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的病就是这样瞬间好了, 虽说面色黄, 但精神头十足,食欲也恢复了往昔。
心情对于身体来讲, 还真是很重要。
后晌,老太太下令包饺子,全家女人齐动手,光馅儿就调了三种,胖胖的饺子已经盛满了三个大盖帘儿。
当温西岫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笑笑正在厨房里风风火火地擀饺子皮儿, 头上布头巾扎得紧紧的,整个人变成了一幅利索能干的风格。
这一次看门的老兵也不再多事,客人长着嘴呐, 让他自己说去——官兵们凑在外院继续打牌,有人还打了一壶酒, 打算一会儿就着饺子吃酒。
第一个看到温西岫的,是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可掬:“我姐夫来了!我姐夫来了!”
女人们全都从厨房里扒头看——披着银灰色棉绫斗篷的清雅男子, 像是一位降临于农家小院的神仙。
甄氏急忙道:“笑笑快停手吧, 赶紧招呼人家温公子!”
笑笑已经站起身来走出厨房, 身上穿着很厚的大棉袄, 整个人凭空圆了一圈, 阮氏急忙过来帮笑笑解下了围裙, 还顺便用掸子为其掸了掸身上的面粉。
温西岫已经走进院中来,在厨房门前向几位长辈行礼。
老太太听见信儿,也从正间屋里出来了, 笑眯眯地朗声说道:“温四爷今晚就在这里用饭!咱们家今天吃饺子!”
咱们家——多么亲切的一个词汇啊。
温西岫笑着向老太太拱手道:“那在下就叨扰了。”
“别说这么客气的话了,”甄氏边揪着饺子劲儿边笑道,“如今离吃饭还早,笑笑带温四爷去吃杯茶去!”
珊娘还提醒女儿一句:“前晌你大舅母刚送来了一罐好茶叶。”
笑笑略羞涩地点了点头,几步走到温西岫身旁:“我先带你去菜园转转?”
温西岫的目光柔和地望住笑笑:“都好。”
于是两人便并肩走出了院子。
“外头冷呵呵的,菜园子如今也光秃秃的,有什么可看的呀。”莞尔拿起笑笑留下的小擀杖,继续擀饺子皮儿。
嫣然白了妹妹一眼:“人家那是想独处!”
“还是姐姐懂这些。”
“你……”
……
外面的确冷飕飕的,尤其是这冬季的田庄,展眼看到的都是裸露的土地与不剩几片树叶的树木。
笑笑望着院门口的那棵老柿子树,已经被摘去了一多半的柿子,剩下的那些黄澄澄的似几盏稀稀落落的灯笼。
一走出院子,温西岫的手就握住了笑笑的,大约是想给笑笑暖暖手,可偏偏笑笑的手热乎乎的,反倒本末倒置了。
两人相视一笑,脚步止于菜园,笑笑用两只手握住了温西岫略有些凉意的双手:“你这一路骑马赶过来,冷风吹着自然会手凉,我方才一直在暖和的厨房里擀饺子皮,热的都要出汗了。”
温西岫紧紧攥了攥笑笑的手,眉开眼笑,只是说:“真好。”
笑笑也不管那么多矜持了,整个人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土红色的厚棉袄与对方的银灰色棉绫斗篷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西岫一个没反应过来,作为一个腼腆公子差点被这个勇猛的“村野小花”扑倒,反过来用更结实的拥抱抱紧了怀里这个大棉花团。
笑笑戴着头巾,将脑袋在对方的前襟蹭了半天:“真想和素履先生在这个菜园子里打好几个滚儿啊!”
笑笑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个人的面前,还有什么好拿捏的呢。
眼前这个人,都已经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了。
在笑笑的打滚儿行动还未开展之前,温西岫的双手已经捧起了笑笑的脸,温润的唇带来了两世都不曾有过的心悸和暖意。
这个绵长的吻,几乎涵盖了所有将说未说的话,续齐了所有将做未做的梦,填满了所有将爱未爱的心。
就在笑笑几乎要窒息的时候,这一切才算勉强结束,笑笑轻轻喘着气,歪头靠在对方的肩上:“你用竹烟波月与青衫凉笠骗了我。”
万万没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居然能这么猛烈,刚才简直就像一场海啸。
对方也轻轻喘息着,紧紧抱住笑笑,清凉微醺的气息传过来:“还想打滚儿么……”
人家说的打滚而不是那个打滚儿啦,人家说的就是单纯的打滚儿!
就好像村上春树经典告白里那个关于春天的熊的典故:想和你像春天的熊那样在春天的原野里打滚儿,一起咕噜咕噜滚下长满三叶草的山坡……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熟悉又奇怪的声响,笑笑将埋在温西岫胸前的脸抬起来,却见菜园不远处的一棵树旁,拴着温西岫的坐骑——正在打响鼻的白马。
温西岫对那马说一句:“别看。”
马竟像听懂了似的,知趣地换了个方向埋头啃干草去了。
笑笑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竟无法收拾,越笑越厉害,温西岫被笑笑感染,也跟着笑起来,两个人笑到了抖,笑到了流眼泪,笑到了肚子痛。
笑过之后,温西岫才说一句:“在下这辈子都没笑成过这样。”
结果和“笑笑”谈恋爱之后就“笑”成这样了……
“我想亲你的手指关节。”笑笑突然道。
“什么?”
