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手记

    
    封尘朝东方指了一下，喊道：“天就要亮了。不知天亮之后，你的怪物是否还能如同在夜里一般生龙活虎！？”
    巫冉听到这话，脸色忽然难看了许多。他精心培养三百年的尸魁在日头正盛的时候，实力都会弱上三分，更别说这些寻常人被咬而变成的怪物了。在太阳下面，它们还能跳的动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想起了在清朝年间，在锦官城的那场混乱。当时被他尸魁击杀的三个散修因为尸毒入体，变成了怪物，又咬了其他的人。
    当时的情景是怎么样的？自己那天在白日看见的景象——一群怪物被困在了一个空院子里，衙役们的一把火就把怪物们烧成灰炭。唯三跳出院子，冲破火网的怪物，还是最先被尸魁直接击杀掉的那三个散修。这三头散修所化的怪物之所以能够跳出来，也还是因为他三个本来生前的实力就不弱。
    白天的时候，寻常人变化的怪物，连普普通通的一把火都扛不住，更别说与骁勇善战的兵马俑对阵了。
    “我会在天亮之前就结束战斗的。”巫冉也看了看天色，眉宇间隐隐看出露出一股狠色，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结束不了的。”封尘摇摇头：“十五万头怪物的确凭借数量的优势，毁掉了不少兵马俑。不过，贫道已经算过了，在天亮之前，它们最多还能再毁掉三千头。剩余的四千头兵马俑，会在太阳升起来之后，将夜里吃得亏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的。”
    “老夫说能在天亮之前结束，就一定能在天亮之前结束！”巫冉忽然满脸的恼怒之色。“十五万头不能在天亮之前毁掉所有的兵马俑，那十八万头呢？二十万头呢？”
    这个老家伙为了不输，打算彻底豁出去了。
    “混账话！”封尘勃然大怒，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狂躁起来，一听到对面的老贼又要杀人，他便抑制不住心头的狂怒：“老贼你听好了。现在立刻收手，贫道还能给你留个全尸！若是执迷不悟，那别怪贫道没有慈悲之心！”
    “你待怎地？”巫冉斜眼瞥向那个口出狂言的老道士。
    “那你就要问问贫道腰间的长剑了！”封尘语气中带着七分怒意，三分威胁：“身首异处，魂飞魄散！”
    巫冉受此威胁，出奇地没有愤怒，而是仰头大笑起来，一边大笑着，一边用真气震荡响了铜铃，给怪物们下达了新的攻击指令——去干掉更多的人，制造出更多的怪物！
    “那便来赌一把。看看天亮之前，身首异处的是谁！”巫冉隔着面前不停震颤的铜铃，望着封尘老道：“不过你输之后，老夫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巫道有一门炼魂的法子，专门用来惩罚犯了万死难逃其咎的家伙。不要以为死了就完了，你的灵魂会受到比在十八层地狱里更加惨绝的苦痛！”
    他看着封尘难看的脸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这是害怕了吗？哈哈，现在立刻收回道法，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巫冉把刚刚封尘威胁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封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他本就没有巫冉的那个优势——城中之人，皆可变成怪物为自己所用。
    兵马俑的数量是固定的，毁一具就少一具，没有好办法。而且自己能做的也不多，只能是尽力的持续输出真气，维持着兵马俑们的正常行动。至于说干预指挥，亲自下达作战命令，那是不明智的。那几个兵马俑将军比自己更懂得排兵布阵，论起指挥军队作战，它们比自己更加专业。
    巫冉把这场斗法看做是一场如下棋一般的博弈，他把双方的所控制的那些怪物与兵马俑看做是棋子，将整个长安城都看做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可在封尘老道的眼里不是这样的。实际上，巫冉一切都亲历亲为，自己用巫力通过铜铃操控十几万头怪物，又下达各种指令，前进撤退等等；而兵马俑这边，制定战术的是那几个骑跨大马，腰挂青铜剑的将军，战场上的一切行动都是靠它们几个指挥的，而封尘能做的，只是输出真气，为兵马俑们提供行动的能量这样的后勤工作。
    “秦始皇的将士们！加油啊！”
    怪物数量又开始攀升了！
    十六万头！
    十七万头！
    十八万头！
    巫冉的巫力输出已经到了极限，悬浮在面前的铜铃震动越来越剧烈，响声越来大，越来越急。
