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许先生也向他们这里看来,夕阳下,他正负手立于桥上,修长俊逸,如芝兰玉树,云袖宽袍上波光浮动,夕光云影更映照得他姿容如玉,风仪出众,脸上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瞧他这模样一看就是个妖孽,”朱胖子朝手掌心‘呸’地吐上一口唾沫,“你们等着,海爷我这就让他现出原形!”
他大踏步走上桥,一只咸猪手重重拍在许先生清削的肩上,“喂,这不我们村里算命的二麻子嘛!”
啥?他、他、他刚才叫什么?!
晏初掏了掏耳朵,僵着脖子看向身边的大师兄,
燕齐一脸的不可言说。
许先生侧首瞥了眼朱胖子搭在他肩上的油腻腻的熊掌,细眉微蹙。
调戏得手,朱胖子心中一阵得意,只恼手里为何没有一块屎给他糊上去,嘴里继续嚷嚷,“你去年给爷算了一卦,说爷今年能讨上个美娇娘,”他边说手底下暗暗发力,“这都半年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没带这么坑人的?”
许先生容色不动,只轻轻抬了抬手,就像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
朱胖子只觉得那轻柔的布料若云烟一荡。碰到脸上微微一痒,心中莫名骚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幕就非常诡异了。
朱胖子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如玉的手指,两眼珠子都快对道他自个儿鼻尖上了。
许先生眼睛微眯,仿佛拈花微笑般,手指微勾了勾。
朱胖子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在桥上翻筋斗,一个接一个,贼顺溜。
晏初简直没法想象他那么肥硕的身形竟然能做出如此这般高难度的凌空翻滚动作。
那许先生的手中仿佛像牵着一根线,他的手指到哪里,朱胖子就蹦到哪里。分毫不差。
许先生原本是风姿潇洒,已经引得好些行人侧目,悄悄观望,现在这样一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层层围拢过来。
那些看到前因后果的路人无不喝彩叫好,还有冲朱胖子扔银锭子砸的,一副落井下石的快哉,绝对是眼见地痞流氓调戏公子不成,最后被打的那种大快人心!
几回下来那朱胖子绕是身强体壮也累得喘气如牛,加上桥上台阶磕绊,摔了好几次,好在皮糙肉厚,但脸上身上已经开始青青紫紫。
“停下,快停下!”晏初叫道。
许先生微笑如仪,“好。”
手指一收。
朱胖子就像被突然抽去了脊椎骨的肥猪,瞬得四仰八叉栽倒在地,一动都不想动。
许先生弯下腰,微笑:“还想暗算我?”
朱胖子摁着后脑,眼冒金星,“你到底是什么妖物!”
“这就是幻术,你越是恼怒,恐惧,担忧等情绪下就越容易中术。”许先生淡淡说。
晏初心中一惊,幻术?他也会?
朱胖子费劲地攥住他的衣袍,狠命一拽,却没扯下来,咬牙道,“擦,你他娘的不是卖假消息的嘛?怎么混不下去,改行变戏法了?”
燕齐走上前,一手拉起还赖在地上开始打算撒泼的朱大海,暗道,“别丢人现眼。”
然后他把朱大海扔到桥栏上坐着,自己转身双眼盯着许先生道,“有些事情,你还是得给我们说清楚。”
“对,你为什么骗我们!”朱大海坐在桥栏上嚷嚷。宋易忙不迭拿着袖子正给他擦脸上的灰。
许先生笑了笑,“也好,几位既然对我有些误会,这样吧,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天色不早,我们不妨找家馆子,坐下来边吃边说。”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朱胖子道。
“今晚的晚餐记我账上,就当为诸位压惊,”许先生微微一笑。
晏初轻轻扯了扯燕齐,“大师兄,我们正好没钱吃饭……”
燕齐不置可否
他们还没回答,这边朱胖子已经嚷嚷道,“老子要吃斓湖夜宴!”
许先生微笑“不是老盛堂吗?”
众人:“……”
这人着实有点恐怖,去老盛堂吃饭是朱胖子刚才嚷嚷的,他这都能知道,难不成到处都有他的耳目?
许先生似乎看出了众人心思,谦雅地微一颔首,“我知道诸位心里有很多疑问,这样吧,今晚餐桌上,任何消息都是免费的,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
晏初心中一震,这人真是打蛇打七寸啊。
就算他们对他有天大的怨气,单这一条,就没人能拒绝。
*****
许先生选了一个僻静的包间,小二上了些餐前的茶点,然后把菜单交给许先生。
许先生颔首,“我就不用了,给几位公子看吧。”
朱胖子一把夺过菜谱,胡乱瞭了几眼,“小二,你们这里什么最贵的,都给爷来双份!”
