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寒山又遇蛟龙现凌烟之气破万千》
夜晚将军府听雨阁,苏画正看着前方斥候送来的信件。
信中报告最近有一部分小股势力,出现在江南寒山关之外。多名斥候前去巡查都音讯全无,恐怕已经遇袭身亡。苏画自接手江南以来最担心就是安全情况,要知道这不仅是关乎江南百姓更决定了他以后的道路。
自打水患爆发以来,虽在前方巡视,却始终担忧两件事。
一是爆发瘟疫大肆传播,二来就是西夏余党。
西夏轻骑所向披靡,众所周知,马上作战一流陆地行军也不差。
幽云一战大唐损兵折将,江南军队更是损失惨重。到如今江南只拥兵三万,囊括两万水军,陆地作战军种更是少之又少。加上多年来以苏振稳扎前方,江南可未染半分波及。怕是军队操练已经手生,这是苏画要命的弱点。
大唐爆发水患必定会引起恐慌,朝廷一来赈灾二又派兵维持秩序,诸城定是顾不瑕接。
西夏没理由会放过这一次良机,虽不能贪到什么大便宜,但积小洼溃千里,大唐百姓口中定是多了许多风言风语,一来二去难免会有人大作文章。
江南守军众多不假,灾民大多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本想放入城内又利于瘟疫之事,这才搁浅在城外。苏画是前怕虎后怕狼,所以才以调动军队维护秩序为由,其次就是为了遇上西夏轻骑做好防范。
又仔细分析了附近的山脉地形,苏画在想着用什么策略。
从军营巡查的段三刀也在此时赶回来复命了,身后还跟随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
“少主,你吩咐之时皆以办妥。”
“段叔,辛苦了。”苏画看着段三刀,心里充满的暖意。要说这几天最辛苦的可不是他,他只是动了后世的经验,最辛苦的莫过于段三刀。白日巡查难民营地,晚上要赶回军营查看作业。这两天时间可让这么魁梧汉子,多了六分疲惫之色。
“为少主排忧,某之分内之事。”段三刀抱拳回礼,随即转身又道:“这位是寒山侍郎刘长封,奉其家父之命前往向少将军禀告前方军情。”
刘长封样貌倒也俊俏,不像个守城的倒有几分书生之气。年龄要比苏画大上几岁,父亲刘焉年事已高,寒山关大小事务皆由刘长封代为打理,所以在寒山关百姓口中也有口碑。
刘长封也是第一次见到苏画,这个时分这个年纪,哪位富家公子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反观苏画倒是在研究江南地形,而将军府中毫无富丽堂皇之景,就凭借着两点,他刘长封就佩服。
“下官刘长封拜见少将军。”
苏画也仔细打量了刘长封,官靴沾满尘土想必一路赶来也是累坏了。又时不时的摸摸肚子,苏画就猜到他应该是饿了。
“刘侍郎免礼,连日奔袭想来也饿了。福伯吩咐下人做些吃食送来,不能怠慢了客人。”
此言一出,倒是把刘长封吓到了。传闻天策将军刘淳信来江南拜访苏振都吃了闭门羹,他何德何能敢做将军府的客人。
“少将军不必了,下官不曾饿,回禀军情之后就得赶回寒山关,不敢多做打扰。”刘长封连连拒绝。
“不可拒绝,这是军令。军情之事我还有诸多安排。费时良多,刘侍郎还要多待一会儿。”
“谢少将军厚爱。”
“刘侍郎请看!”苏画指着面前的江南地形图说道。
“这是何物?”刘长封还是第一次看到沙土模型,不免有些好奇。
“这便是江南十六州的模型。”
“模型?”
“你可以理解为地图,相比纸上地图,我这个要更为巧妙。”苏画摆摆手指了一块地方:“这便是寒山关。”朝着苏画手指的地方望去,刘长封先是一惊,这模型果然是巧夺天工,那沙土模型的地势跟寒山关竟有九分相似。
他管理一个关隘自然知晓一些兵法,对与地势越了解就越有安全。纸张终归是纸张,不如实物来的巧妙。
“真乃神奇,少将军此物?”