“我以前就想过,如果西柚能做男朋友的话,一定要亲他的手指关节。”
“为何是手指关节?”
“好看。”
结果,温西岫的手指关节被笑笑亲吻得将近融化,正想婉言说自己受不住这个……对方又来了新的奇思妙想:“还想亲你的鼻子。”
“……”
“因为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鼻子。”
“瑛园哪里都好看,怎么办?”温西岫那温柔的眼眸里隐约流淌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反正整个人都是你的,你看着办!”笑笑直接一个无赖熊抱。
“嗯,我的也都是你的。”
两个人在冷风中抱了很久,温西岫用斗篷裹住了笑笑,感觉对方虽然穿的棉花包般的厚,但里面包裹的身体却是十分纤瘦的,笑笑比以前瘦了许多,这些日子所吃的苦自然不言而喻。
“对了,你怎么今日才回京?”笑笑突然问一句,“我以为你会和那些使者们一起回京的。”
“即将到京时,我病了一场,在驿馆里耽搁了些日子才回来。”温西岫将下巴放在笑笑的头顶,只觉得与对方的每一种接触都是那么美好。
笑笑却惊讶道:“我也在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咱们两个说不定是同时病了呢,我还迷迷糊糊梦到了你,在一个特别漂亮的花园里……”
温西岫接下去道:“有许多奇花异草,出从未闻过的香气,你就穿着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衣裙,站在花园的另一头望着我。”
笑笑愣了半晌,突然狠狠在温西岫的唇上吻了个响亮的:“咱俩真是天造地设的缘分!”
温西岫被笑笑逗乐了,紧接着又问:“我听三哥说,瑛园前些日子去面圣了?”
笑笑耸耸肩膀:“可不,我那么擅长洗脑,干脆把皇上也洗脑了。”
温西岫此前听笑笑说过洗脑这个词,因此并不陌生,此时失声笑道:“若非你的洗脑,也不会给那么多经典香露赋予美好的名字和寓意。”
笑笑想起及笄时的礼物:“我很喜欢温四哥送的及笄礼,特别好闻,特别美好。”
温西岫露出少有的浓郁笑容:“我已经为瑛园做了很多很多的香露,以后慢慢送。”
笑笑一阵感动:“一说这个又想亲手指关节了。”
“都是你的,以后慢慢亲。”
西面的天空被夕阳映得彤红,冬日树木黑色的剪影令整幅画面更富层次,充满着质朴粗粝的美感。
“你是怎样从锡兰去朝鲜的?我算了算路程,你去的这些国家,至少也得需要一年多才能走得完。”笑笑问出自己之前所担忧的。
“或许是天意,在苏禄国的时候,恰巧有朝鲜特使也在,当初秦老大人对朝鲜有恩,这位特使明白了情况后,直接同苏禄国的特使一同前往了我朝京都,关于唐五老爷的事,算是个顺手人情。”温西岫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仿佛在讲其他人的故事。
那份恬淡的随意,就仿佛笑笑讲起自己面圣时的经历一样。
但笑笑内心深处却充斥着无法言表的感动,自己去面圣,为的是救自己家人。而温西岫呢,乃是为了自己,以一人之力走下这万里征途,甚至抛下了生死荣辱。
温西岫见笑笑半晌不语,心里便知其所想,附在其耳畔轻声道:“你忘了?我们此生都要风雨同舟的。”
风雨同舟,只有当人生的海洋出现惊涛骇浪时,才能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力量。
温西岫此刻有些无赖道:“不知某人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六月之约?”
“我想着,咱们的事情慢慢来,我总得等等我四姐姐。”笑笑说出这话,试探性地望着对方。
温西岫一脸认真道:“不只是你姐姐,还有令尊大人,咱们的事情总得等令祖令尊出海回来才能举办。”
对方想的比自己还周全,笑笑心下满意:反正我还小,和你多谈两年恋爱也挺好的。
素履先生这样的妙人,还没怎么好好谈恋爱就与之成亲,实在是有些浪费了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温西岫的表情有些复杂。
如今这些事情都快解决了,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人蹙眉头呢,笑笑歪头看着对方。
“是西子……”
“西子怎么啦?”
“西子可能要成为……成为你的舅母了……”
“什么……”关系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捋不清楚,怎么西子就突然要带上抹额变成舅母了?
“是半途先生和西子……”温西岫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据说还是一见钟情。”
“哈?”笑笑的第一反应是欣喜,紧接着就觉得辈分乱了,“这么算起来,西子成了我的小舅母,我以后又成了西子的四嫂……这可怎么叫啊!还有,长辈们会不会因此不同意呀?”
“怎么会不同意,”温西岫这还是第一次同笑笑谈起家里的事,“我父亲高兴得不得了,让半途先生给他写了许多名帖,一有机会就给人……我母亲说,在谁家就按谁家的辈分叫,私下里想叫什么叫什么……”
笑笑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这也太快了!没想到西子的缘分居然在这里!想想去年冬天,还差一点和那石醉墨私奔……这件事的转折真是太快了!也太好了!”
温西岫抱紧了怀里最宝贝的人,望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只觉得空气里都是令人可亲的烟火气息:“走吧,咱们回家吃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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