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自由年代

第六章

    
    1
    时至今日,我倍感青春的尾巴总是拖的臭长臭长,但青春的来临却从不拖泥带水,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比如一回首开心的看到某个少年的笑容,比如再也无法忍受爸爸妈妈的唠叨,比如烦恼漂亮脸蛋上的一颗青春痘,她们都是记忆里特别显眼的一瞬间,像一条分界线,划出属于青春的时代。
    在那个挨过打的冬天的夜晚过后,我和何理的青春也呼啸而至。
    很庆幸,柴火兄弟升初中以后被分到了一个班。
    我记得当年大家上课下课最喜欢抱着个诺基亚手机,那个时候诺基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属于高配。玩3Gqq,刷空间,发说说,每次发完了说说总心念念的想着与我相关后面的数字,期待着某个人的评论。
    qq空间里曾经盛传一篇日志《每个班总有这么一个人》,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总结,我也举些个例子:
    1.每个班都有一个安静到透明的人。
    2.每个班都有个能主持正义并且非常有号召力的人,通常是班长。
    3.每个班都有一个好到烂的大好人。
    4.每个班都有一个很贫的人,他无时无刻不在说话,还喜欢接老师的话茬子,逗得课堂上一片哄笑。
    5.每个班总有个特别搞笑,特别二,时不时还高歌一曲的人。
    6.最后一排永远犯困的同学。
    7.很皮,除了学习,什么都干,校领导他都熟。
    8.学习往往不好,仿佛把学校当成江湖,总有一起混的。
    9.看起来不怎么努力但成绩很好的人,看起来非常努力却成绩不好的人。
    10.学霸。
    11.爱打小报告的尖酸女生。
    12.传说中的小偷。
    很明显,何理是第一种。
    李树属于二、三,但李树不是班长,因为他的成绩确实不敢恭维。
    四到八被我和满意包了。
    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故事或许会改变人,但故事也都是人创造的,青春按时就到,不差一分一秒,我是怎样的人,就把青春挥霍成什么样。
    很多个星期天,我和满意骑着摩托车带着李树和何理四处郊游,我和何理一辆,满意和李树一辆。我们一起去过河流的上游,也翻过太阳落下的那个山头,不愿落下所有的风景。
    李树说峡谷村的峡谷深处有一颗听愿柳,只要它听到了许愿者的愿望就会实现,听说很灵验的。
    我也听老辈人说起听愿柳的故事,据说在古代的时候,方圆几里的地方一连好几年没落一滴雨,草木枯死、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生活在火炭里。有一天,村里的人聚集在一起打算赶往山顶祈天降雨,路过此地时碰到一个老者在此打坐,众人觉得好奇,便纷纷立在老者面前,只见老者立起身来双手合十,对众人道:“我已知晓你们的心愿。“说完飘然而去,待到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见大雨倾盆而泻。后来没过多久在老者打坐的地方便有了这棵柳树。
    我们当即开着摩托车去了峡谷村。
    大峡谷是镇子里的景区,小有名气。峡谷深处没有大路,我们选择步行,一路上都能碰着三三两两的旅人,当他们惊叹于那些好看的风景时,我总是为自己的家乡倍感骄傲。
    路一进了山,茂密的森林遮住了太阳,凉爽之意就笼罩全身,即使是七八月份的热头,也不觉的热。溪水潺潺,摸上去清清凉凉,峡谷里除了虫鸣鸟叫,就是这流水声了。
    我们一行人往峡谷里走了大约两公里,就看到了传说中的听愿柳。
    听愿柳不同其它柳树,毕竟自带传说属性,长的自然与众不同,它周身形状怪异,很像一双双佛耳,大概是为了能听清世人的愿望吧。
    何理走到听愿柳跟前说:“我的愿望很简单的,给我个MP3就行了。”何理一直想要一个MP3,依着何叔的脾气当然不会给她买。
    李树说:“咋你还真许愿啊,难不成从天上掉下来个MP3?”
    满意:“咱可以买啊?我还想要个斯伯丁的篮球呢!”
    李树:“我也想要一个,可是没钱啊?”
    满意:“这不是钱么?哈哈”满意指着听愿柳前面一点的水池子里,那是许愿池,路过的人许过愿望都往里面丢些硬币,日积月累,也有不少钱了。
    李树:“这不太好吧!不合理啊。”
    “什么叫合理,我就是何理!”何理说。
    “哈哈哈,何理说的对!”我和满意一致赞同。
    我、何理还有满意,再次把李树拉下了水。我们找来一个碗口那么大的吸铁石,拴上一个铁丝,我一只手提溜着吸铁石往许愿池里那么一探,十来个硬币就到手了。
    我捣腾了几次,这赚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满意看的手心里痒痒,抢过铁丝跃跃欲试。
    满意捞了不少硬币,待尽兴了又忽悠李树:“树哥?试试不?”
