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棺材板

    
    吴家大院很快就到了。它高大的围墙上，有荷枪实弹的护卫在来回走动巡逻；它的两扇大铁门，只打开了其中的一扇。有两个同样荷枪的护卫，在大门处警惕地留意着来往的行人。
    吴言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母亲王梅花，正在院门前头的街道上与佣人李菊在比划着什么。他怕自己的长相吓到了母亲，便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吴言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变成了“走神”人，她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嚷嚷道：“我要去找我的小孩！他们还没有死！他们会从田野上走回来，我要到村头去迎接他们！”李菊正在极力劝阻她回到大院里去：“田野里没有人！您儿子他们已经到遥远的地方去，再也不会回来了！您身体有病，听我一句劝，不要再乱跑了！每回出去找您，都会弄得我焦头烂额！”
    吴言看到自己的母亲，从一个人好端端的人，变成了一个“走神”人，他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妈妈！我是吴言！我真的没有死，我回来了！”吴言发了一会愣，他心里在滴着泪，忍不住慢慢地走近王梅花，轻轻地哭着说道。
    正吵着要到田野去的王梅花，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看到一个身段无比熟悉的孩子正像自己走了过来，尤其是孩子的脚底下，穿着的正是她亲自缝制的小布鞋。那布鞋被吴言在水塘里冲洗过，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王梅花一下子就蹲了下来，把吴言紧紧地抱在怀中号嚎大哭：”儿啊！你去了哪里？害得我找得好苦呀！“儿子已经被土匪砍去了脑袋，他又怎么可能重新复生呢？王梅花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她只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鞋子，便认定那孩子就是吴言了。吴言又闻到了母亲身上那股熟悉的体味，他紧紧地抱着王梅花，希望永远再也不要离开她的怀抱。
    李菊对那个忽然冒出的小家伙有点意外，她弯下腰，伸手拿走吴言头上的巴蕉叶。吴言丑陋的小脑袋，一下了就出现在李菊的眼前。“你这个小丑鬼，赶紧走开！”李菊伸手来拉吴言，同时大声地说道：“回家去找你妈妈，别来这里搞脏了我家主人！”
    吴言被她用力地拉开了。几天前，正是眼前这个女佣人，处处照顾着自己，处处讨好着自己。如今，她竟然那么粗暴地对待自己。吴言忍不住挺直了腰杆，大声地冲着李菊说道：“李阿姨，我是吴言！”
    这说话的口气和神态，简直跟被害前的吴言一模一样。时间在刹那间就凝住了！李菊一下子就愣住了。王梅花好像也从最初的混浑惊喜中清醒了过来，她狐疑又惶恐地看着吴言，无法确认眼前的小脑袋孩子就是她儿子吴言。“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吴言！”王梅花摇头说道：“我儿子长得多俊啊！他不会有着你这么一颗丑陋的脑袋！”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总是很残酷。吴言以为自己与母亲骨肉相连，那怕是自己换了一个脑袋，母亲也总能认出自己来。可王梅花却不认可他，不认可他这个变形了的孩子。
    “妈妈，我是你儿子，是你儿子吴言！”吴言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哭叫道：“我没有死去，我的脑袋又长回来了！”
    “好你个小坏蛋！简直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李菊冲着吴言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说道：“吴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丑八怪！”
    李菊和王梅花，是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连到她们都认不出自己，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吴言跪在地上，绝望有如一片茫无边际的海洋，将他幼小的身躯浸没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吴安良的二儿子吴理善恰好骑马回来，看到一个长相丑陋的孩子正在自家大院门前跪着，便问李菊怎么一回事。听到李菊说了事情的缘由，他便举起手中的马鞭，二话不说就给了吴言一鞭子:“小乞丐！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胆敢来这里胡闹，我抽死你！“
    吴言被一鞭子抽翻在地上，随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便从后背传了过来。身体上的疼痛尚可忍受，被人家骂成乞丐，这让他更加难受。吴理善还想抽第二鞭，李菊连忙把他拦住了：”那孩子年纪还小，不经打。您就别打了，免得打出了毛病，给自己惹麻烦！“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的事情用得着你这个下人来管？“吴理善不屑一顾地冲李菊吼道：”再多管闲事，以后就将你和这个疯女人一块赶出去！“这话说完，他便趾高气昂地踦着马走进大院。看得出来，离吴应天一家被土匪屠杀的时间，也只是过去了七天，可这吴家大院中，王梅花已经失去了主人的地位。
    幸好有李菊的劝阻，吴言只是挨了一马鞭。待到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王梅花和李菊已经退回吴家大院里头去了。大院沉重的大铁门，随着吴理善的回来，随即被护卫紧紧地关上了。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受过土匪洗劫的吴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一旦家人全都回来，便关上大门，加强警戒，以防土匪。
    曾经熟悉的吴家大院，它高大的围墙，坚硬的铁门，曾经让吴言觉得无比的安全和温暖。可现在，吴言觉得它就像是一只冰冷无情的怪兽，对自己露出了它残酷的面孔。
    吴言知道，他已经被吴家大院给抛弃了。除非他能恢复最初的相貌，要不然，他永远都没机会重返这里，更不用说与自己的母亲王梅花母子相认了。
    夜幕开始降临了，整个吴家村慢慢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吴言离开吴家大院，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中午时候喝进去的一肚子水，重新唤起了他整个消化系统的正常运转。他觉得自己饥肠辘辘，是该去那里找点吃的了。
    “孩子，来来来，来这吃点饭！”在街道的拐角处，一个低矮的小草屋打开了半扇门，有个老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草屋里头灯光昏暗，空间迫仄，有如某种大型动物的巢穴。走投无路的吴言，也顾不得那么多，听说有饭吃，便一头走进草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