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你几个问题。”
陈秋生似乎不想与呆阿福废话,他放下手中茶盏,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说。”
呆阿福也不想多费口舌,便爽快地点头。
“先生死在何处?尸首何在?”
“不知道,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燕无鳞。”
“第二个问题,卢星瑜呢?”
“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
“第三个问题,你在哪学的那奇怪的拳法?叫什么名字?”
“。。。。。。。”
呆阿福皱眉,陈秋生点点头,说道:
“你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呆阿福也点点头,一方面是他不知道如何与陈秋生解释自己是如何学的这套拳法的,难道要自己告诉他是天上清气化作的小人儿把自己暴打了几个时辰自己在挨打中学会的?
别说陈秋生不会相信,自己都不相信,再说了,他也没有必要与陈秋生解释,自己和他关系又不好,要不是念在他是陈紫涵的弟弟,未来的小舅子,自己方才早就全力出手打得他满头是包了!
陈秋生自然是不知道呆阿福心中是这般想的,只是沉吟片刻后再次问道:
“那少女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如何招惹到这等人物的?”
呆阿福听完这个问题沉默了,他抿嘴开始皱眉思索。
“我一醒来就看到那少女,很奇怪,她似乎是在那里等着我。。。。。。对了!同行的还有一个老妪,修为恐怕比那少女更加恐怖,方才那林中摇铃之人似乎也是她!”
想到此处,呆阿福不由地将眉头皱得更深,摸着下巴自语道:
“但为何她刚才不出手呢?”
“可知那少女或者老妪姓名?”
陈秋生问道。
呆阿福摇了摇头,他细细回忆,只想到那老妪曾叫过少女“小烟”,但对于此事,他并不打算同陈秋生讲。
“这就奇怪了,那少女年级轻轻便有此等修为,普天之下应当有名,但若是不知道姓名那便难猜了。。。。。。。”
陈秋生稍稍叹气惋惜,问了这么多问题,竟然是一点儿头绪也没问出来!
他看了看呆阿福满头的包,其中最大的一个是刚才方秋意一脚踢来,让呆阿福的头在地上磕的。
呆阿福被陈秋生这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背脊发凉,结果却看到陈秋生从怀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瓶子,打开盖子,呆阿福立马闻到了一股药香味儿。
“紫花活血丸?”
呆阿福问道。
陈秋生有些意外,倒出两粒药丸递给呆阿福,但呆阿福却诺了诺头,示意自己全身上下绑的严严实实的麻绳。
“事儿多!张嘴!”
陈秋生显然没什么耐烦心,语气颇为严厉。
呆阿福对这位突发好心的陈家少爷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十几年都未曾摸清过,顿时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实在太背,先是书院被毁,再是落入一个暴力少女手中,现在又要满足这陈家少爷的恶趣味。
呆阿福不情愿地张开嘴,陈秋生正要扔时,呆阿福又突然将嘴合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诶你能扔进来吗?就没有更保险的方法了吗?”
陈秋生狠狠地刮了呆阿福一眼,恶狠狠地说道:
“别叫!待会儿要是没扔进去我让你把这瓶子都给吃了!”
呆阿福瞪大了眼,刚想开骂进行对陈秋生老娘的日常性问候,但看到陈秋生那阴沉的脸,呆阿福瞬间便不敢怀疑他是否真会用瓶子塞自己的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呆阿福还是明白的,于是便伸长脖子乖乖张嘴,任其投喂。
不过陈大少爷的准头还真不错,两粒药丸都十分精准地扔在了呆阿福的嘴里。
呆阿福服完药丸,便缩在马车一角,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陈秋生似乎也不想再问问题,只是喝茶。
这还算好的了,如果呆阿福不是被捆着,两人现在应该是纠缠着打起来了。
“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呆阿福突然睁开眼睛,看着陈秋生问道。
“我松开你你不会跑吗?”
陈秋生吹了吹茶叶,轻啜一口茶沿。
呆阿福翻了个身,正对着陈秋生,眯起眼睛阴阳怪气道:
“我去哪里何时轮得到陈大少爷做主了?我是叫花子,还没那个资格能当陈大少爷的狗。”
不知为何,呆阿福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陈秋生,他猛地将茶杯掷在桌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呆阿福连忙将自己只穿了草鞋的脚给收了回来,不然就被烫成猪蹄了!
“少爷,您不进去看看?”
穿着紫衣锦缎的马童往帘子里敲了敲,对在一旁与自己保持距离坐着的方秋意说道。
正吃着甜枣的方秋意并不以为意,抓起一把枣子塞进嘴里,说道:
“就是这陈秋生把那小叫花打死了都不关我事,只要他别出什么事就成了!”
说完,方秋意便继续幻想自己同刚才所见的那位少女的快活儿事了。
马童撇了撇嘴,看见方秋意吃着的甜枣,心里骂道狗日的纨绔子弟就是好啊!连这等奇草都能当零食散嘴吃,再看自己,就算已经是洞天修为还不一样在这儿给他牵马吗?有个有钱有权的老子真是好啊!
