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剑录

第九十九章:夜雨杀人时

    
    余衍珂坐在凤来阁的大堂一侧,而这大堂正中央则是摆上了一方类似于书案的讲台,一位素衣老者正站在那儿说得兴起。
    这是凤来阁的又一个很受大众欢迎的节目,说书。
    说书这一块其实算是勾陈那边最为兴盛,当初余衍珂在勾陈那边的时候可没少看。
    说实在的,这玩意还是很有意思的。
    凤来阁为了在同行中脱颖而出还是费了一番心思。至少它为了吸引顾客能去研究到勾陈那边的东西,这就很好。
    前些天让余衍珂很感兴趣的那两位姑娘今天倒是没有出现。
    余衍珂说不上有多失望,但来这儿的主要目的没有见着自然还是有些无聊。
    堂上的说书先生拍下惊堂木,然后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
    他说的是一些京都秘闻异趣,天生喜欢扒别人八卦的市井小民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余衍珂听了一会儿也觉着有趣。
    这说书先生居然说的是大将军薛璞的私事儿,不得不说这家伙胆大包天。
    要知道,大将军薛璞可是最不喜有人编排他,至于对无端编排他的那些人下手有多狠,看四周那些个看客的兴奋神情就知道了,这是一种打破强压的快感,当然,也就是大将军薛璞不知道这市井之间发生的小事儿。
    不然,以他的铁血手腕,说不得就要弄得这凤来阁鸡飞狗跳。
    这可不是余衍珂想想而已,而是他确信那位大人物会这样做。
    当年这位实权将军便是从边关杀回京都,将那些个诽谤于他,于他手下军团的谗臣悉数教训了一顿,什么肚量,什么风度,压根没有。
    他只是放话,说着,老子在前线跟敌人厮杀,你们他娘的就给老子背后捅刀子,老子坑杀敌军不过几千,你们就他娘的骂老子残暴,你们可知,我手下的兵为了这几千个臭驴脑袋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亏? 你们骂老子可以,老子能忍,要是谁再敢说一句老子的兵,你看老子敢不敢给你看看什么叫残暴!大不了这破官儿不当了,弃官回家养老去!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位在领兵作战的人物会突然杀回来,还不是什么重大事件,只是为了教训一下那些个可恶的谗臣。
    一时间大将军薛璞的凶名可谓赫赫,传遍帝国。
    余衍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这位将军的真性情,以往虽然也知道这么一号人物,可终归只是知道一个名号,在自己的脑海中并不算立体。
    大将军薛璞除了不喜欢有人编排他的兵,还有便是自己的家事,私事被人拿出来嚼舌根,也曾发话,谁要是被他逮着了,他就要把舌头给他割了,免得整天闲的没事儿干,就学着编排人。
    所以,对于这位说书先生的胆气,余衍珂还是很佩服的。
    说谁家的秘闻不好,偏偏要说大将军薛璞的。
    当然,余衍珂可不会站出来苦口婆心说什么,这种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了满足大众的八卦心理,那说书先生剑走偏锋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说过了大将军次子薛定北,咱们再来说一说大将军的长子薛定平。”
    说书先生又是一拍惊堂木,在众位听客的期待下慢慢悠悠,娓娓道来。
    “薛定平,大将军薛璞的长子,乃是大将军正妻姚氏所生,只可惜姚氏一生福缘浅薄,与大将军相濡以沫于卑微之时,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麟儿,却是不堪生产之苦,早早撒手人寰。”
    “如今大将军武道有成,官拜三军统帅,封千户侯,这些成就那都是有着姚氏的身影在其后,可惜了,姚氏却是见不到自家男人如此风光的时候了。”
    说书先生顿了一顿,像是在酝酿,四下听客也都唏嘘不已。
    余衍珂倒是没想到那个一根筋的家伙还有这么一段可怜过往,生下来就没了娘。他爹是个不怎么会照顾人的粗糙厮杀汉,又常年领兵在外........
    想着,余衍珂不由得摇头轻叹,微嘬一口酒杯中的酒,咂吧了一下嘴巴。
    “这薛定平也是个可怜家伙呀.........”余衍珂喃喃自语。
    从小在将军府生大,没有爹娘陪伴身边,这么一个小孩还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这实在是让人感慨。
    就在余衍珂思绪飘散之际,那说书先生又开始说了起来。
    “薛定平此子素来待人真诚温和知礼,武道天赋亦是出众,被誉为帝国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当然,这些小名号其实市井坊间多有流传,在下在此也就懒得赘叙。”
    “今天最后要说的,除了他薛定平的另一个外号,还有便是他跟长公主殿下之间的爱恨情仇...........”