“突发奇想,差人做的。”苏画笑道。这个朝代还没有沿用沙土模型地图,都是图纸代替。起初是他查看地图时总有一些地方不认识,为了不影响决策这才弄出了沙土模型。刘长封暗自决定,自己回去也弄一个,这可是一个好东西。
“刘侍郎请看此处,乃寒山关十里外水域常年水流湍急,峡谷漩涡更是数不胜数,就连关内渔民都不敢涉足。水流北上则是西夏关外龙门,常年屯扎于屠龙峡之外。”
苏画指了一处峡谷,这峡谷离寒山关并不算远如驾小船半日便可到达。
峡谷中怪石嶙峋,惊涛拍岸。暗流漩涡数不胜数,又位处于两山间隔之内礁石潜伏水中,水流浑浊肉眼无法分辨。因南来北往的商船都曾想绕路而穿越屠龙峡,结果都葬身鱼腹。百姓之间就戏言,就算了龙王来了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游出此峡谷,因冠名屠龙峡。
“这屠龙峡商船不可行,但是轻舟皮筏倒是大展身手。西夏龙门一带皆是熟悉水性贼寇,如若驾皮筏渡峡倒是拿手好戏。”
未曾踏足寒山关就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刘长封听罢心中又多了一丝佩服,回过神来才想起一件正事:“下官正要将此事禀告,两日前接到少将军的命令就派斥候在水域巡视。共派出四队,每队十二人。可就是在前日下午,寒山城西江边发现一具浮尸,身上多处伤痕想必是受了多次酷刑。此人正是派出的斥候之一,脚部还缠有绳索;下官猜测是贼人言行逼供之后将其杀害脚部绑住巨石想沉入水底,不料江水太过湍急杂物众多,绳索在水流中被割断了,这才漂浮到城西江边,根据水流推断就是从屠龙峡漂来的。”
“好!”苏画不由得赞叹,刘长封真的很聪明。
听到苏画的夸奖,刘长封心中倒也美了:“下官就回想起少将军曾在命令中提及的西夏流寇,便差人前往屠龙峡可是未发现可疑人等。可就在昨日,四队斥候仅剩六人回报。寒山关外又多了几股不明势力,派出与将军联系的之人也不见踪影,跟家父商量之下家父察觉不对劲,又怕打草惊蛇,这才扮做书生前来禀告。”
“很好!寒山关有刘氏父子,江南无忧啊!”苏画终于听到了一个让他值得开心的消息,这刘氏父子真乃是人才,从分析到做事都是有头有尾,不过有一个不好消息就是西夏流寇确实踏进江南之地了。
“谢少将军美誉!”
谈话过后苏画让段三刀领着刘长封去大厅吃饭了,而自己则在房中来回遁步不知在筹划着什么。
丑时时分,将军府外。
“天色已晚,还请少将军回去早些休息吧。”刘长封拱手道,苏画不仅待人礼貌,又礼贤下士亲自送他出门,这是他最为感动的。本以为传闻中的少年将军是个恃才傲物之人,没想到却是如此出色之辈。
“刘侍郎一路而来着实辛苦,这山路崎岖危机四伏,本将军实在是不放心。”这话一点不假,如果西夏流寇真的在寒山关外布置耳目,刘长封此番回去凶多吉少。如若不会那便是贻误军情,到时候他就会处于更被动。
苏画咬牙一想,管他的,顾不得许多了。
“段叔!”
“少主,有何吩咐!”
“你护送刘侍郎回寒山关,必须毫发无损的回到寒山关。”
“那少主您的安全?”
“这是军令!”苏画斩钉截铁说道。
“喏!”
“少将军不可,段护卫是您的亲卫。下官一介...”刘长封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苏画打断了
“刘侍郎无需多言,此番路途遥远。如果真如我所预料,寒山城外布置耳目,刘侍郎性命担忧啊。段叔跟随我父亲征战沙场多年,武艺高强,他护送你,我放心!”苏画想拉拢刘氏父子不假,担心也是真的。这么一个人才,不为他可用,真的可惜。
扪心自问自家性命谁不担心,刘长封也确实担心这个问题。看到苏画斩钉截铁的样子,刘长封也不愿多言,苏画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
“刘侍郎,寒山关我就托付给你了。江南民众安危,皆系于你的情报了。”
“定不辱命!”刘长封信誓旦旦回答了苏画。
残月高悬,四下冷清无比,看着段三刀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画不禁低头叹息:“多事之秋,希望平安。”
“福伯,备马!”