    可是！
    巫冉感觉有些脱力了。那些原本应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怪物们，逐渐变得不受控制了。
    这个老头子把牙都咬出血来了，双手死死地掐着印，完全不敢放松。
    “都回来，都回来！别再去杀戮了。快回头去对付那些兵马俑啊！”
    怪物们实在是太多了，他的指令通过铜铃分散开，传达到每个怪物的脑海中的时候，变得模糊了，约束力也弱了好多。
    怪物们隐隐感知到脑海中接受到的指令，却并没有立即执行，它们在听从指令和遵从本能（杀戮）之间来回摇摆，精神陷入了挣扎。
    有些怪物脑袋里指令占据了上风，它们便动身去攻击兵马俑；有些怪物脑袋里本能占据了上风，它们便把指令扔到一边不理，继续去肆意杀戮噬咬活人！
    “一群混账！我让你们回来！别再杀人了！”巫冉脸色涨红，体内的巫力顶着极限的天花板在输出，他知道之所以有部分怪物不听自己的指令，是因为自己命令的约束力变弱的关系，要想提高约束力，把指令清晰地传进每个怪物的脑海中，需要自己加大巫力的输出才行。
    “老贼！”封尘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口出脏话的巫冉：“你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滚！”巫冉猛然朝封尘猛瞪一眼，心中开始恐惧，不由自主地用狂怒来掩饰：“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都杀了！”
    这个巫妖族的老护法此刻终于慌了，他心惊的感觉到怪物们的数量越来越多，自己对怪物的约束力越来越弱，别说如之前只控制六头尸魁一样那样精密，就算是只下达一个简单的攻击指令都未必能让怪物们听从。
    “麻烦大了。”巫冉疯狂地提高巫力的输出，可是他都已经到了极限，还能再提高到哪里去？
    在他又惊又慌地感知到，怪物们的数量又在攀升了。
    十九万头！
    二十万头！
    二十一万头！
    失去了控制的怪物们，咬人伤人的速度，比之前更加快了。
    “必须要控制住你们啊！”巫冉咬紧牙关，嘴里不停地响起牙齿崩碎的声音。
    老夫修行数千年，是人人闻声而惧的古巫，是巫妖族的堂堂护法！怎么可能连这些怪物都控制不好？！
    巫冉牙齿咬碎，体内的巫力催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团混白之气生出，将他盘膝而坐的身体包裹住。
    封尘望着巫冉这幅模样，心中不安，隐隐感觉事情不太妙。同时他也通过招魂幡受到了来自兵马俑们的反馈，得知怪物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了，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数量级。
    在城中街道行四处奔走的老天师脑门上密布着汗珠，在这数九腊月的夜里，他的衣服却都被汗水湿透，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那些在城中的到处乱窜的怪物们，有的跟兵马俑在打架，有的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也有的正在杀戮撕咬普通人。
    满城哭号，满城血腥，满城冤魂。
    “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得控制住全部的怪物！”巫冉已经没有心思去对付封尘老道了，置身于混白之气中的他，将全部的精神力都压在了悬浮在身前的铜铃上。
    尽管他是如此拼命，可被杀的人还在不停地增多，怪物的数量还在增长。
    二十二万头！
    二十三万头！
    二十四万头！
    “够了！”巫冉猛然大喝一声，身周的混白之气和那枚铜铃都猛地一震！
    仿佛是故意与他做对似的——
    二十五万头！
    叮铃铃！
    嘭！
    铜铃忽然炸开！
    “噗！”巫冉狂吐一口鲜血，喷出了一丈远的血雾，将混白之气都染红了。
    在封尘惊诧的目光中，巫冉的身周的混白之气散去，露出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这个巫妖族的老护法神色萎靡，勉强地抬头望对面看了一眼，随后不甘心地仰天长啸一声，朝后仰倒，轰然倒地之后，再无声息。
    怪物数量太多了，远超负荷，可他还硬要咬牙坚持，结果自己被压垮了。
    封尘见这老贼一命归西，脸上毫无喜悦之色，而是满脸地担忧，自顾自地喃喃一声：“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