    余衍珂听到这儿,拈着酒杯的手指陡然用力,关节发白,他神色倒是平静,只是心里不知道把这该死的说书先生骂了个怎样的死去活来。
    他总算知道了大将军薛璞为何不喜欢别人编排自家的私事儿。
    他娘的要是都像这么弄,谁他娘的不烦?
    什么就叫爱恨情仇了?
    这不是给人一种云姒喜欢过那薛定平的错觉?这不是放狗屁?
    “话说当年那薛定平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殿下的场面可谓唯美。那时大雪漫天,在皇族的年轻一辈成人礼上,他作为跟着大将军薛璞的小家伙头一次到那么严肃的场合,小孩家在这种场合自然是拘谨。就在他被冻得鼻涕横流的时候,长公主带着两个老嬷嬷出现了。”
    “那时的长公主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可穿着大红宫装,头上戴着精致冕冠,青丝垂下,肤白如凝脂,神情却是淡漠,气势逼人。那时候的长公主虽然年龄不大,可已经是帝国储君,整日跟随着帝师学习帝王之术,自身气场也就慢慢培养了起来。”
    “长公主对于这种场合自然是轻车就熟,十分从容,对于薛定平而言,这样的一个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大的女孩有多惊艳,自然不用在下多说,反正那以后,就算是种下了薛定平心中的情种。”
    “可叹,这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在下也只能这样分析一下而已。”
    那说书先生倒还算客观的在说着,当然,他说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那就没人知道了,毕竟都是那么久远的事儿了,恐怕就是当事儿人也记不太清了吧。
    “小霸王心中情种生根发芽到真正爱上长公主的缘由,那还要从另一件事儿说起,至于是什么,且听明日分解。”
    那说书先生“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朗声说道。
    余衍珂无端觉得这家伙说这段话说得是最欢喜的。
    而四下听客听到这儿,顿时嘈杂一片,想来也是对那说书先生吊胃口的举动弄得不上不下很是不满。
    不过那说书先生倒是没有任何表示,退场比谁都熟练,一眨眼,人已经走入后堂去不见了,几个酒楼小厮跑过来把那评书台搬走,堂中一时清净了不少。
    余衍珂见状,也就饮尽最后一滴酒水,拍下几枚铜板,扬长而去。
    说来也奇怪,余衍珂这家伙行走江湖总是不缺钱花,之前吃云姒的,用云姒的,死乞白赖的跟着云姒在勾陈跑了一大圈,不但把人钱花了,还把人家心给骗到手了。
    不得不说余衍珂这家伙实在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与云姒分开之后,虽说没了白食吃,可好歹还有野味,平日里没事儿喝喝小酒,几个铜板的酒菜钱他可还是给得起的。
    当然,这些日子他只顾着潇洒,兜里那些揣了老久的老婆本也快花完了。
    不过眼下余衍珂倒是一点不着急。
    江湖之大,庙堂之高,这个天底下一位武道宗师可还犯不着为吃喝拉撒发愁。
    大不了天作被地作床飞禽走兽作食粮,如此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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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衍珂现在与无业游民一个德行。
    整日就在京都街面上游荡,当然,说好听一点是在探听消息,虽然实际上也是。
    快要入夜的时候才找了一处土地庙栖身,这庙有些小,就是一间小瓦房,不过好在还算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时不时就有人来打扫。
    真正天黑之后,外面簌簌的下起雨来。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这样无厘头。
    余衍珂看着漆黑一片的庙外,听着雨声越来越大,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
    小庙里好在还有一盏微弱灯火摇晃,余衍珂守着那光芒,生怕它熄灭了。
    夜半,一声惊天炸雷惊醒了余衍珂,夜雨越下越大,小庙的灯火摇摇晃晃还亮着,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事实上却有几分硬挺。
    余衍珂下意识揉了揉有着胀痛的眼睛,打了个呵欠就要继续睡去。
    突然,庙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余衍珂眉头微皱,缓缓调整了身体姿态,好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
    当然,这也就是他下意识的想法,并不代表就真会有人来袭击他。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的确是有人来。
    来者似乎受了重伤,一身玄黑,衣衫有些破烂但依旧能借着微弱光芒看出其做工的精细,想来这人身份不会太低。
    他撑着长枪,还没挪到庙门口,便蓦地软倒昏迷过去,长枪摔落一侧,重量惊人,好像这小庙都因为它的砸落地面而抖了两抖。
    余衍珂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人。
    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竟有十余条,不知是被何人所伤。
    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要是在其他地方,余衍珂可能还没有这样的吃惊,可是这儿是哪儿?是云琅京都啊。
    实在不知道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这儿动手。
    毕竟,云勾院那也不是吃素的,武圣也是实实在在的一位圣人,对江湖人而言,天子谈不上多敬畏,但对于一位阴狠的圣人总该忌惮不是?