寅时凌晨三点,江南东门五里外,苏家军营。
此地位属一片高山平原,以供驻扎、操练军队之用,亦称定军原。这不属于江南军队管制,只听苏画一人的差遣。隶属苏振护卫营的机构,原本的护卫营已经在幽云大战后战死殆尽,这都是其余部队残兵汇集而成,后来又扩充了两百人,如今规模也不过五百人。曾经辉煌一时的护卫营,却落得如此田地,不免让人唏嘘。
为了祭奠逝去的将士,苏画重新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凌烟营。
苏画了解过大唐募兵机制,军饷的话都是发放农产品,这一来是让士兵维持家中生计,二来农产品的交易更为方便也可以置换钱币。古代到了军队发饷的日子里,去军营外看到一大帮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摆地摊。
当兵那主要是看饷银去的,毕竟这帮人可不跟你谈论什么理想主义,没钱都是白扯。
要想别人在你手里做事,待遇起码比别人要高。
所以苏画便提升了待遇,将军府凌烟营招兵,每日三餐有肉,每月军饷还派发粮食还有五两银子。这一消息还曾在江南掀起了不小轰动,但是征兵的条件严苛不说,还要求本身体质过人,至于后面进入的两百人,那都是经历过段三刀的严格选拔,不存在滥竽充数。
苏画还跟段三刀说了很多后世的训练方法,这只五百人的军队虽然人数少,但是在理念上比其他的军队倒是有了一个很大的改观。
这毕竟是他老爹给他留下的一个保命符,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苏画起码还可以有这只军队可供调遣
城外维护秩序的两千人马都是江南的守军,虽然也归苏画管理。但是没有什么作战情况下还是江南提督甘维调遣,平日疏于操练,要是对上西夏流寇不见得能讨的好处。拿无辜的人当炮灰,苏画可没有这么打算。
“少主,您怎么来了?”
军营护卫统领名唤方猛,苏画有映像,这个时候不忘巡查,苏画还是非常满意他的做事态度。不过这还要多亏了苏振领导有方,不然苏画接下江南这个摊子,不知道还有遇到多少阻力。
方猛接苏画下马问道,这少主大半夜来军营,莫非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方叔,击鼓集合,全军待命!”
“少主发生了什么?”
“我们有仗要打了!”
望着苏画坚定严肃的神情,方猛不由得一愣,少主虽然年幼,但不会拿战事开玩笑,随即吩咐手下击鼓。
凌烟营第一条军令:听到军鼓声,全军必须在一分钟之内集合完毕。无论手头在做什么,就算是拉屎也得给我提上裤子集合。
五百人在校场集合待命,颇有后世阅兵之味。
不少在睡梦中被叫醒的士兵多少也有一丝困意,被风一吹困意也逐渐褪去。
苏画身披银色盔甲在校场之上,在月光的相衬下这位少年将军真有三分神气。
“各位兄长叔父,深夜冒昧打搅各位的好梦,实属晚辈不该,在这里给大家致歉了。”虽说苏画后世年龄跟他们相仿,但是目前的情况下还是委屈一下吧。看着苏画诚恳的弯下腰,不少因为此事置气的看到这一幕心中不悦也都消失了。
“诸位看看身后的江南城。”因为定军原位处高山,所以自然能将江南城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苏振选择在这里扎营,就是为了能察觉到江南的一举一动。
凌晨的江南寂静无声,少许灯火的点缀,像是躺在摇篮安睡的孩子。
百姓们日出而作,城内繁闹喧闹,南来北往的商船,川流不息的人流。日落而息,万家灯火无无不是家家户户围在一桌,说说今日所发生之趣事。虽然贫穷但也是苦中作乐,未曾受到半点战事波及,越显太平景象之难得。
“有什么想法?”苏画对着众人问道。
少将军大半夜过来,难道就是让他们看一下凌晨三点半的江南?
看着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猛也不好苏画丢了面子,指着一人道:“邢大虎,你来说说!”
邢大虎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长得虎背熊腰。家里三代皆是渔民,父亲年老患病不能出海捕鱼,母亲又不得去辞去绣娘的工作在家照料丈夫。家中还有年纪尚小的一个妹妹,家里的大梁就挑在邢大虎这个长子的身上。听说少将军招兵待遇高,这才来当兵的。
邢大虎是个粗人,苏画的一番话他都不知其意,抓耳挠腮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俺的家就在江南!”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方猛脸色有点难堪,还想在少主面前长长脸,只得骂道:“虎头兵一个,下去下去。”
邢大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再说话了。
苏画回想起段三刀递给自己凌烟营名单,心中冒出一个士兵的名字:“王小七。”
“到!”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回答,声音不大但充满力量。
“说一说你为什么当兵?”
