来。
    就因为这样，她又开始担心起伍老板了。
    咔嗒一声，这个昏暗的房间门被打开，阳光终于久违地照进了这里。这个阳光热烈到温暖，也热烈到晃眼，难以承受。
    出了门，白楠雨走了两步，却忽然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站稳了脚步，白楠雨看着书店的方向，确认完身上的小刀后，默默地关上门，几步一扶墙地走着，像一个久病不起后双腿难以行走的病患。
    而此时的书店里，听见枪声的伍老板找书的动作稍作停顿，已经意识到了有危险的靠近。于是他将书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卷帘门从还没开的落地窗后面走到大门位置。悄悄地向外面望去，外面看上去空无一人，但是仔细一看，还是有人正盯着这边的。有的人在楼顶上，有的人在小巷里，或者是建筑物里……
    看来被包围了，如果贸然出去说不定会被狙击。伍老板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只能先等着，看看事情的变化，然后时机开溜。
    这段时间里，只希望白楠雨不要因为担忧而跑过来就好。
    很快，情况有了转变，一阵接连的枪声响起，似乎就在不远处发生了枪战。先不提那些人是谁，至少他们的对手，很可能就是这些警卫。因为伍老板所发现的身影，此时已经少了好几个。
    “你在害怕？”
    前往书店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长，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忽然于白楠雨脑内响起，感觉极为熟悉。这个来自内心的疑问，和梦魇向她搭话时类似，却又有些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下意识地自言自语般回答着。
    “没有。我都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了，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是担心一个为数不多的老好人罢了。”
    “如果那个老好人因为你死了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白楠雨的脚步慢了一点。
    “我的意思就是，你的存在会给人带来危险啊，如果你没有接受这个古怪的使命，那你也不会被亡国盯上，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谁接近谁死的样子。”
    迟疑片刻，白楠雨的脚步又一次加快起来，并且这一次变得比之前更流畅。仿佛是被激发了斗志，暂时脱离了遗迹病造成的虚弱的影响，但没多久，她果然还是因为太虚弱而累得扶着墙减慢了速度。
    趁这个时机，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哎，你有没有想过，人生真是太悲惨了，接受这么多束缚真是太难受了。不如，找个机会解脱，永远获得自由怎么样？”
    “听起来很有趣。”白楠雨冷笑一声接着道，“但是那不就是死掉吗？我已经快了。”
    “快了？”
    那个声音也变得有些迟疑，暂时没有了声。而白楠雨却趁此时，反而向它开口说起话来。
    “对了，你是谁。”白楠雨淡定无比。
    这个疑问让那个声音似乎又一次愣住了，迟疑了许久，那个声音才终于回话道：“我？你……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个专门带你们这样绝望的人前往极乐之地的引路人而已。”
    “你只是忘了你是谁而已吧，而且你以前也是像我一样的人对吧，我见过。”
    一番话下来，这个声音感到自己似乎已经被白楠雨早就弄清了底细，一沉默便像是消失了一样没再出声。但是白楠雨可以感觉到，似乎在每一个阴影里，每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一双泛红的眼睛正看着她。
    那个东西还跟着她，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不知走了多久，白楠雨终于到了书店附近，她并不确定伍老板确实来了这里，但是碰个运气也好，没想到真给她碰到了。那个书店的卷帘门半开着，伍老板肯定就在那里面。
    思考了片刻，白楠雨却感觉到脊背发凉，下意识地向前猛踏了一步。
    一道狂风带着满满压迫感的嗡声窜过她的后脑，弄断了她的几根头发，惊魂未定的白楠雨看向身边，却发现一颗子弹嵌入了她身边的墙里。那一刻，搞不清楚状况的她，只知道这里很危险，于是朝着书店内无脑地跑了进去。
    钻过卷帘门，站直了身体，心脏依然砰砰地跳个不停，却又看见了让她依旧无法安心的一幕。
    伍老板站在柜台后面举着双手，几个警卫正举着枪对着他，看上去马上就要扣下扳机的样子。而白楠雨的闯入似乎打断了伍老板和伍老板面前的这群警卫的对话，使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白楠雨。
    “孩子……你过来干嘛？”伍老板的声音明显地开始颤抖。
    然而白楠雨面不改色，缓缓地走到伍老板与警卫们之间，张开了双臂，仿佛是要为伍老板挡子弹的样子。只不过她这个身高和身材，子弹完全可以略过她射中伍老板。
    “你们要干什么就冲我来吧，不要再杀无辜的人了好吗？如果是亡国国王要逼我加入亡国，那就告诉他，我加入总行了吧。”白楠雨说着说着，严肃的脸扬起了嘴角，忽然笑了一声，“反正我也是一个死人。”
    然而，这些话对警卫来说似乎没有用，他们此时就像是一群牵线人偶。
    刹那间，白楠雨感到被人从后面搂住扯向了柜台后面，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警卫扣下了扳机，一阵阵的枪声响彻了整个孤寂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