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牧行路

    
    缀玥的冷言冷语让对面的女人怔住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她眼神跳跃，不断轻轻摇头凝望着，嘴唇颤动，却不吐一字。
    缀玥也站着没动，因为当初在熙冥神殿中，她已经被剥夺了用眼神传达情感的权利，这让她的脸上呈现不出应有的表情，虽然看似如此，但她的内心也在翻江倒海。
    两人就这样站了很久，窗子开着，柔和的风轻轻吹进来，让人心里变得平静不少。
    那女人慢慢点着头，绊绊磕磕地扶着桌子走到窗边，把目光投向窗外。
    “你一定很恨我吧……”
    “……何止恨你，我恨不得现在立刻把你杀了……”缀玥的眼睛颜色变得更加殷红。
    女人轻轻抽了下鼻子，仰起脸，声音颤抖地说“我对不起你……”
    “现在还说什么废话！”缀玥的声音急促起来，显得非常焦躁。????“作为母亲，我什么都没能给你……对不起……”她抽噎得厉害了。
    “少给我来这套！别把我当小孩子！这话我听着恶心！”缀玥朝她吼起来，“你何止对不起我！你更对不起爸爸！”
    “是……我对不起的人有很多……”
    “你还有脸说！”缀玥的身上暴涨起浓郁的黑雾，四周的气流猛然变得剧烈起来，屋里的东西都被吹得四散开去。
    女人并没有因为缀玥的激动而发生什么变化，依然站在那里，猛烈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突然显得憔悴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走到缀玥的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狂风突然停下来，飞在空中的物品瞬间掉在地上。
    缀玥一惊，随后如同突然爆炸的炸弹，“滚开！”
    强烈的气流把女人冲击开去，重重撞在身后的桌子上，她尖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缀玥心里揪了一下，朝她动了下身体，但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我一句话也不想再和你说了，我来是想让你办一件事。”缀玥的语气平静下来，和最开始一样，冷如寒冰。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女人忍着剧痛坐在地上，身体靠在桌边，气息急促，她胡乱整理了下头发。
    “我不是来求你的，这是我的条件，如果你答应我，我保证会将对你的怨恨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
    “互不相干……啊……不愧是我的女儿，说的话都和我当初一样。”她竟然笑了起来。“你的条件就是让我放过外面那几个人吧？”她低垂着眼睛，颗颗眼泪滴落下来。
    “你还有什么好哭的？你还有脸哭？！”
    “你这个性格……简直就是当年那个我啊……”她抬起脸，眼眶通红，“让我答应你也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你不要以为可以和我讲条件，你无法拒绝，如果你不听我的——”
    女人朝她摆了摆手，打断了缀玥的话，“我不怕威胁，毕竟我当初连抛弃你们的狠心都下了，我已经没什么怕的东西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缀玥已经展开了手中的空间立方。
    “放心，你不亏的，我的条件很简单。”她仍然自顾自说着话，“我知道如果你想的话，这里的一切都会瞬间化为齑粉，不过这对我们双方都不好吧？”女人语气也变得平静下来。
    缀玥的动作停了下来，考虑了一会儿，她说道，“好，有话快说，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你这儿。”
    她落魄地点了点头，苦笑着说“和我说说话吧，光是听我说说也好，行吗？”她似乎在哀求。
    缀玥没理她，也不再看她，但同时也收起了空间立方。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
    “少说废话。”
    “好，”她笑了笑，“今天看见你，我很高兴，你愿意听我说话，我也高兴……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不啰嗦了，我不说废话了。”她吃力地动了动身体，接着说起来，“你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些话，我想，告诉你也无妨了吧……你三岁，我就离开了你和你孤潭，因为我最喜欢的人来到了我身边，我就跟他走了。”
    “那爸爸呢？你就那么贱？你把爸爸当成什么了！”缀玥强忍住激动情绪。
    “你会这么想我很理解，但是对我来说，我从来没喜欢过孤潭，我和带我走的那个人青梅竹马，却因为家族的强迫嫁给了孤潭，家族的人设计骗了我，让我以为爱我的那个人抛弃了我，还让我看到了那个人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景象……我心灰意冷，也无心再听解释，一气之下嫁给了孤潭，我自暴自弃，想着自己也就这样了，那个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和你刚才一样，对他说‘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呢？那个人来找你你就跟他走了？你不觉得爸爸他很无辜吗？你这样难道不是贱吗？”缀玥再次激动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马上就要爆发。