苏画对这个小子还是很好奇的,当初接手护卫营的时候,苏画就重新派人整理了所有人的信息,包括家庭地址、亲朋好友,这年头还没有抚恤金一说,但是苏画决定要开一个先河。当然还有当兵志愿栏一项,苏画曾三令五申这一项要认真填写,不得马虎,其实也是私心的,这个是后话了。
“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心中正道。”王小七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旁人丝毫看不出撒谎之色。
“打住打住!你不是为了娶好几个老婆才当兵的吗?”苏画打趣道。
“谁在诬陷我?少将军你可要相信我啊,我对您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鉴啊!”
“这可是你亲自写在志愿栏的。”
又是一阵大笑,王小七就算在厚脸皮,此时也不免不好意思:“少将军你还记得啊。”
“那是自然,虽然没见过人,但是你们的填写在凌烟营名单上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苏画这话不假,有了两世记忆的加持,苏画的记忆力变态的可怕。此话一出,底下不免交头接耳:“知道你们不信,那就出来考核一下?”
“报告少将军,我叫刘禁。”
“江南苏州人,家住江南北城承安大道杨柳巷。其父在运粮码头当个库管,有一弟弟时年七岁,名唤刘章在梨花书院就学。”
“报告少将军,我叫韩斌。”
“江南扬州人,家住西城雨安街道路五巷。父母健在,妻子王氏膝下一女四岁,名唤韩彩蝶。”
不少说出名字的,苏画都如数家珍的将其信息念出来。起初还有人怀疑,直到第十八个人说完,在场无不惊讶。震惊的同时还有一份感动,这少将军把他们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是不易。
“其实大虎兄弟说得很对!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祖祖辈辈生在江南,这里有我们的父老乡亲,这里有我们的兄弟姐妹。”苏画神情严肃的看着众人。
“没有人愿意当兵,当兵意味着随时要是做好牺牲在战场上的准备,牺牲就意味着我们再也见不到所爱之人,再也无法存在于这世上。有的不过是一捧黄土白骨,有的只不过清明时节那一把白灵。
没人喜欢打仗,我也不喜欢。
大家参军大多数都是为了谋生,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是一个小小的私心,谁又没有私心呢?就连我也是如此,如果没有接管将军府,我也想在江南安身开个小铺子,娶妻生子做个潇洒快活之人,我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
众人不免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是啊,又谁又愿意当兵呢?
“让刘禁家中的老翁?还是韩斌年纪尚小的孩子?还是诸位的子孙后代?我们不做?那还有谁来做?我们不做?辽国南下,西夏入侵?那时候我们的乡亲父老何去何从?时代为奴?还是面临成破家亡?这乱世之中,哪里来的太平景象。所有的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负重前行罢了。
而我们,就是负重前行之人。
当今,天策将军率领五万长安子弟,就可平定诸侯。
今日我江东五百子弟,便可纵横捭阖,所向披靡。
今日到此目的,就是告诉大家为何而当兵,为了就是告诉大家我们是军人!我江东子弟,誓死不当亡城奴!”
苏画一席话高亢激昂,这军人一词从此正式带入了大唐百姓口中。
校场上的将士都被苏画影响到了,他们为什么而当兵,此时的信念都被点燃了。
“何谓军人?军人便是放弃了美好的生命年华选择献给太平盛世之人。
何谓军人?军人便是放弃了自己的家庭选择成全天下所有家庭之人。
而我江南城外数万难民无家可归,如今西夏流寇从寒山关一带流入江南,具体人数来访目的尚未可知。西夏流寇今日敢犯我江南地界,明日就可能敢入侵我大唐之地。
你们之中有不少刚加入的士兵,可能连人血都没见过,这是你们第一次上战场,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可能除你的亲朋好友,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但是还有我凌烟营五百将士,会将你记在心里百世不忘。
我凌烟营第二条军令是什么,大声的告诉我!”
“凡入我凌烟者,一世兄弟百世不欺。如若战死,其父其子,吾等定当视如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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