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河纪事

    
    巨蛇颤抖着抬起已经埋进了地里的脑袋。
    “蛇……没……没死……”它不怎么灵光的脑袋里现在仅剩的思考能力都在重复着这个念头。
    剑回鞘的声音传来。
    “念在你尚未沾染人命，留你一条活路。”长宁的声音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在巨蛇听来字字都如同千钧。
    “是……蛇……赴汤……蹈……火……永随左……右……”
    巨蛇两次濒临死亡，早已经失去了所有对抗长宁的勇气，而它的野兽本能，从长宁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杀伐之气，这股气息仿佛隐忍不发，但是一经引燃，必将燎原千里。
    它知道，若是现在这副样子离开，恐怕逃不远，便会被商河或者任何正封城池的大阵诛杀，没有半点侥幸的道理。只有依附于眼前这个闻上去强大远胜自己的修道者，才能找得到一条阳关大道。
    弱肉强食是天然之理，那么依附于强者自然理所当然。所以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它便选择了主动臣服。
    长宁仰起头打量着这条巨大黑蛇。
    他并没有什么拖着个累赘的打算。
    至于自己放过黑蛇一条生路，纯粹是因为知道对方只是被操纵的一枚棋子，况且黑蛇灵智是被动被灌注了无辜之人的神魂，长宁觉得既然第一次击杀未果，便是天道恕之，也不想斩尽杀绝。
    而且这么大的一条蛇，要怎么带着到处跑？
    若是就这么进了城，恐怕商河镇守第一个就会催动大阵，把自己当做堕落的外道，然后不由分说地杀将过来。
    似是察觉到了长宁的犹豫，黑蛇嘶嘶地补充着说：“蛇……化形……变小……”
    然后不等长宁回应，巨蛇身体发出一阵噼啪响动，就在长宁眼前一节一节缩小，变成了一截小指般大小，然后极其灵活地越到长宁肩头，看长宁并未阻拦，便又衔住自己的尾巴，绕在了长宁耳畔。
    “蛇……不会妨碍……尊主……”
    也罢，背后操纵之人留下的印记被清思佛言逼出，又被长宁化用无名版本的易学杂讲从惑魂阵基中梳理出的破解之法破去，这条黑蛇现在勉强算得上是身世清白，留着未必没有用处。
    至于清思……长宁有些疑惑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阴谋里有他，但是若说置长宁于死地却又不至于，反而两次长宁都多少从这并不怎么愉快的过程中被动获益。
    也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波澜……
    长宁兀自想着，却听到身后颤抖的声音：“仙……仙师……那害物……可是已被仙师收服？”
    转身，一个罗家村民小心翼翼地从村口栅栏边探出脑袋，声音细若蚊蝇。
    “算是吧。”面对这些凡人，长宁又恢复了那种和煦如春的感觉。
    “都出来吧！仙师收服了大蛇了！活命啦！都出来别躲啦！”
    那村民突然高亢的情绪，便是连长宁，一时猝不及防，也是被吓了一跳。旋即他便也明白了。对于这些村民，罗藐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这种绝境之中，本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此刻劫后余生，是如何兴奋都说的通的。
    一行人簇拥着长宁将长宁恭敬请进了村子。似乎多少忌惮着“修道者”这个身份，村民们都不敢太过靠近，但是那种喜悦等到气氛却实打实地传达到了长宁这里，长宁不自觉地面上也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罗藐呢？”长宁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待到村民们稍微安静下来，便抓着个空子出言问道。
    “你找罗大哥？他家就在前面，村长家旁边就是……”一个怯怯的声音，伴着从人群中钻出来的一个纤细小姑娘传来。她的脸红扑扑的，说“罗大哥”三个字的时候还透着热切，越说到后面脸越红，却遮不住她语气里的那股子雀跃。
    “是，此行是请他作为向导。他应该刚才受伤不轻，我想去看看。”
    “好……我带你过去。”
    村民们让开道路，那小姑娘在前，小碎步引着长宁来到了一座看起来修葺的齐整的小院子前。
    “刚才村里人抬他回来，说是骨头都断了……仙师你有办法救他的吧？”小姑娘泪眼婆娑，极是关切。
    “应当可以，他体魄强健，不见得伤到脏腑，皮骨的话，没问题的。”
    “真的？谢谢仙师！”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罗藐的隔间里。
    这个汉子已经从刚才的昏迷之中转醒，身上的骨折也被简单处理过，伤重的地方被长木板夹住，倒是看着很专业的样子。
    “仙师……对不住……某这个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动不了了……”罗藐眼中透出黯然，连带着旁边一直雀跃的小姑娘也一并低落下来。小姑娘从旁边取来一块手巾浸湿，帮罗藐擦擦沁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