    “如果我说……你爸爸他……早就……知道真相呢？”女人说这句时，抽泣得剧烈起来，她用力捂住脸庞，泪水甚至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渗出来。
    “什么……”缀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孤潭他后来和我坦白了，他知道真相的，但那时候你已经出生了……知道一切之后，我每天都哭，想起来就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点也不喜欢孤潭，我最爱的人从来不曾背叛过我，但我却要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我不知道要走还是留下，我已经失去了他，就算出走也无处可去；我又无法忍受身边是不爱的人，但我又舍不得怀里的你……那段时间我几乎崩溃，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好几次差点自杀……啊——那时候，要是死了就好了……”她仰起脸，泪如串珠。
    缀玥不再言语，这些事他从没在父亲口中听到过，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自己没有的时候，他也只是敷衍着，今天突然听到这些，她不知应该如何面对了。“原来……最贱的人是我……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的我……”缀玥瘫坐在地上，嘴里小声说着。
    “不！不是的！都怪我！你是无辜的，你也不要恨你爸爸，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才说……我对不起你！”女人爬到缀玥身边，紧紧搂住她。
    缀玥挣扎着想要挣脱，她痛苦地嘶吼着，“你干嘛要生下我！我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今天！啊——”她哭不出来，但是心里却在滴血。
    女人也哭得不能抑制，她的嘴里，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缀玥挣开了女人，站起身，“所以那个人来接你，你就扔下我们走了，对吗？”她的语气恢复了正常的那种冷静。
    “孤潭他……不忍心我那样折磨自己，把那个人带到了我面前……”
    “于是你就走了……”缀玥看着地上无力的女人，“爸爸他……那么爱你……”
    “是……我知道……可是……”
    “我知道……互相喜欢却要被迫分开，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谢……谢……有你这句话……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也没脸做你的妈妈……但是相信我，即便如此，我依然爱着你，离开你的每天，我都心如刀割……虽然那么想那么想，想看看你的脸，捏捏你的小手……但我没脸回去……我什么都没给过你，这么多年，你过得不容易吧……”
    “行了，你不要说了。”缀玥转过身，背对着她，“你的条件我达成了，你也该达成我的条件了吧？”
    “嗯……”
    “那我走了。”她伸手准备开门。
    “玥儿！”女人喊住了她。
    缀玥侧过脸。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缀玥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怎么了到底？”薰等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缀玥身边问她。
    “我走了。”缀玥拨开薰和苍炎，径直走了出去，走远之后，她解除了封闭空间
    “裁判长！您没事吧——”天佐冲进房间。
    天佑摆出战斗架势。
    “我没事，不用管他们！”屋里的女人大声喊道，“这是命令！”
    最终，女人只是对几个人进行了走形式一样的审问就带着手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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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黄昏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缀玥站在一片阴影中，看着那个本应该被自己称为妈妈的人走到一个小屋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两人亲密地相拥在一起，屋里跑出一个小男孩，叽叽喳喳地绕着他们来回跑着。
    缀玥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下来，她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样真的好吗？”缀玥的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
    ……
    “你不觉得不值得吗？”
    ……
    “为此你把身体给了我，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我已经基本恢复了，我可以完成你的心愿了！”
    “算了。”缀玥仰起头，看着远方，家家户户开始飘出烧火做饭的寥寥烟气。
    “小丫头，我不懂！你不就是在等着这一刻吗？就这么算了？”
    “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让那个孩子成为下一个我……毕竟，家里有妈妈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