许先生微笑,“诸位先点菜,我手头有点杂事儿先处理了。”
他从书童手中接过一方小桐木匣,木匣子里是一叠封好的纸卷,晏初猜想应该是各地送来的消息。
讯息工作讲究的就是时效性,所以只要有最新的消息送来,就一刻也不能耽搁。她悄悄拐眼过去,不知道有没有昨夜的消息?
只是那些纸卷上都是蝇头小篆,她目力不及,看得眼睛都酸了,加上许先生阅览的速度极其之快,几乎是取纸卷,阅览,标记,一气呵成丝毫不减停顿思索的间隙,她的眼睛和脑子根本跟不上。可见此人思维极其敏捷。更让晏初无语的是,这个人似乎还有强迫症,她留意到他标记归类后搁在漆盘里的那些小纸片,虽是随手一叠一放,但每一片纸片折叠的大小完全一致,边缘严丝合缝,对齐得工工整整,简直就像是一刀裁下的。
渐渐地,晏初已经放弃了偷窥纸片上的内容,转而盯着他手上娴熟的动作,心道,这是人吗?
朱胖子用手肘拱一下晏初,也朝前面挤了挤眼睛,“我说,青溪先生,你遇到的怪事多,你给我说说啊,他这什么情况?”
“这应该是他长期处理各种繁复信息,所以养成的习惯,精准,一丝不苟……”
“想什么呢?我是说这家伙是不是个妖精变的?”
“啥?”
朱胖子冲她挤挤眼睛,“我听说有妖精是专门变成美男子出来勾引人的,吸收人的阳气修炼那种什么神功的,不过他比较特别,他爱好攒金子,金子能不能修炼?”
晏初一口茶差点呛住,宋易却颇有兴趣地接过话说,“海哥,民间是有这一说,但吸人阳气修炼的妖……一般都是变成美女的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变成美女?”朱大海咂了砸嘴,很有把握的说,“我观察他半天了,就他这姿色搁洛阳城里也是一流的,谁知道从他我们这里一出去,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女的,转个弯就去金玉楼了!”
金玉楼是信阳城最高档的伎馆。
“行了,你积点口德吧!”燕齐实在听不下去了,
“哎,我这是为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啊,如果他真是个妖精,这顿饭就是鸿门宴,他在饭菜里下点蝎子汤迷魂汤,把我们药倒了,吸干了,扒了皮,我反正皮糙肉厚,主要是你们啊!”
“我们怎么了?”晏初心想,这妖怪还有专吃少年少女的习惯?
“你看他的脸,好看吧?像不像画的?”
“有点像。”
“画皮知不知道?”朱胖子眨眨眼。
燕齐已经放弃跟朱胖子说话了。
宋易忍住笑,“海哥,你不就看不惯他长得好看吗?”
“对,我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心眼贼坏,却凭什么就长了一副好皮囊,我看他不用卖消息,卖脸更赚钱!”
那一头,许先生处理好了手头的信息,淡淡掠了朱胖子一眼,后者知道他厉害,赶紧闭了嘴。许先生也根本不想睬他,从童子手中接过了一个小锦盒,放在桌上。对晏初做了个请打开的手势。
“这什么呀?”朱胖子先伸出手去,伸到一半又打住了,问,“里面该不会装着一只死人手或者一根舌头一对眼珠子啥的吧?
许先生看了看众人,“看来各位都不怎么相信我,也罢。”
随后他站起身,拂起袖摆,打开了盒子,推到桌子中央,“这是我的一点诚意。”
星轨!
晏初一惊。
居然是那个星轨!
她一把抓起来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了,确实是她丢失的星轨,没有被调包。
“上回之所以没有立即还给公子,是因为我还需要点时日,请人修复它,现在完璧归赵。”许先生说
“按照你这解释,你骗取这秤砣完全是助人为乐了?”朱胖子挤兑道。
“也不是,这星轨并不是我骗来的,公平交易,怎么能说骗,”许先生说,“宁风用星轨来换魇龙琴的消息,并且他说他半年后会赎回它,所以,这半年里我算是代为保管,顺便收取红利,半年后,若宁风成功成为了宁家的宗长,那么能和宁家建立消息网络,对我的生意是大有裨益的,所以无论怎么说,我都有理由把这么一个大客户托我代为保管的东西无条件地交给别人吧?”
“那你现在为何就送给我了?还替我修好了星轨,天工坊的价格我知道,花了不少钱吧?”
“因为宁风败了,他这次生死难料,我这笔投资岂不是打了水漂,我要这东西也没有用啊。”他这些话充斥着生意人的精明和冷冰冰的交易规则,但说得又那么坦荡,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拿着这个星轨也没有用,既然它的原主是你,倒不如用这个星轨作为见面礼,结交忘幽谷了。”
朱胖子嗤之以鼻,“谢了,有你那么结交的?,挖个坑把人推下去,然后蹲坑边儿朝里喊话,兄弟,我这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你自己咋不跳啊?”
“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燕齐让他打住,“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何引我们去龙门驿。”
小说推荐