    “不干!”
    “好啊,那我们买了新篮球你可别玩啊?”
    “不玩就不玩啦!”李树坚决不捞钱!
    但是,下午我们在球场上摸到新篮球的时候,李树玩的比谁都带劲儿,他个子大,篮板狂魔,根本不给我和满意机会。
    “哼!”满意气的直跺脚,他说:“你不是不玩么?”
    “嘿嘿,捞钱的事儿算我一份啦!”李树对新篮球那叫一个爱不释手,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嘿嘿直笑。
    我们几个男生有了篮球,何理也有了心爱的MP3,听愿柳果然是很灵验的!
    李树说他要攒够好多硬币,以后一定还给许愿池。
    少年时的我们是那么容易满足,一个篮球,一个MP3,就够我们快活了好多年。
    2
    李树虽然成绩不好,但在班上一直都是守规矩的,他不打架、不抽烟、不早恋,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笨,成绩咋就垫底了呢?
    就因为李树痴迷于打篮球。
    女生们很喜欢买贴画,一般都是至上励合、飞轮海还有东方神起,女同学们可是很迷他们的。李树从女生那里得知了贴画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去买了好多贴画,全都关于火箭。不是往天上飞的那个火箭,是休斯顿火箭队。
    李树的偶像是麦迪,他的课桌上贴满了火箭队的贴画,正中心一张最大的贴画就是麦迪了,课桌上贴满了他就往书上贴,好好的课本愣是被他贴成写真集了。除此之外李树床头还有一张姚麦组合的大海报,他有事没事就对着海报色眯眯的来一句:“真帅!”
    要是说起了麦迪三十五秒十三分的神迹,李树必是要眉飞色舞,吐沫星子直飞,而且百说不厌,弄的不看篮球的同学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和满意一样,喜欢科比。科比,女粉丝都一大把,更别提我们这帮男生了。
    尤记得凯尔特人和湖人打总决赛的那几年,食堂的电视机前必是要围满热血方刚的少年,不管是否是上课时间,也不管被抓住后惩罚有多严重,他们才不管,他们有他们的热爱,他们伴随着偶像欢呼或者叹气,大好的青春,不浪费太可惜了。
    我敢保证,在那群少年里一定有我、一定有满意、一定有李树。
    有的人喜欢蹭吃蹭喝,李树就蹭课,蹭体育课,经常逃课去上别个班的体育课。有时候李树还要拽上我和满意,他说:“走!我们去把他们那些弱鸡干翻了!”,还是和小时候砍树一样,李树他总有用不完的体力。
    我和满意肯定是舍学习陪李树喽。
    当然,逃课去打球是有风险的,班主任抓过我们很多次,一抓着就是在走廊上罚站,李树就对着楼下操场上的球赛指指点点。
    “我靠!这球也不进,撒完尿没洗手么?”
    “传啊,这球咋不传啊,唉!猪队友!”
    “投了投了,这球还不投,等我罚完站来投么?”
    看把李树急的,恨不得自己上了,逗的我和满意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正在上课的老师听到,差点儿憋出内伤。
    李树索性不再看球场上的比赛,我们一起靠着墙,望着天空,有云朵缓缓的走,从这个山头走到另一个山头,刚好是满满的一个下午。
    3
    满意是最喜欢耍帅的了,每走几步,他都要甩一下他的刘海,或者撅着嘴巴往上一吹,头发跟着一飘,老实说那个时候我也觉的那造型太帅了。
    帅归帅,可满意那长发飘飘的发型永远达不到学校的标准,就和他的成绩永远不能及格一样,班主任恨不得拿剪子给他连头带毛一起剪了。
    如今,当年的发型有了新的称谓,叫“非主流”或者“杀马特”,我曾拿着满意初中时顶着杀马特发型的照片给他看,他自己噗嗤一笑,喷出两个字来:“傻逼!”
    但是九零后年轻时的追随就是非主流,不管别人怎么看,它就是帅啊,就是酷啊,女同学们就是喜欢啊,没办法。
    相比较而言,何理才是非主流中的非主流。
    当女生们都长发飘飘,或者扎个小辫子剪着齐刘海的时候,何理依然是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短到比有些非主流的男生还要短,而她头的左边,依然清晰的露着那道疤。
    何理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女生中的“另类”。
    曾有隔壁班的女生嘲笑何理是个“疯婆子”,一边笑话她,一边推推搡搡。那女生是叫王艳吧,很招摇,自以为是的大姐大。
    何理依然沉默,王艳得寸进尺。
    王艳扯掉了何理左边的耳机,当时她正听着五月天的《倔强》。
    何理还是没说一句话,但是她直接上手了,何理使的可是小时候砍柴练出来么劲儿,一般女生哪能招架的住。女生打起架来一般都是扯头发甩耳光喽,何理却是一拳头把王艳锤倒在地,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旁的男生女生都在看热闹,还好我及时赶到,拉开了何理,不然真不知道隔壁的女同学会被打成什么样,而何理,全程不说话,哼都不哼一声,戴好耳机转个身回到座位,酷毙了!