心里长叹短嘘,脸上还得时时刻刻笑嘻嘻,马童再次挥舞长鞭,轻轻打在紫宗马身上,歌号道:
“清明谷雨,立夏小满,狗日的天咯!狗日的天!”
。。。。。。
“你!你想干什么?”
呆阿福被陈秋生这突然的爆发给惊到了,心里大骂不妙,狗日的陈秋生难道想趁自己被绑报那时候的私仇?
“你准备如何报仇?用人中黄去糊那燕无鳞一脸吗?”
陈秋生并没动手,而是冷测测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呆阿福听了有些意外,不明白陈秋生的意思。
“你不是说你要杀了燕无鳞为先生报仇吗?那好,我问你,你凭什么?”
陈秋生抬手覆盖在那些倒洒在车厢精致的毛毯上,一道精纯的热气从他的手背涌了出来,只片刻,那本来打湿了的地方便被这股热气烘干。
“我今年十四岁,却也才武经十境,连青城山的门都入不了,而你呢?经脉寸断,根本无法修行!我问你,你如何报仇?”
陈秋生收回手臂,问呆阿福。
呆阿福一愣,陈秋生这些话可谓字字诛心。
是啊,自己经脉寸断,永远都只能留在开元境,要如何才能报仇?总不能真的像小时候打架一般,打不过就拿人中黄去糊那燕无鳞的脸吧?
虽然自己心中复仇的信念很坚定,但是信念能够让自己断掉的经脉恢复吗?陈秋生所说的是现实,他呆阿福如果不能将断掉的经脉接起来,那么自己一辈子都报不了仇!
这是残酷的现实,更是眼前当下的现实!昨晚一晚他就已经破完了八个主要穴位,按照《北武经》上的说法,后面开穴只会越来越快,甚至一口气直接破开四十六穴的都有!
那到时候穴位破完了呆阿福又该怎么办?那便是他呆阿福修行路的尽头了,人家的长生桥都是通天路,一步一阶梯只要勤勤恳恳地爬就行了。
而自己的修行路则是爬天梯,一步一阶梯,还得自己搭梯子,时不时地还得走回去缝缝补补,防着不牢固的地方松了,爬着爬着直接摔下去。
看着呆阿福沉思,陈秋生也没打扰,只是喝茶。
“那照你说,我该怎么办?”
呆阿福第一次放下身段,对陈秋生请教,既然他刚才能这么说,就说明他有办法,真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为了报仇,他呆阿福可以做任何事,叫陈秋生哥都行!
“自己想。”
陈秋生放下茶杯,白了一眼呆阿福。
“你。。。。。。”
呆阿福咬了咬牙,后面的大爷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现在他总算知道了!自己能以为陈秋生这货能安什么好心这种想法就蠢得离谱!十几年的老对头了,要是他能这么轻易说出来才怪!你香蕉个巴拉的臭蛋的小舅子。。。。。。
“修复断掉的经脉,别说我,就算是京城最好的名医都没这个本事。但若是那仙人盘踞的青武山。。。。。。说不得就有那灵丹妙药,这等难事对人而言很难,但对仙人来说,应当不难吧?”
陈秋生嘴角一弯,重新沏了一壶新茶,他以指为剑,手中气劲刺出,呆阿福手上的绳子便应声而断。
“若是你真想报仇,就同我一起去青武山,参加那不论生死的试炼,敢吗?”
陈秋生拿出一茶杯,放在呆阿福面前,为其倒上满满一杯,随后也为自己身前倒满。
半杯为茶,满杯为酒。
这便是他与呆阿福的壮行酒!
呆阿福咬了咬嘴唇,再看了看陈秋生,挣脱开身上的绳索,端起酒杯,对着陈秋生示意。
陈秋生神色严肃,却仍是冰冷,不过还是端起酒杯,与呆阿福对饮。
一杯酒尽,呆阿福感觉头顶一股热血灌下,这条路,终究还是有同行人。
“啪!”
呆阿福狠狠地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无数的碎片炸开,吓了陈秋生一跳。
“你干什么?”
陈秋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呆阿福。
“那个。。。。。。。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吗?壮行酒喝完了要砸碗。。。。。。。”
呆阿福也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陈秋生,黑脸对白脸。
陈秋生微微张口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憋出了一句:
“这茶杯乃御赐之物,乃已故的神武窑师呕心沥血之作,只此一对,一为杜鹃,一为啼血,你方才摔的,便是啼血。”
“杜。。。。。。杜鹃?”
呆阿福虽然没听懂陈秋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大概了解一点,就是他摔碎的茶杯可能贼贵!
“啪!”
不带呆阿福回神,他便看见陈秋生也将手中茶杯摔得粉碎。
“你干什么?”
呆阿福有些意外,不是说贼贵吗?怎么又给摔了?
“摔了也好,你我此番前去,这等凡间俗艳之物就同贪图享受一并扔了,从此抱着必死之决心,报今日受辱之仇!”
陈秋生说着说着,言辞越来越激愤,手中拳头也捏的发白,但他突然瞥见呆阿福竟然在悄悄地收集那茶杯的碎片!