    那位武圣可没有一丁点以大欺小的廉耻之心,你敢惹他,他就敢下毒手,一巴掌拍死你都是小事儿,最可怕的还是把你逮进云勾院那座漆黑小院子里去。
    进去可能还是个铮铮好汉,出来,呵,好像还没人能出来过。
    要么一捧灰,要么一摊烂泥,随意当作肥料便被大地消化掉,谁还记得谁。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还有人铤而走险行凶,余衍珂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个江湖莽儿哪来的热血勇气。
    当然,余衍珂也没有冒然施救,谁知道救的是什么人呢?万一就是个亡命之徒呢?余衍珂虽然自认为比这家伙强上一头,可还没那种喜欢被反咬一口然后再拍死的古怪癖好。
    他是很懒的,所以能少一件事就尽量少一件事儿,若不是别人主动找茬,谁又愿意下场手撕呢?
    当然,话虽如此,余衍珂还是仁至义尽的将这家伙拖进了庙里,免得他被大雨淋到。
    好人不做,也不做恶人不是。
    说到底,行走这么些年的江湖,余衍珂也算是看了一遍世间百态,年幼之时那种行侠仗义的情怀早已经淡了许多,或者说,是理智了许多。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想的什么呢?空有一腔热血的话余衍珂可活不到现在。
    至于那家伙的长枪,余衍珂掂量了一下,得有百八十斤的样子,想来能用这样兵器的人儿自身实力也不会太差,至少也是个小宗师的样子。
    掂量过之后,余衍珂将长枪随意放到一旁,然后回到自己现在的地方打算闭目养神,等到天亮就走。
    而那昏迷不醒的家伙其实也就是流血过多而已,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
    就在余衍珂闭眼冥想不久,庙外突然便有一道气机直刺而来。
    余衍珂睁开眼,盯着庙外,神情平静,意料之中的事自然不配让他吃惊。
    那昏迷不醒的家伙分明就是被人追杀良久的样子,眼下这撑不住了所以才倒地不起,而他倒在余衍珂这儿,余衍珂总不可能真的不管。
    好歹要撑一会儿不是,虽说他对这家伙是谁,好坏与否一概不知。他心里虽然并不是很想管这事儿,但他认为在天子脚下,追杀者至少要低调一点,这般大大咧咧的杀过来,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人了?
    随意挥手打散那气机匹练,而后,余衍珂随意说道:“要杀要打,等我离开再说,我离开之后,一概与我无关。可要是在我面前逞凶的话,那别怪事先没劝戒于你。”
    “哟,阁下好大的威风,不过,这话也太自私了些吧?”
    一位戴着半边白瓷面具,整个人笼罩在黑袍下的人缓缓走进了土地庙。
    站定,周天气息淡淡铺散开来,同时试探性的威压也就向着余衍珂笼罩而去。
    余衍珂皱眉,说道:“你一个刚入宗师境的姑娘有何仇有何怨要来杀一个不过是小宗师境界的年轻男子?”
    “你........”
    那人明显的怔了一下,没想到余衍珂已经看穿了她,顿时下意识退了半步,尤其是发现在自己的威压之下这家伙依旧满不在意的坐在原地,甚至都懒得有什么多余表示,她知道,这家伙怕是强悍得一塌糊涂。
    见状,她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冷哼了一声,然后如鬼魅般褪却,消失不见。
    庙外大雨倾盆,小庙内前一刻还杀机缭绕,下一刻却已经是云淡风轻。
    余衍珂对那姑娘的选择没有太过于意外,微微瞥头看了一眼躺在一个叫角落,浑身湿漉漉的家伙,轻声道:“我也算仁至义尽,只是希望不要救了一个恶人了罢。”
    就在余衍珂轻声说完之际,下一刻,一道凌厉杀机突然袭来。
    余衍珂没想到那女人去而又返,实在弄得他措手不及,但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只在瞬间,气海翻涌升起滔天巨浪,周天气息极为粗犷的暴起,武道宗师的强悍实力瞬间绽放出来。
    “你在找死!”
    余衍珂怒声大喝,直直一拳迎了上去。
    但下一刻,余衍珂脸色大变。
    不知为何,那女人的实力突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已经堪堪与他持平。
    如此之下,一个蓄势而发,一个仓促应对,自然而然的,优劣之分显而易见。
    余衍珂只觉手臂一麻,巨力袭来,然后倒飞回去,速度比他冲上前去还要快几分。
    最后,等他堪堪稳住身形之际,已经是退到了小庙那唯一的灯火面前,离撞倒那灯盏也就只差一点点。
    那原本就飘摇柔弱的灯火哪里能经受住这突然间的气机压力,只是一摇,便被硬生生吹灭。
    “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强人。”那占了便宜的人儿轻笑一声,声音却极为冷漠。
    余衍珂皱眉,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再有一次,取你狗命。”
    说完,那人悄无声息的远去。
    余衍珂实在云里雾里,不知这人要表达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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