    后来的剧情有点狗血,隔壁的女同学找来高年级的小男朋友要报仇。
    我和何理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众学长堵上了,三五个大个子,很壮实,当时我就想到了一个字——跑。
    在这里我要告诉广大中小学生,千万别打架,碰到这种情况,别耍帅,别冲动,别学电影里上去就是干,这个时候还是能跑多快跑多快,身体健康还是比帅更重要,何况打架是一件很疼的事情,不怕疼么?
    跑并不丢人,被打惨了才丢人。
    然而,我和何理被围了个严严实实,无路可逃。
    “干什么呢?”正在我和何理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很凶恶的声音突然闯入,围堵我和何理的几个人立刻变的老实了,看这架势来的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头。
    那头头也是杀马特造型,超长的刘海染成了黑红色,戴个耳钉,破洞裤,虽然这个人是来救我的,但从客观角度来看,我还是觉得他造型有点丑。
    “你是叫江星域么?”杀马特大哥说。
    “是啊。”
    “先回去吧。”
    “哦。”
    乘你病,要你命,临走时我捡起一块石头来就是朝其中一个人头上砸去,砸完了拽着何理就跑。
    被我砸中的那家伙“啊!”的一声惨叫,剩下来的几个人撒腿就来追我。却被头头一声喝住:“过来!”,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
    我和何理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救了,话说回来,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非主流老大哥?竟然拔刀相助。我一直很纳闷儿,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何情姐姐和他走在一起,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何情姐姐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哥哥出事那天冒雨送回家的最后一个同学。
    原来是哥哥。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在挣脱哥哥的轨迹。我一直告诉自己,哥哥是哥哥,我是我。
    我为我有这样的想法,感到难过。
    4
    学校和家长很快知道了打架的事情。
    何理回到家照旧是一顿打,照旧是沉默,一声不吭。
    何叔打着何理说:“我要你不说话,我打到你说话为止。”
    刘姨心疼的哭了,她拽过何叔手上的棍子说:“别打了,孩子不说话就是被你打的。”
    刘姨搂过何理,帮她整理好衣服,回到厨房,给何理热好已经凉了的午餐。
    “孩子啊,妈知道你心里苦,也知道你生气,打架的事儿妈不怪你。”刘姨梳理着何理的头发说。
    何理只管扒拉她碗里的饭,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刘姨又说:“这些年,你爸为了你们姐妹俩,也不容易,你要理解他。”
    “哦。”说完好半天,何理又咽了几口饭,她才说了一个字。
    刘姨摇摇头,擦了擦眼角的一滴眼泪,在这个家里,她很久都没有听到何理的声音了,即便有也是简单的“嗯”和“啊”,她都快忘了何理是怎样讲话的了。
    我回到家后一样没有好果子吃,妈妈很生气,正吃着饭呢,她又训上了。
    妈妈说:“你看看你,逃课就算了,现在还打架,有没有一点你哥哥的样子?”
    我吊儿郎当的说:“没有啊。”
    “还贫嘴,你要有你哥哥一半好,我就不用操这么操心了,都是一样养的,你咋就这么不听话呢!”
    “我哥哥,我哥哥,什么都是我哥哥,哥哥学理你要我学理,哥哥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什么,我哥哥已经死了!我是我,不是我哥哥!”那一刻,我能感觉到我在咆哮。
    一口气说完,下一秒,我就后悔了,我知道我伤害了一个善良的女人,伤害了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
    妈妈给了我一巴掌,她自己却哭了,我就看着她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然后眼睛一眨,全都溢了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也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巴掌觉得还不够,又来了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
    妈妈一把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觉得她的力气好大,她紧紧的握着,不让我继续打下去,她摁下我的手,直到我松开力气。
    妈妈不再管我,那个善良的女人转过身走进房间,我看着她瘦弱的肩膀一个侧身,关上了门。
    而我,不敢敲门。
    我为此内疚了好久,而这一次也总算是明白到内疚的情愫,这些年妈妈的苦楚我好像有了些体会。
    有些话,早个几年我是说不出来的,晚个几年我也知道闭嘴,偏偏碰上这几年,逃不掉也避不开,之所以说了,是因为青春好巧不巧的经过。
    青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无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是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成长。
    我乘着青春的列车呼啸而过,看到车窗外的我自己,我和我自己挥手告别,我自己都懒得搭理我,像是看到了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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