只一刹那,呆阿福看见陈秋生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嘿嘿,这个是不是很值钱啊?你想啊,到时候到了青武山,见了那灵丹妙药,我总得要有钱去和人家买呀!真的!你听我说哎哟!别打!再打我还手了啊!哎哟!”
“滚出去!!!”
一股及其强烈的气浪在车厢里爆发,掀得帘子都扬了起来,马儿都受了惊。
“吁!吁!吁————”
马童连忙一个腾跃立在马儿头上,用手抚摸ma眼,轻声安慰,那受了惊的紫宗马这才安分下来。
“不给就不给嘛生什么气呢?小家子气!”
呆阿福郁闷地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右眼眼眶红肿,俨然是吃了一记老拳。
方秋意见状,总算是露出了点儿对车厢里情况的好奇,对那马童示意后,便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方秋意一进车厢,便看见气得脸色发白,靠在车窗边的陈秋生,他低着身子靠了过去,发现其左手里拿着一堆被捏成粉末的尘土,等于他面对面坐下来时,方秋意这才惊奇地发现,陈秋生的右眼眶竟然也是乌青色的!
因为角度愿意,自己刚才上车的时候只能看到陈秋生的侧脸,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小子竟然能伤了陈秋生!
“这小子敢打你?你看我去帮你出气!”
说着,方秋意就要起身,不过却被陈秋生拉住了。
“姐夫,我留他还有用!”
陈秋生吐出一口戾气说道。
听到陈秋生的话方秋意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陈家少爷吗?
“秋生,你魔怔了?那小叫花能有什么用?就算有用,那咬主人的狗能要吗?我现在就出去除掉他!”
方秋意说着就要掀开帘子。
“他是我书院的人,是死是生,也应该是我说了算!”
只一句话,方秋意便停下动作,一脸阴沉地看着陈秋生。
陈秋生眸子冷漠,与其对视。
方秋意受了挑衅,身上的气势猛地一涨,几乎接近丹元境的威亚爆发出来,将整个车厢都震得颤抖不止,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秋生,只是一条狗而已,有必要吗?”
方秋意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里已然充满了威胁。
“他是我的狗。”
陈秋生语气也丝毫不放软,身上也爆发出气劲,与方秋意的气场对抗。
方秋意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气劲,意味不明地笑着对陈秋生点点头道:
“家父曾经与我面前夸赞你有文人风骨,果然如此,到了青武山好好努力,姐夫在山上等你!”
说完,方秋意便冷哼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一群山下野狗,待我成为那山上仙人,随手屠之!
“哇老哥你方才捆我的那招实在是太厉害了!我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就动都动不了了!”
“哎呀小兄弟说笑了,都是为了活命学的些粗糙手艺,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真的!并且老哥的绑法十分奇特,我竟然越挣扎,那绳子就越紧!”
“哈哈哈哈!小兄弟谬赞!谬赞呐!”
方秋意刚一出车厢,就见自家马童竟然与那呆阿福正称兄道弟,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却也忌惮马童其修为,只得离两人坐的远远的,继续掏出随身小乾坤袋,磕自己的枣子。
呆阿福瞧了一眼方秋意,心里骂了一句吊人,便继续笑着同马童搭话道:
“对了老哥,你这般捆法可曾有什么法子解啊?”
马童一听笑了笑,指着呆阿福说道:
“好小子啊!这就开始套老哥的话了!”
“哪有!哪有!不敢不敢!”
呆阿福连忙辩解道。
“哈哈哈哈!不过是些小把戏,说与你也无妨!”
出乎呆阿福意料的是,那马童一拍大腿,便真的同呆阿福说起解绳之法了。
“要说这捆法啊,那花样可就多了,就比如方才绑你这法,便名为束身,顾名思义,便是你说的越挣扎,绳子就越紧。要说绳子啊,那门道真的多,有称人结,就拿来卖黄花大姑娘的时候,有些地方按斤算银两,便要用到此结法,能够让人用秤轻松测出货物的重量,还有上吊结,也就是专门用于给人上吊的结,你还别说最开始我也觉得挺扯的,直到后来看到一个上吊不成服毒而死的千金大小姐,才知道原来上吊不会打结也是一种悲哀。。。。。。”
呆阿福有些无语,没想到这马童模样看起来老实,原来是与自己一样干的偷鸡摸狗的营生!呸呸呸!自己顶多偷个包子,他这是贩卖人口!完全不一样好吧!
说起绳子,马童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虽然暴露他的斑斑劣迹,但呆阿福不得不佩服此人对结绳门道掌握之深。
“打结的方法千变万化,但若要结绳只需要记住这四点就行了,第一便是要有耐心,解绳是一件极其耗费耐心的事情,正如世人所说那般,万事宜解不宜结。第二点是要先想,在心中推算,把一切步骤都思考清楚再动手,很多人解绳是毛毛躁躁,想也不想便动手就解,结果出了岔子,本来活结也给打成了死结。第三点便是要记住,遇结解结,切记灵活,结节没有任何可以搬用的死路子,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宗,一定要活起来!不然脑中死了,结自然也就打死了。第四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遇到解不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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